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而立释然
毕业了，暂时还没有签订工作，学校之前的招聘会都去了，然而并没有想要效劳的医院，柳上元在家里苦思冥想着今后的出路。这天，他出门散步，去哪儿呢？方向也没有，只是盲目地走着。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师圆家附近的街上。柳上元正在纳闷呢，为什么又走到这里来了呢？街道似乎比前几年宽了一些更整齐了，新开的两家咖啡店还是全国连锁的，门窗都刷成绿色，象征着希望的绿色呀！柳上元心里默默叹着气，可惜他的梦想在这里是破碎的。
街两边的矮墙上长满了刺玫和爬山虎，到处都在透着生的光芒。许久不来了，相信师圆看到也会高兴的。她的爸爸妈妈现在也应该很幸福地过着小日子吧，经历了生活挫折的人更会珍惜眼前的美好。只是他不知道他的不在意被背叛在师圆眼里成了一种尴尬和羞愧，因此，他去找她，她是不敢出来见他的。不是有多讨厌他，只是无法面对那一段青涩的时光。柳上元还是火候未到啊，他能把笑话讲的那么动听，却始终无法洞穿女生的心思。
正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忽然他感到有一双犀利的眼神在看他，让他不寒而栗。他迎上去，那目光却不是师圆的，而是一个圆滚滚的身材投射过来的。没错，正是丁燕。丁燕看到他，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出于礼貌问他：“你好啊，好久不见了，在哪混呢？”看样子，她已经找好工作了。
柳上元讪讪地说：“还没找好呢，我还在找，今天有点烦，随便出来喝杯咖啡。”看着丁燕将信将疑的目光，他来不及多想，立即跑掉了。他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喝杯咖啡至于跑到师圆家门口吗？这个理由太糙了，然而他想不出更加精致的理由。走了几步，他隐约听到丁燕在笑，而且，似乎还听到了她的笑声咕哝：“这个柳上元，这么痴情，真是缺心眼。”天啊，她居然以为他缺心眼？算了，缺都缺了，还怕什么？就算缺心眼，也比她丁燕从来没人爱强啊。
想想之前丁燕跟着师圆在他们几个哥们的队伍里蹭吃蹭喝，他也从来没计较过呀。如今，她也不念同学那点情分了，总觉得是柳上元在高攀她的闺蜜，又一再被师圆嫌弃，她只好替她出头。也对呀，她丁燕就是因为身材圆滚，在学校除了充当师圆的闺蜜及保镖，还没没遇上自己的白马王子。有一个男生曾经调侃道：“有些女生是胖的可爱，自然也会有人爱，我们班的丁燕是胖的犀利，哪个男生敢追她呀？我都担心，哪个男生万一动了心思，还没动手呢，先被她的口水淹没了。”
柳上元于是整日穿梭在各种大中小型的招聘会现场，最初的时候心里是没谱的，他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工作适合他，什么样的职业可以演变为终身所向的事业。只是在一次次的漫无目的地寻找中一点点明朗起来。周六下午的招聘会在本市历来是最火的，没有之一。不单是没工作的，就是有工作有单位的也会经常来到这里凑个热闹，万一能碰上更好的机会呢，就算碰不上，那么想增加收入，找份兼职也是不错的主意呢。
因此，每逢周六必定人山人海，如潮滚滚。柳上元在人群里吃力地迈着步，夹着简历，他不慌不忙地一家家看去。恍惚间，似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的周围飘动着，他疑心自己看错了。不会是她吧？已经好久没见过她了，虽然模样不会大变，可是如果真的面对面看到了她的芳姿，哪怕有一点点的变化，他也会有种莫名而出的失落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很奇怪，按理说，女大十八变，自然是希望越变越好看，可是柳上元心里却嘀咕着万一变得太成熟，或者中间又夹带着一些成人化的气息，又或者是变得妖媚了呢？他心里自然一万个不愿意看到她变得妖媚。
他希望她正常地生活，甚至永远都停留在那个扎着马尾的中学时代，就算最后她无情地向他提出分手，可是他们是相爱过的，这让他如何能忘呢。即便是今天在人潮拥挤的招聘现场，单单看到一个疑似背影，就已经让他心神难安，二十二岁的男生居然会像一个怀春的少女般满脸羞涩，心里扑腾腾跳个没完。
等他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没想到居然和她正撞了个对面。然而，师圆或许没有看到他，或许正忙着看招聘启事，眼神完全没有同他交流，他傻傻地望着她，满是惊喜与失落，他见她没有太大的变化，脸蛋还是圆圆的，不胖不瘦刚刚好，就同他上次到她时一样漂亮地浑然天成，虽然距离上次已经近两年之久了。
可是他没忘，他也忘不了，一如在初一的第一次课上见到她一样，从那时起，他看她就天然地在带着一种诗意的美好，这种美好随着时间将将要渗透到他的骨子里去了。他疑心或许师圆已经看到他了，然而她总是那么冷漠，或者表面温情内心冷漠，每次都拒他千里之外，令他不寒而栗。也罢，没看见就没看见吧，他也不好意思再同她搭讪。也许见了面就只有无限的尴尬，最后还是得找个漂亮的借口溜走，与其这样，倒不如心里怀念的好。
再想想，没有了曹煌、赵亮吉等人的撺掇，没有了室友的怂恿，没有了一起聚会玩耍的契机，他们俩怕是很难单独聚在一起了。柳上元这才蓦然发现，原来，所谓的时过境迁却是这个意思。好不悲凉！又想起蒋捷的《虞美人·听雨》：“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好久没有闲情逸致读读宋词了。而人生大部分的境界似乎都能在宋词里追根溯源，可惜身多为事扰，如今想找到那种诗意的情怀，很难了。
其实，柳上元不知道的是师圆早在招聘会上一眼就看见他了。然而她没有凑近他，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是注定相见不如不见的，见了面没话说倒不如永远不见，大家相安无事最好。她原以为柳上元会在父母的安排下到某个人民医院就职，没想到他来这里找工作，看样子还没安定下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算的。
刚毕业，大家都有难言的苦衷吧，最好不见不问。她选择了漠视的眼光，面对面直接把柳上元看成了空气般的存在。这种形同陌路的感觉有点微妙，但是总比四目相对的尴尬来得好。她自己的境况也不太好，母校招聘会上的几个工作她都不太满意，再加上一直孤身一人，众多的追求者中始终没有她太称意的，最后决定还是回到父母的城市——这片故土来寻找栖息地。然而找了好久，也没找到真正想投身其中大干一场的事业归属地。
参加了几次人才招聘会，柳上元终于找到了一份满意销售的工作。这就有趣多了，不用天天呆在医院里，可以到处走走，再好不过了。柳冕尊重儿子的选择，年轻人想闯一闯也是有必要的，等到该稳定的时候自然就稳定下来了。再说，他卖的是医疗器械，还是跟医院打交道，这样，说不定哪一天他想通了依然可以转行。柳上元愉快地奔波在城市中，每天与各个医院的主任副主任打交道，忙着推销他们的医疗器械，日子过得有条不紊。
柳上元整日穿梭在各大医院，有时为了新产品的推广，自然还要请客公关，跟各单位的领导在酒桌上来回较量。常常喝的醉醺醺的，又不敢深夜回家怕打搅父母，只好在单位附近租房子住，过年过节才抽空回家。柳上元从高中时的丁点酒量一直练到可以为领导独当一面，受到了领导的高度赞赏。每逢谈判新项目的紧要关头，都会带上柳上元，一来长得帅，带出去是公司的脸面，二来，柳上元人老实，让喝就喝，深得客户喜爱。
有两次，他喝醉了，在回家上楼梯的时候，踉踉跄跄，一个没扶稳，从三楼摔了下来，幸好楼梯没那么陡，但是当即摔晕过去了，第二天一大早，发现自己睡在过道里，心里一紧，又不敢告诉爸妈，邻居路过才把他送到医院，回想起来真的太危险了，要是冬天，没准冻死了。从那起，柳上元喝酒就节制多了。晚上十点以前准回家，之后就一个人猫着整理资料弄文件，倒也踏实。
柳上元凭借年轻不怕苦的精神，短短三年时间，竟然就攒够买一套房子的首付款了，他精心挑选了一套小三居，很高兴地付了首付，五个月之后，装修完毕，他就正式住了进去。二十五岁，入住新居，完全凭自己的能力闯荡拼搏，想来真是情场失意商场得意啊。柳上元甚至感谢师圆多年前拒绝自己，让他有志于改变自己的落魄处境，不在沉溺于感情的泥潭，从此变得更加优秀，并一直走到今天，他确实得感谢她。尽管他无时无刻想要打听她的消息，却最终都忍住了，不能再放任自己无知的情感。
有时，夜里胡思乱想，想到的一定是她，漫无边际，全是他们以前的种种，有时想到高兴的事，他还能笑出声来。然而，他确知不能任由思绪放纵，睡不着觉时，他会毅然起身，打开电脑做文件，直到瞌睡虫慢慢地爬上他的脑壳，他才打几个哈欠，重新入睡。只有一件事令他困惑不解，自从上了大学之后，那片神秘的森林再也见不到了，那些小鹿、野马自此失踪，那片汪洋也消失殆尽，就连霞光也黯然远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使劲浑身解数，就是到不了那个充满着异域色彩的，他朝思慕想的理想王国。难道是因为自己年龄大了，被那片充满童心的彼岸世界遗忘了吗？还是那片土地本来就子虚乌有？会不会是因为自己最近心神不佳，故而难以闯入那片桃源圣地了？他在做着种种推测，只知道大学以后再也没到过那里了。他很遗憾，也很可惜，可能这即是成长的代价吧。
正式入住这天，柳上元很高兴地邀请了他的一帮好哥们大家一起在客厅里疯个没完。自从上了大学后，大家就很少聚在一起了，如今这是个多么难得的机会啊。李维舟、曹煌和赵亮吉自然是少不了的，四面八方，一听说他有好事，立即放下手头的工作，领着各自的女朋友老婆匆匆赶来恭贺乔迁。表妹张雨婵和准妹夫梁画可也是不甘落后，一早就来了。雨婵同时不忘在表哥的新家中搞一场闺蜜聚会，白欣、董月琪、王青禾也都带着男伴来了，李维舟和董月琪亲密如故，羡煞众人。大家谈笑畅饮，痛快狂聊。
白欣是其中变化最大的，她此行带着一个帅到没朋友的对象，让女生们嫉妒一片。白欣很大方地向柳上元介绍自己的男朋友，柳上元心里感叹道，当年追我的小女生如今竟然出落得这么漂亮，还有一个这么帅的对象，真是羡慕嫉妒恨，然而表面上自然是客客气气地祝福他们终成眷属。赵亮吉的女友是某个大学的音乐系才女，会弹好几种乐器，她和赵亮吉在众人面前演奏了好几曲，引得大家纷纷喝彩。
柳上元自然也是不甘寂寞，回想起高中那会儿，他和赵亮吉还是学校的大明星呢。于是，趁此机会，他们俩人又合奏了一曲《丁香花》，在场的所有人先是鼓掌，后是开怀大笑，笑着笑着，其中有些女生流泪了，她们都在怀念那时青春懵懂的岁月里所遇到的一切美好。
这次聚会，成了他们成年以后对逝去的青涩年华的一次回馈和追忆，这些伙伴们正是当年他们青春年华的共同见证者。大家越说越开心。曹煌忽然来了一句：“柳上元，现在这屋子里的男男女女都是有对象的人了，你呢？什么时候赶紧找个对象，再造出个娃来，好住你这大房子呀！”众人闻听此言，虽是正揭柳上元的痛楚，但是这话确是他们也一直想说的，于是都跟着附和起来。
表妹雨婵第一个附和道：“是啊是啊，我哥年轻有为，吃苦耐劳，现在又有了自己的房子，那个女生嫁过来都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呀！”顿了顿，她又继续补充道：“哎，你们还不知道吧，我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我哥马上就要买新车了。他已经看中了，只剩下提交现款，车子不差几天就到家了。你们这群人，他的好哥们，好同学，有合适的姑娘可得想着我哥呀。让他赶紧成婚才是大事呢。”柳上元听她这么说，有些尴尬，直怪她多嘴道：“臭丫头，你怎么知道我要买车的？净瞎说。”
雨婵冲他做鬼脸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上周你去看车了，那家汽车店的销售经理是我的高中同学，你不认识他，他却认识你，他做当天统计的时候发现买车的人名字是你，不仅吃了一惊，又听销售人员说你的长相，于是更加确定是你。还连连感叹你年轻能干呢。”柳上元这才放心了。他跟他们解释说是因为工作需要，整天来回跑，买个车更方便跑业务，大家对他更是有几分钦佩了。毕业才三年，很多人还没有稳定下来呢，他却已经买车了，这在很多人看来，简直就是魔鬼般的发展速度啊！他们没有理由不佩服他的帅气与干练。
是夜，几个哥们送走了各自的女朋友和老婆后，都齐刷刷地又折回来，回到柳上元的住处，要跟他继续疯到底。柳上元自然乐意奉陪。七年不聚，再聚会依然是感情笃深，自然和谐。柳上元为众人准备了果盘和鸡尾酒，在客厅里和赵亮吉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吉他专场演奏。所幸，他的基本功没丢，大学里很少表演，顶多演给宿舍的哥们看，想到这里，他有点怀念同宿舍的哥们了，于是，他拍好新居的图片发给他们，不一会儿便看到了他们的恢复，都是表情笑脸和祝福的豫剧。
李维舟大赞柳上元在大学里的好人缘，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因为柳上元每次在师圆那里感情受挫，都是这帮好兄弟安慰他，帮他出主意，帮他寻找新的相亲对象，尽管最后没成，但是他很感激他们，这份情谊他永远都深深地保留在心中。尽情玩了通宵，大家感叹，这下可有聚会的地方了，约好有时间再来这里畅饮。
日子就在一天天的辛苦忙碌中流逝。柳冕和孙小霞看到儿子这么努力，眼中满是欣慰，虽然柳上元没能在事业单位上班，然而他目前所达到的事业高度和薪资水平却成了父母眼中的骄傲。他们遇有亲戚来访，就要夸赞柳上元一番，好显得柳上元是多么的聪明有事，他们是多么的教导有方。柳上元是一个孝顺的好孩子，每到周末，没有加班时，总会驱车到父母家吃饭，晚上与二老聊到很久，然后住在自己的小屋里，倍感温馨。只是感情的空白，让他时不时还会想起林师圆。
转眼到了年关，这一年分外热闹。表妹张雨婵要订婚了，全家人齐上阵，连乡下的爷爷奶奶也赶来了，为了外孙女，他们可是攒足了劲儿。年夜饭是在饭店度过的，人多了真热闹，大家有说有笑，表妹更加漂亮了，到了适婚年纪，女孩子的美全展现出来了。过了几天，柳上元高中同学群里蹦出了几条消息，硕士新年到了，难得同学们都在家，能聚就一起聚聚，搞个聚会，借此疯玩一回。很多男生呼应，女生也很配合。
于是，一场轰轰烈烈的同学会就搞起来了。柳上元和几个发展不错的男同学包了场子，让大家畅快放开了玩。许多年不见，有几十个同学吧，有的还抱着孩子就过来了，中途，孩子睡着了，却又被他们的吵闹声惊醒，吓得大哭起来，被女生们好生安慰，又沉沉地睡了下去。
玩到尽兴的时候，男生们开始讨论班里的班花了。有些男生还是忍不住对班花喊话“某某，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一定要嫁给我。”大家集体哄笑。有人在私下议论：“听说咱班好多女生都结婚了，那个脸圆圆的，挺可爱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另一个男生猴急地说道：“林师圆啊，当年那叫一个招人爱呀，老师们都喜欢她。”柳上元隐约听到他们的谈话，本来师圆没出现，他心里就有点忧伤了，现在听他们谈起她，更觉得悲凉。第一个男生继续说：“你们知道吗？她结婚了，今天听有人打电话给她呢，她说她有事走不开。再问，就说结婚了，事多，让我们大家好好玩。”真没想到，一声不吭地，师圆已经结婚了。
柳上元既有点意外，又有点失落，不，何止是失落，简直是失魂落魄了。可他强装笑容，凑过去问他们：“你们知道她老公是谁吗？”几个男生都摇摇头，旁边有个女生说：“我知道啊，就住在我家不远的地方，她老公叫贾远山，在出版社上班，是个小领导，他们年底刚结婚。人家是新婚，正热乎呢，自然不愿意来这里凑热闹了。”柳上元哦的一声，总算搞清楚了，心却不觉地冰凉起来。仿佛在炎炎烈日下被冻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令他懊恼万分。
人都是这样的吗？或者有一类人是这样的，就是明知道事情的真相，却不愿意相信，并且还在做着无谓的徒劳的挣扎与幻想，在幻想中挣扎，又在挣扎中自我蒙蔽，一次又一次，始终不敢承认事实。不可否认，柳上元是有这样倾向的。他知道林师圆已经结婚了，然而他又自作聪明地想到，万一她的工作不好，收入不高，婚姻不幸福，到时候她该怎么办？她会来找他吗..明明到了黄河却还不肯死心，非要等到海枯石烂才肯堕入绝望的深渊吗？天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