阉猪匠是在家里时洗了二个澡，才向村长家小跑着去的。
阉猪匠上午阉了三头猪，阉第二头王文生家那头时，王家的猪就是臊尿，让他一上午身上就是怪味。现在去村长家，他听人说了，村长家里很洁净，屋里还时不时有香气喷出来。阉猪匠就在自家的井台旁洗了一次后，在身上嗅了嗅，很不中意自己身上的气味儿，索又洗了一回。
还没到村长家，村长家的那头在阉猪匠眼中显得很亲切的猪已被绳子捆好了，很听话地睡在村长家的水泥院子里。阉猪匠见了高大威猛的村长，心里有点虚。有一年计划生育搞到阉猪匠家里去了，村长一口气吃下了他家里两只下蛋的母鸡和一坛子酒后，有点醉了，阉猪匠伸着一副好脸去扶，没料到村长一甩手，阉猪匠就丢了一口门牙在地上。
村长见了阉猪匠，大咧着嘴说，怎么才来，猪都睡了！
阉猪匠心一惊，坏了！坏了！不该洗那第二个澡，误了时间。口里不敢说出洗澡的字儿来，便咧了缺着一口门牙的嘴说，村长，阉猪快着呢！就阉！就阉！
拿出刀、线来，阉猪匠齐步向猪儿走去。围观的人见状，便发出一群笑来：阉猪匠，村长家的猪你要施些手段来，好好阉，村长绝不会少你五块钱和包好烟。
村长咧着嘴也笑，没发话。
阉猪匠从那笑里听出一丝紧张来，额上冒了汗，结结巴巴喉咙里啃动了好一阵，滚了一句话出来：为村长家阉猪，咱免费。免费二个字的音拉得很长。
说完，阉猪匠忽然觉得底气十足，他气宇轩昂地向猪走去，他想今天要亮出一手绝活让村长看着，他阉猪匠就是方圆数十里阉猪的一等——高手。
刀带着优美的弧线下去，猪肚皮“咝——”地开了一条线红的口子，阉猪匠的手赛白鸽样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天空十分自由地飞翔，没有两分钟，两粒带血的猪睾子出来了。清洗。上线。解绳。再到猪的毛屁股上一拍，也就是一分钟。便就在这当儿，出问题了。猪没有叫！村长家的猪没有叫，没有站起来。阉猪匠一下子从那先前的兴奋劲里醒过来了。他记起了三分钟前，村长的猪就在他的刀子下去就没放过屁大的叫音！
猪没有站起来，笑声却像响雷样劈在阉猪匠光秃秃的头上。
猪没有站起来，阉猪匠却像他的眼底下的猪一样倒在了地上。
因为村长的脚已稳稳当当地踢在他的后腰上，伴随的还有村长媳妇的叫声，把咱家的猪阉死了，啊，这怎么得了，赔啊！赔钱啊！
围观的人起哄：赔啊！要赔现钱！
阉猪匠扶着腰了站了起来，低头向村长：猪阉死了，咱赔，咱赔给村长。
村长媳妇说，咱这猪要450块呢！
阉猪匠说，咱赔！咱赔！等收了秋成好不？
村长狡黠笑：行！但咱凭什么信你？说完把话顿了顿，反正你阉猪水平就这水平，反正没有敢请你了，将你这套工具就抵了罢，待你拿钱来，就还你。
这工具可是阉猪匠命根儿啊，祖传了三代，阉猪匠想说一句，但他看到村长说得截铁般，便没了话了。
阉猪匠在众人的笑声垂头丧气往回走。
走到村角，阉猪匠突然想起自己是答应要去李四家阉猪的。这是不能失信的。阉猪匠阉了三十年多的猪，没有失过一回信。便火急火燎跑到村长家，见村长正有说有笑地指挥几个青皮后生在修理死猪。
听明了来意，村长便兽着脸，我说的话难道不算数，啊！就算先借你，你等会将李四家的猪阉死了，你这套烂宝也不照样让李四他给没收，我拿什么抵押！
村长就是不答应。阉猪匠又垂头丧气往回走，还没到自家门口，屋里就飞出一个人来，是李四。李四见面就大嚷大叫：我那猪控制不住了，要出大事了，那可是猪命关天啊！
阉猪匠右手捏着腰，红着眼说，我那套工具让村长没收了，怎么给你家阉啊。唉，便将在村长家阉死猪的一事说了。
李四可是听不进去半句的，他反复说他家的猪实在控制不住了。又说，他和村长有段小交情，央他一回，没准会还给阉猪匠那套工具。
李四在前，阉猪匠在后，又向村长家走去。
村长听了，又兽起脸来，说烦了，恼了，你这个阉猪匠。一张大手黑压压便扇在阉猪匠脸上。村长又厉声说，啊！你还带外人来村长家闹事，这事儿要是传开去，咱仕途不是让你生生截掉了吗？
阉猪匠呆在那秋风里了，平时瞅着暖暖和和的秋阳，此刻都像火一样烙在皱皱折折的脸上。他的身上闹出了一身汗了，半晌，他拉过呆若木鸡的李四的衣角轻轻说，李四，待明日我去镇上借一套再帮你家阉行不？
村长听见了，厉声喝了一句：你敢！你借别人的东西，要是别人问起，你说是村长没收了，那咱领导干部的声誉不就让你这厮给毁了？啊！
阉猪匠一听，没辙了，头大了几圈，身子一摇一晃，跌跌撞撞在村长家院里晃起来，口里说，咱阉猪匠再也没有猪阉了。摇摇晃晃中，他突然看见自己那套工具，正静静地躺在村长院子的墙角，他像是捞着了根稻草，冲了过去。
没想到村长也冲了上去。
在阉猪匠抓住那祖传三代的阉猪刀时，村长的喉咙也很不恰巧地迎上了刀锋，村长一声没吭就倒了。阉猪匠却全然没有察觉，他欣然举起刀，对身后的李四说，咱们走罢，等阉完你家的猪，这刀我晚上来还给村长。
李四看看那刀，退了数步，连声说，我不阉了，不阉了。
阉猪匠愕然，说，你家猪不是控制不住吗？走了，咱们快去。
李四又退了几步，就转身跑了起来，李四在村长家院子门槛还绊了一下脚。阉猪匠就听见李四一句“杀人了！阉猪匠杀人了！”的话传来。
阉猪匠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刀，不相信李四的话，便骂：没去你家阉猪，不就是刚才阉了一头死猪，怎么说我杀人了呢？你李四，真不是个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