几乎是电光石火之间，薇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高揽的事，不能告诉东太后了。
一直以来，她虽然嫌姑外祖母性子冷酷不近人情，但总还能把她老人家当作是比皇后更靠谱得多的靠山。但她从没有认真想过，东太后“宠爱”她的原因，居然会是“张家这一辈没有嫡女”！
现在，那个叫张心宁的女婴出生了，她就一下从备受信任，稳妥超过刘珑的小字辈，变成了“也不过一步废棋”！
真是……可怜。
薇然想，她打穿越以来，从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坏事——难道，当初谎称受箫巍指使才去找方、周两家后人时，对身边伺候的宫人见死不救也算？除此之外，她又做了什么，要被命运如此对待呢。
莫不是上上辈子没积德？
唉……女孩摇了摇头，不再去想。
她好歹还住在宫里锦衣玉食，要说命苦，又怎及庆府里那两个孩子？方子远、周芝。若是他二人不受父亲的冤案牵连，十年之后也不知会长成怎样的青年才俊。
所以说，一切的“因”皆是命运。被其玩弄之人，只需依靠自身努力，去改变未来所结出的“果”就好。
忽然又想起，东太后曾经教导的一句话：在宫里，并不是你不争，就能过得平安的。
彼时，薇然还嫌它是上辈子宫斗文里的老梗。如今亲身经历，方才明白有些话虽是老生常谈，却也不可轻忽的道理。
就好比她，从前觉得不想去做那劳什子太子继妃，所以心里想的、言行举止，都是一副收敛锋芒、安待出宫的做派，才会让东太后生出，把她作为弃子也可以的心思。
不过，相反的，也不能显得太争。就好比太子。听东太后的意思，刘宸不就是因为表现得太强势，不容易被控制，才让她老人家升起了放弃之心吗？
想到这里，薇然忍不住暗暗告诫自己：可不能因为同被东太后“放弃”，就对刘宸生出什么“同病相怜”之心。
人家到底是太子殿下，身份尊贵、位高权重着呢。
永远都不可能跟她是一路人的。
总而言之……还是那句：在宫里，切忌言行合一。你表现出来给别人看的东西，都得是别人想要看到的你，而非真正的你才是。东太后今日，可算是又给薇然上了一课。
既如此，她也是时候想个办法，加重自己的分量，以便日后摆脱“姑外祖母”的控制了。
心思几转，终于拿定主意的薇然，这才理好裙摆，施施然入殿请安。
与姑外祖母和姨母嬉笑了几句，对大太监绝口不提，最后，才不好意思地“借”了灵涓出来。
“灵涓姐姐，灵涓姐姐，我有些事儿可以问你吗？”
“姑娘有什么事儿，尽管问吧，婢子知无不言。”
“嗯……我听说，有一种药，可以让人睡觉，是不是啊？”灵涓身为东太后贴身女官，挽湘宫的大宫女，薇然知道她医毒武功无一不精，这才有此一问。
“姑娘说的，可是安神香？”灵涓一贯是办事极稳妥的性子。不过让薇然奇怪的是，此女从她入宫起，就一直梳着姑娘的发式，六年未变。始终没有升级为嬷嬷，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
“不，不是……呃，我是说，类似于……‘蒙汗药’那样的？”薇然试探道。
“姑娘！”灵涓正色。“您怎会知晓蒙汗药？那是宫外鄙夫……”说到这儿，大宫女不由露出一丝厌弃的神色。“才会用的伎俩，您是从哪个不干净的地方听来的？”
“呃，”武侠小说……薇然囧了一下。“其实，我也不知道那个，那个药会是宫外，鄙夫……什么的。就是，就是如果有人，用安神香也无法入眠的话，那该怎么办啊？”
扑闪扑闪地眨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薇然在脑海里拼命循环二皇子的名字，就盼着眼前的大宫女，能有读心术一类的本领。
“用安神香也无法入眠？”灵涓沉吟半晌，心思急转。
近几日，宫中有谁得了失眠症（注1）？看箫姑娘的样子，莫不是……二皇子殿下？
低头看着一脸期盼、忐忑的女孩，灵涓心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听说最近二皇子殿下不仅性情大变，而且心思忧怖，夜难成眠。几位小殿下都在为此事忧劳，箫姑娘怕是也想为萱宁殿下分一份忧。
如此，便无需过问太后娘娘了，灵涓如是想到。自己此时先回答了，事后再禀报即可。“那，不如用宁息香。”
“宁息香？”薇然小脑袋一偏，做无知少女状。
“嗯，”灵涓浅笑。“不管精力再怎么旺健的人，只要在房间里点上一支宁息香，半个时辰之内必会沉沉睡去，醒来之后对身体也没有伤害。”
更重要的是，被此香催眠的人醒来之后，脑海中不会留有被下药，甚至是睡过一觉的记忆。就好像是刚做了一件什么事，但却忘记了细节一样。
正因这个特点，宁息香被广泛地用在后宫的各种陷害上，从而在宫廷密药界博得了“安息香”的美称。
至于用“安息香”治失眠？灵涓的记忆里，似乎还没有这种先例。
“那……”薇然仍有些担忧地道。“如果屋子里服侍的人，也跟着睡着了怎么办啊？”
灵涓扑哧一笑，更加肯定了女孩找这种香是为了二皇子的猜测。“宁息香也是有解的，只要在点燃之前，嗅过了解香的香饼或者香饵，便不会睡着了。”
“哦……”薇然了然地点了点头，听灵涓的话，她其实也有一种“这香其实不是拿来治病而是害人的吧”的感觉，此时听到这个解释，不由得更肯定了。
宫里不愧是宫里，这害人的手续可真完备啊。
“那，灵涓姐，能给我一点儿，那个宁息香吗？”薇然双手合十请求道。
“这个嘛，婢子要先问过娘娘……”
“姐姐——”见灵涓的表情只是调笑，薇然扑上去拽着对方的裙角一阵猛摇。“我不想让姑外祖母知道了担心嘛……”
“哦？那姑娘告诉婢子，您要让人睡觉的药，是要做什么呢？”
“是……”薇然心中暗喜，正要开口说是二皇子殿下，忽然心思一转，羞怯道：“是原哥哥，他最近一点儿也不好：吃饭吃不好，睡觉睡不好……点了再多的安神香，还是夜夜做噩梦，一旦醒了，就再也睡不着……珑儿说了，叫我不要告诉姑外祖母，免得她老人家担心的。”
原哥哥，灵涓心底一动。“姑娘，你说的‘原哥哥’是……”
“呀！”薇然猛地捂上了嘴，垂下头去看起来十分沮丧。“是二皇子，殿下。”
“哦——”灵涓装作恍然，接着又担忧道：“那您怎么……”称呼如此失礼呢？让东太后知道了，可是会罚的。
“是珪……是三皇子殿下，还有四殿下……他们都说，我和大家‘共患难’了，所以……”
所以不仅可以叫“原哥哥”，还可以叫“珪哥哥”？灵涓略带探究地望向身前不安的女孩。
若箫姑娘真因此事，在几位年长的殿下心里留下了不一样的印象，那娘娘可以利用她做的事情，就更多了吧？
看来，这个小女孩，对娘娘还有更大的价值。
“原来是这样啊，姑娘不必担心，婢子一定会向娘娘解释，不会让她责怪您的。”
“谢谢灵涓姐！那，那香……”
“姑娘别急，婢子这就给您取去。”
“那我就在这儿等着，灵涓姐你快点回来啊！”
灵涓屈膝施礼告退，薇然跳着脚向她挥别。
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顺利。
只要有了那所谓的“宁息香”，她最冒险的那个计划，就可以实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