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眼前、魔族悠然飘落。
如果注意到的话,飞向那个魔族的黑暗,消失了!
这就是,我的力量已经用尽的证明吗。
「……」
身体无法动弹。
那一夜,在地下村落受到的伤害。
昨天,和阿雅、修维斯、卡米尔的战斗。
以及今天,守护者和魔族接连不断的袭击。
……果然,不行了吗。
自己已经满身疮痍,却自嘲地笑起来。
身体承受了如此之多的伤害与战斗,溃烂也是理所当然的了。
与过去的时代相比,人们拥有了更加强韧的身体能力、耐久性、治愈力。
这是严峻残酷的生存竞争中残存下来的人们,从世世代代的反复竞争中得到的。
但是,即使如此人类依然是人类。
无论如何地优化,锻炼与修行。
也是有“界限”的。
不论多么遥远,总有一天,死亡的造访终会降临。
「这里……就是我的终点吗……」
经常与死亡擦肩而过。
但是,没有怎么畏惧过它。
常常,从那个瞬间存活下来。
不曾持有的过去,没有迷恋。
还未知晓的未来,没有希望。
仅仅,持续地存在于这个瞬间。
所以。
即使什么时候,这份生命溃灭飞散,也应该不会后悔。
然而。
这是,谎言。
不过是欺骗自己罢了。
为了逃避称为“死”的恐惧。
逃避纷杂错乱的现实。
“死与自己是无缘的”——用对自己的欺骗,保护自我。
啊啊。
但是,却……
即使这样,也到此为止了。
失去了可以执着的方向。
没有生存的目标。
存在自身即“罪”。
也无可追求。
如此的生命,就算在这里失去。
也没有一个,应该阻止它的理由。
……我,为什么要那么不顾一切地生存下来呢。
知道自己的生命毫无价值,原来是这么滑稽的事。
……说起来,对我的生命的失去感到可惜的家伙还是有的。
但是,我知道。
她可惜的不是我,是这份力量。
只是可惜作为这股力量容器的我。
但是……也许就是这样吧。
无论是谁,如果没有被谁所需要的理由。
站在被需要的另一端,就没有任何价值。
至少,现在的我。
连作为这股力量的容器生存下去的「理由」,都快要失去了。
视野在迅速减小。
血行不足,视觉的机能似乎自行停止了。
就这样,坠入黑暗中――――就这样,停止呼吸吧。
在这期间,如果那个魔族愿意等我。
迷迷糊糊,就像考虑着其他人的事一般……意识,静静地向混沌中沉沦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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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俯视着精疲力尽的「我」。
满身创痍。
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面对着不成模样,仿佛被投出去一般的仰面朝天的「我」,「他」问道。
――――你,为什么对这样的世界如此执着?
你拯救不了的世界。
你自己也得不到救赎的世界。
这样的世界,有什么值得迷恋的――――?
充斥着悲鸣的听觉,从混杂的噪音中拾拣起了这些话语。
仅仅是张开口,都无法做到。
可是,尽管如此,「我」依然竭尽全部力量打算回应。
焦躁着,仿佛在寻找自身的意义。
看到「我」的这副模样,「他」的眉宇中隐藏着不快。
无法理解啊,那个模样。
――――这样地叹息,背负着痛苦,又是为了追求什么呢?
即使到达时间的尽头,你所追求的东西,也不会再次降临……永远地。
既然了解,又为了什么而渴望生存?
如同缓慢的告解。
这不是冷酷的宣告,充满着期盼理解之人的悲哀。
对这样的问题。
「我」的双唇,终于织造出了能表达自身思绪的言语。
――――「我们」在这里相遇。
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共同拥有这个时代。
就是……为了不再欺骗一切――――
静止的双手。
动弹不得的双手。
但是,能明确地感觉到。
这双手,曾经环抱住的温度。
以及从这指间洒落而下的,几多思绪。
「他」叹了口气。
――――这样地执着过去,而舍弃未来吗。
是「你」的话,完全可以和我们一起到达「新的世界」――――
男人在叹息,但是「我」在微笑。
――――……也许对于「你」来说、持续被背叛的世界、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而对于「我」,还有着想要在这个世界里铭刻下来的东西。
所以――――
握住手掌。
无法动弹的身体中,产生出原本应该没有残存的力量。
――――在一点碎片都不剩下的状况中,挣扎到最后给你看――――
血液干枯、失却温度、音与光均已消失的这副身躯,再次动了起来。
即使不明白理由。
也要驱动它,直到终结的最后一刻。
这副身躯。
这种想法。
这是,誓言。
即使已经不能确定……也绝对不能违反的约定。
如果连这点都失去了的话,我没有颜面去见「她」。
所以。
「我」,只是为此也要活下去。
混杂在细小呼吸中的声音,瞬间消失在风中。
但是,这样也好。
再也,没有需要说的话了。
之后,只需要用行动表示。
因为……这才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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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红的光迸发。
那是。
「混沌」。
空洞的心,不自然的歪曲,那里什么也没有。
「……?」
……怎么回事?
不明白状况。
发生了什么吗?
接二连三地,几道红光倾注而下。
它们瞄准着预备贯穿的猎物,的确是我。
反击或者防御,在我现在的这个状态下,明显办不到吧。
但是,在我的眼前。
黑色的刃,将那些击碎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
手中,握着混沌大剑。
无意识地,把它召唤出来了吗。
为了从敌人的手中保护自身。
……为了活下去。
我内心中的某处,依然在拒绝死亡吗。
明明,已经失去了对生存的执着。
「……但是」
实际上,这副身体在行动着。
拒绝死亡一般地,在焦躁着。
用自己的脚站立,剑握在手中。
――――我仍然,有着可以做的事吗。
为此,即使狼狈地驱使着原本动弹不得的身体,也要挣扎。
为什么?
为了什么?
不明白理由。
但是。
谁曾经说过。
“有着不愿欺骗的对象”。
是这样啊。
我也有的吧。
「为了什么而生存的理由」――――
『御遣者』向我袭来。
如同滑行一般,迅速朝我接近过来。
武器的前端指向我。
打算就这样,一口气将我贯穿吗。
那就在、足尖捻动,确认脚下的感觉。
地面鲜明的触感。
我用自身的双脚确实地站立着。
不知为何……不可思议地,全身的感觉都恢复了。
不仅如此,应该已经被破坏得粉碎的右肩、和残缺的左脚也能随心所欲地行动。
「……这么说的话,果然谁都讨厌要死的时候啊……」
还不能死。
不,是不想死。
这样的心情,仍然在某处萦绕着。
只有战斗了吗。
为了在半途驱使着,我右手的剑————为了战斗的引导的意识。
瞬间。
脑内浮现出不快的记忆。
暴走的『死蚀』,将一切吞噬殆尽的那惨剧时的光景―――
那一瞬间的迷惑,足以致命。
特别是,在对手是魔族的情况下。
这种事我当然明白。
但是……再次,也许『死蚀』会再度失去控制的不安。
以及在那时,无法保证性命的恐惧感。
挥之不去的强迫观念,根深蒂固地植于心中。
『御遣者』炎刃的一击向着眼前逼近。
已经间不容发。
身体打算迎击,而心却仍在踌躇。
即使内心深处渴望着生存,而“软弱”却在妨碍着它。
紧接着,魔族的下一击来了。
「可恶!那是什么!」
我怒吼着。
至今为止、不是都在理所当然地使用着这股力量吗。
所以,一次两次的失败,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但是,一旦产生的强迫观念,是不会简单地消失的。
仿佛延迟发作的毒素,缓慢地侵蚀着身体,以及内心。
即使如此。
为了不死……为了活下去,必须将它克服。
「难道我不是―――“瑞文”吗!」
拼命地,强行凝聚着力量。
手腕中,疼痛来回奔走。
这从未感觉过的剧痛,也是因为我的内心软弱的缘故吗。
融解、具象化剑的黑暗,将『御遣者』包容吞入。
但是―――无法将它消除。
不仅如此,黑暗不安定地摇动着,过不久就消散了。
这样半吊子的力量,终究是无法消灭高位的魔族的。
灼热的感触,我的右手飞一般打出。
伴随着热气,身体向后方被击得飞出。
肉体被灼烧的讨厌味道。
面对着挥舞的长枪,无意识中在关键时刻手腕避开了致命伤。
并在着地的同时,翻滚着卸去了冲击。
身体的动作被精神所强迫,回避着死亡。
但是,这不过是一时之计。
支持不了多久的。
……就这样地。
被这样地,狼狈地压制,直到死吗。
阿雅的死亡。
邻居们的死亡。
无数的死亡、在脑内一口气闪过。
我所知道的所有「死亡」,溃堤一般地倾泻而出。
然后―――
它们伸出触手将我缠绕,仿佛要将我的一切覆盖、摧毁。
―――压倒性的,被死亡侵蚀着的感触。
「……呜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我嘶吼着。
在抗拒。
死亡。
就这样结束吗。
开什么玩笑。
在这种地方,被这样的对手……!
并非理由的本能冲动。
不想死。
不能死。
我的存在,全心全意地拒绝着死亡。
既然已经明白。
那么。
迷惑完全没有意义。
从最初开始,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无名火起。
毫无来由的愤怒,焦灼着胸膛。
你到底,在做什么?
事到如今,还在犹豫什么?
打算畏缩到什么时候!
战斗。
只有这个,是我所知道的唯一道路。
我作为我自己能办到的,唯一方法。
即使如此……也无论如何都无法逃脱死亡的话。
至少―――战斗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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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遣者』的身影渐渐变得淡薄。
宛如幻觉一般,它的轮廓在阳光似地飘摇。
但是,并没有像我想象地那样消失。
金褐色瞳孔中蕴藏的光,依旧明亮。
不仅如此。
霞云笼罩着的容貌变化着,呈现出另外的形象。
于是―――这幅容貌,与我记忆中残留的印象重合了。
「……果然,你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你是……那个时候的,混蛋导师……!」
“七芒之导师”其中一人,克利史提斯?法雷尔。
白银色的头发,金褐色的瞳孔。
使用电击的魔法,在研究所阻止阿雅逃走的男人。
而且,也是策划着打算利用阿雅的力量的人。
「……搞不懂啊。为什么,魔族变成了你这混蛋……?」
「现在在你面前的,不过是我的映像。以我的身份,可是不能轻易离开法院的。
……尽管如此,对于你,觉得还是有些关照的必要。所以,我就用这种方式来找你。」
「……用这么奇怪的方法。」
明明本人在路由亚,却利用魔族,将身形和意识传递到远方吗。
说起来是很便利,但令人感觉不愉快。
克利史提斯的身影半透明化,轮廓也不完全稳定。
而且,因为是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
所以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
「老老实实地死去的话,我也可以省去一些麻烦。但是你,相当固执呢」
「闭嘴吧。我的生存是我的自由,没有理由按照你说的去做。」
「……然而,这是不允许的。
你的存在,对我的计划已经造成了阻碍。危险的萌芽需要尽早摘除……就是如此」
「你的目的……吗。
虽然不知道你在企划着什么,没用的啦。好像,达到你的目的所必须的阿雅,已经死了啊……」
说着,胸口被自己的言语揪紧。
从自己的口中说出她的死,竟是伴随着如此痛苦的事实。
不想承认。
就算已经死了,还要抓回去。
但是……那种情形发生在面前,无法不承认。
她,已经不会回来了。
……但是。
「确实,她已经死了。这是很平常的事。
这种程度,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她还会再次复原」
「……
什―――什么?」
这。
这个男人,说了这样毫无常理的话。
死是……平常的事情?
复原―――已经死了的阿雅,还可以复活吗?
「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事情―――
确实她,从应该完全死亡的状态中,再生了……。
但是,最终……」
「算了,即使你不相信也没有关系。反正,你会在这里消失」
说着,克利史提斯伸开双臂,仰望天空。
在我沉默时……为了将我消除的仪式,已经开始了。
「―――穿越天空,解开白色之王的永恒。
无论什么人,都不能逃避那个眼神―――」
仿佛顺应着吟咏的咒文。
金黄色的光,从头顶上方降下。
抬头仰望,天空开始被金黄色遍染。
这幅景象,直如『黄天』……。
什么―――?
难道,这空中的异变―――也是这个男人引发的吗?
虽然知道,这家伙是能使用电击的魔法使……
但这力量……不是那种程度!
云如旋涡般凝聚,一道纤细的光,从那中央将天与地连结。
「黄天之下,遍地存在―――
无论在哪,死亡!」
没有给我闪避的时间。
因为、已经发动了。
那道细小的光,猛然化作激烈的强光。
紧接着,庞大的热量从中溢出―――!
「―――呜喔喔―――!」
压倒性的力量中,“我”的存在正在被消除―――!
在这道苛烈的光的起伏中。
有什么,其它的―――异质的声音,炸裂开来。
光与热,急速地退却。
能将我的存在灼烧殆尽、蒸发的压倒性力量,雾般地消散了。
……怎么回事?
「―――哈……!」
双膝跪地,大口呼吸。
蒸汽一般的热量,从被炽烤的地面上升腾起来。
我一面忍耐着高热带来的灼痛,一面拼命回复被光灼伤的视觉。
但是,在我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
「做到这地步就好了不行吗,导师殿下?」
粗野低沉的声音,传入仍残留着轰鸣的我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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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白交替的视界。
用模糊的视觉,努力地向那个方向看去。
阳光般摇曳的克利史提斯之外。
另一个高大的身影存在着。
他在灼热的地面上慢慢走近。
手中所持的……是武器吗。
「……
我还在想你藏在哪儿呢。从你的角度应该能看到我吧。
原执法者三,哈迪?埃尔福特」
「……!」
一瞬间,怀疑是否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