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47052400000045

第45章 并没有结束

然而这些事情,穆公任并不知晓。

他照常下山扫地,那是何寻情回来第三天了。

路上碰到了一对母女,一个随从。

母女俩身着素衣,头裹白麻,于路边哭泣。那随从手臂之上,也绑着白布条。

穆公任见两人哭得悲切,上前问发生何事。

那母亲三十来岁,抹了抹眼泪,向他问道,“这里可是星相派所在的地方?”

穆公任看着两人一路劳累,回头看山里,说道,“这里,还是有些路的。你们休息一下吧。”他提起扫把,为三人扫了一块石头。

“你们饿了吧。”穆公任随身还带着两个馒头,那是他的早餐。若是赶不回去,也不至于挨饿。

那母亲摇摇头,对他道,“你是什么人,是星相派的么?”

穆公任摇摇头,他还记得白曾青的告诫,“我不是,我只是这里扫地的。”

那母亲才松了口气。然后说起了那事情。

她说她丈夫是开酒馆的,前日有人不知用什么手法,在他客人的酒菜里下毒,毒死了一个客人。另外三个人非要诬陷她丈夫下毒,还逼他吃了有毒的饭菜。还毒打那伙计。

那伙计,就是她身边的那随从。

说到此时,那个和妹妹一般个头的小女孩伤心地哭了起来。显然她已经哭过很多次了,连声音都哭得有些哑了。想起他们丧失亲人,家庭破碎,穆公任就尤其心痛。

“是星相派的人么?”穆公任问道。

“是。我们就是来讨一个公道的。”那伙计说道。

“你们报官了么?”

“报了。没用。”

穆公任也清楚,这里是星相派的地界,官府也不敢招惹。

“若是官府都没用,那你们三人来,又能怎样?”

“我一定要套一个说法,就是死也不怕。”那母亲说道。

“你们先回去,我去和他们说说,看看他们怎生处置。”穆公任也担心,万一星相派护短,她们孤儿寡母的,可就羊入虎口了。

“你是什么人,能帮我们么?”那母亲问道。

“我只是一个扫地的,但是天下的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他也是激于义愤才说出这话的,他很久以前就知道,世道还是拳头说了算的。

这时候正好有两个弟子过来,对她们说道,“我们这里不接待外人了,几位还是请回吧。”

“你知道她们是来做什么的么?”穆公任高声问道。

“我怎么知道。”那弟子有些不耐烦,“反正外人,都不能进去。这命令,你清楚的。”

“你果然也是星相派的人。”那母亲一把将他推开,站起来护着女儿。

“我不是。”穆公任回答。

“星相派的人怎么了?星相派就丢人了?”那弟子这话是对穆公任说的,但是穆公任没有搭理他。

“这也不重要。你们先回吧。是与不是,我问过他们掌门,就清楚了。”他对那母亲说起。

“不用了,星相派如此霸道,我算是见识到了。”不知何时,那母女身后,竟然还有一个人。穆公任却不曾察觉。

那人是一个剑客。他拉住那母女,不让她们和眼前的星相派弟子冲突。“我们还不能确定是谁,不要误伤了好人。你放心,我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你什么意思?谁是坏人啊?”那两个弟子也听出了话里有话。那剑客突然上前两步,运起内力,发出高声,震动山林,声传十数里,整个山谷,都回荡着回音。

“在下鲁公直,求见星相派掌门白先生。”

这名字,穆公任倒是未曾听闻。但还是对那人道,“白掌门已经故去。是月前的事情了。”

鲁公直有些吃惊。便问如今是谁做掌门。

他这一问让旁边的几个星相派弟子也有些羞愧。

“我不知道,不过有几个老前辈在。”

没多久,这边就有十多号弟子赶来,都是手中带剑,武装着。

紧接着,山外躁动,赶来了一大批人。

穆公任在一旁,粗粗算来,也该有二百多人。那些弟子,想要阻拦,也是不能的。

他们打着横幅,“杀人偿命”。是要严惩凶手的。

鲁公直想要禁止,也是不能。

原来鲁公直也是路过,遇到这等不平事,所以要给他们出头。但是也知道星相派掌门白曾青一向是非分明,治派严谨。如果带着一群人贸然前去,也显唐突冒犯。劝说众人还是该先礼后兵,对方若然不承认,也该在指认了凶手,对方无可推卸后,再做计较;若是对方蛮横不讲道理,那就只能兵戎相见。不少人说他只想出风头,却没胆量。他说万一那几人躲起来,星相派不承认,事便不谐。还是该谨慎为好。又说若然星相派不给出一个明确地交代,他便是粉身碎骨也要为死者讨回一个公道。大家佩服他,便听从他安排。

他安排了一部份人在山外守着,免得那凶手化装逃走。本来是想让夫人和伙计一同前来,指认凶手,但是女儿也要前来。然后就有了穆公任看到的那一幕。而之后鲁公直高声喊话,这让身后待命的人,忍耐不住,都赶了上来。

------------------------------------------------

这时候,李问道等人也赶了出来。

穆公任站在一旁,他想不到白曾青一走没多久,星相派就犯下如此大罪。他想要看看星相派究竟会如何处置。若是他们不能给死者家属一个交代,那么他,也是不能呆在这里了。

“我丈夫被杀了,我想知道,是不是你们星相派的人做的。”那母亲强忍着,说道。

“我认识那个人。我可以指认凶手。”伙计紧接着开口。

“你指认凶手也无不可。但是带着这么多人来,是何用意?难大家都是死者家属么?”于冠中看得明白,这其中肯定有很多是想要对付星相派的。而且这么多人兴师问罪,也是对星相派的一个侮辱。

那就侮辱给你看。“我们是来给钱老板撑腰的。谁都知道你们以多欺少倚强凌弱了。”这说法也是言之有据有所指示。

这汉子的话,或许在星相派的弟子耳中很难听,很揶揄讽刺。但是穆公任觉得并无不妥。当初他们三人对付老板和伙计,就是这样的情形:以多欺少倚强凌弱。

这汉子虽然看似粗野,但也是练家子。这点,穆公任看不出来,可于冠中等人,却是能够认出来的。非常明显,是有人借机挑事。这里是倚山宫的地盘,没有这些人煽风点火,也不可能将事情闹得那么大的。他盘算着该如何处置最为妥当。

很多村民都纷纷高喊,交出凶手来。

另外几个武林中人则出来道,“我们是来指认凶手的。当时老板妻女都不在场,伙计和厨子作证,谁知道你们认不认。”

还有一个人说他就是来看热闹的,如果星相派不让,他转头就走。

最后还有一个人道:“我是一个衙役,但是我知道县令是害怕你们人多势众,不敢直来。我没有老小,也脱了这身褐袍,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样目无王法。”

他们这些话,把星相派一众人激得恨不得与对方大战一番。何寻情甚至希望,对方再多来点高手,双方势均,形势再激烈些,最好对方先动手,拼一个你死我亡,也便不用再追究这一切了。

“白曾青去世了。那可真是可惜了。可惜就没办法看着他打自己的脸了。”一个人走出来道,“当初汉水大寨的李壮杀人行凶,被汉水大寨包庇,白曾青却是主张要杀了对方的。现在轮到自家出了事情。反倒躲躲缩缩起来。果然是英雄了得。”

“诶,兄台你就说错了。当时想要杀李壮的,是一个小姑娘。她才是真的英雄了得。”那个主张杀了李壮的,正是十七。两人一说一答,将星相派的人讥讽得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们说的,实在在理。

“人是我杀的。”常达和周典、王姓弟子都出来了。他们知道,几位师叔伯也不忍心,只能自己出来面对。

“就是他,就是他。”那伙计还有不少当时在场的人,纷纷指证。

“杀了他,杀了他。”大家高呼起来。

只有那个衙役,并不想动私刑。双手刚张开就被身后的人冲上前了,挥拳示威高喊口号。在那种情况下,也说不得了。

“大家静一静。还是把当时的情况说明了。双方对质,没有异议了,再做决断。”鲁公直的考虑非常周到。

常达承认,明知道那酒菜里有毒,会毒死人,但是依然逼迫老板吃下去。

但是何寻情也知道,那是他看着师兄弟惨死身前,一时气愤所致。他是想要以此来恐吓那伙计,逼迫他说出真相的。但是这话,常达是不会在外人面前说起的。

但说了又能怎样?他就是杀了人。如果他说了,只会让穆公任更加看不起这些人。因为他可以想象,想象那个老板,那个丈夫,那个父亲,在明知道酒菜里有毒却不能不吃下肚子时候的恐惧,的心情。

常达承认他也曾经威胁众人,说他们都是可能的凶手,甚至想要和他们动手。只是因为有“毒寡妇”出现,才让他夺路追赶的。

但是另外一众人说,这是那个王姓弟子所说的。李问道问周典,周典点头成是。王姓弟子,便也承认了。

那些人还说他们想要动手杀人,周典否认,只是想要去追赶那留下线索的“毒寡妇”,因为之前和人动手,纠缠上了,逃不脱,只能下些狠手摆脱众人。

“动手打人杀人,皆是我一人所为。不管他们两人的事。”

那寡妇看着伙计,伙计不说话,也默认了。

“是与不是,你说明白。”鲁公直问道。

“是。”

“不过他们抓不到凶手,便说我们都是凶手都是帮凶,还要和我们动手,又作何解释?”是一个当日在酒店喝酒的客人。

“那是我的错,请掌门责罚。”王姓弟子跪倒在地。

“你这是诬赖造谣,恶意中伤。罚你面壁三年,刻经十卷。”

但是众人更想看到的,是对杀人凶手的惩罚。

“临死前,我还有一件事情。我不想让我师弟白死。有谁知道毒寡妇的,请告知我派的人。”常达有剑在手,本可以自刎谢罪。

“我以手中剑起誓,必会将那毒寡妇抓住,报你师弟的仇,你可以安心了。”鲁公直说道。

常达将手中的剑,交给旁边弟子,然后跪倒在地。“弟子有愧教导,请代掌门以门规赐死。”他想要以此全了本派的声誉。

“你该道歉的是她们母女。”穆公任说得很轻,但是大家都还是听到了。

不过李问道的那一掌,已经拍下去了。

在李问道看来,他的死,已经赎罪了。再若道歉,那是对他的一种侮辱。

不过他这种看法,没有人知道。

如若被人知道了,也会有人不同意的。

------------------------------------------------

鲁公直走上前去,道了一声“得罪了”,便要去检查尸体。

“你放肆。”于冠中和纪成双双站出,将之阻拦。却被李问道叫开了。

鲁公直将之扶起,检查之下,果然是断气了。转头对同来的人点点头,表明已然死了。

那寡妇看到凶手七窍流血,倒地如泥,大仇得报,却又心里空空落落的。

鲁公直返回去,又问众人,是否还有别的要求。

那些星相派弟子看着同门师兄弟刚死,而他竟然还说这样的话,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大家都不说话,人既然死了,仇也便消了。至于安葬费、打伤人医药费、弄坏店里物品,也就没有再提。

鲁公直又问星相派的人。他们当然是不会搭理这人的。

“既然没有人有异议,那么这件事情就到此结束了。如果到时候有人再翻旧账,在场所有的人都是证人。”狠话,他就不用再说了。但凡事先小人后君子。

虽然敌对,虽然没有好感,但是李问道也对这人的做法之全备表示佩服。他实在是一个将才,一个该当大任的人。

刚开始热热闹闹的,现在,大家也放下了横幅布条,转身出山去了。

那剑客鲁公直对星相派的人说道,“我言出必行,一定会找到那个毒寡妇的。”

“我们星相派的仇,自己报得了。”于冠中愤愤说道。

“这是我对他的承诺。也非为了贵派。告辞。”说吧,跟在那群人身后,离开了。

看着鲁公直的身影渐行渐远,穆公任觉得那就是自己一直追寻的榜样。

他就是希望成为那样的一个侠客。

他有打抱不平的想法,但是有这种勇气和能力么?更重要的是,他能够和他一样这样有礼有节么?那样让人折服。

在他的印象里,自己是一个冲动暴躁的人,总是让他爹头痛。

-----------------------------------------

当天晚些时候,李问道便宣布了更加严苛的规定。所有弟子非得许可不得出山;不让外人进来,不与外人冲突,任何情况,不得杀生害命。

当天夜里,穆公任便听到了声响。第二日一早,发现十几个弟子,正要出山。

他们身上都背着包裹。

命令很清楚,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山。

可是他们就是要出山。

但作为外人的穆公任,还是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些人是看着同门被掌门所杀,心灰意冷了。

李问道和***业就在远处,默默看着他们离开,然后转身回去。

那些人是和他们辞行过了的。

他们也没有理由,再来挽留这些弟子了。

-----------------------------------------

当时的穆公任,正从那个山谷里出来。

手里也提着包裹。

“你也要离开?”何寻情问他。

“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应该是觉得寒了心吧。”

“我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何寻情不说话。

穆公任只好继续开口:“我是没办法下手杀一个没有抵抗的人的。但我觉得他该死。我觉得他该给那对母女道歉。哪怕对方不会原谅。”这件事情结束了,但是结束的并不完美。

“所以你觉得你说错了话?”

“我不觉得我说错了话,但我的话,一定会让很多人气愤的。我走,总比他们离开要好。”穆公任,终究还保持着一颗赤诚的心,用心去感受,而非用侠义门规去看问题。

“如果只是因为这件事情。你大可不必离开了。那****从山下回来,便知道了发生的一切。我也很痛苦,我料到如果杀了他,一定会有这样的结局。”何寻情坐了下来。

“你和那个叫做鲁公直的人,说得很对。毒死李山的,并不是那老板。阿常没有证据,就杀了人。那就是错了。他是该给那母女俩谢罪的。以死谢罪。

“师兄临死前,托我一件事。他答应了史良,为他死去的亲人念经超度亡灵三年。但是他并没有那么长的寿命了。他托我将他抄的经文,焚在他的坟前。

“那次,史良并没有动手杀师兄。他比我更明了。有些事情,一归一,二归二(史善毕竟不是白曾青所杀)。弄混了,就弄错了。我也是因为你说的话,我才原谅了我自己的。他们做错了,就该谢罪。

“之前,我们也想过,让他出家去。等到这群人离开,把他开出山门。阿常也知道我们难处,所以才跑出来的。

“那鲁公直倒是至人。常达杀了人,他就该伏罪;毒寡妇杀人了,同样该伏罪。如果有弟子因为你的那句话而离开,只能说明他们并不适合这里。他们并没有学到东西,没有接受教训。你再考虑一下吧。十七那头,还没有消息。”

他这样说了,穆公任倒是不知该不该离开了。

他突然想起来,他要离开,却还没有和文道成打过招呼呢。

这两天,他没见到文道成。

-----------------------------------------

常达也是秘门弟子,三十多岁了,入秘门有六七年了,算得上文道成的前辈。

文道成学功夫很慢,常常别人都在休息了,他还是一个人在练功。常达看到了,也免不了嘲笑他一番。

但总会在嘲弄之后教他两招,该如何练。

虽然大部份的时候,他越教,文道成越胡涂。

如今他死去,文道成才更能明白他对自己的照顾。

因为不想再让这种事情、这种情绪弥漫,所以第三天午后,简易的,将常达下葬了。

文道成在他坟前哭了好久。

清信也劝了好久。

穆公任走开了。他没有办法面对。

当天,还有三个弟子下山了。

他们留下来,只是想要看到常师哥安葬。

还有一个人,因为是秘门弟子,宣誓了不脱离本派,所以折断了剑。他也再也没有用过剑。

晚些时候,又来了几个人。

当然是星相派的人。因为外人都已经不让进来了。

是卢访胜、候观幽,以及另外一个师弟。

他们一回来,便问为何走了不少弟子。李问道说起当日之事,几人也是颇为无奈。

穆公任是花了些事情,才弄明白,新来的人,叫做张施教。而且还是元经天的弟子。

长幼排序,乃是卢访胜,白曾青,候观幽,李问道,何寻情,张施教,之前被朱砂手范陶所杀的七师弟朱尝新,和老八***业。其中卢访胜、候观幽,乃是熊抱实大弟子傅子施的弟子;白曾青等四人,以及张施教,乃是五弟子元经天的弟子;朱尝新是八弟子李闲誉的弟子。其实这一辈还有很多人,只是有些自立门户了,有些弟子则并入了秘门或者故去。而并入秘门的弟子,便不再排有辈分。

张施教因为与六师叔及师弟魏走心关系很好,也是因为他们的原因,张施教才脱离了星相派离开的。虽然老家乡下离这里不远,可是他很少回来。上次因为朱师弟被杀而白曾青竟不做调查更是一声不响地回去了。之后星相派再去派人请他,他便是闭门不见了。

所以前些日子,李问道见卢候两位师兄回来,和他们说起掌门师兄的事情。说朱师弟死后,白师兄担心敌明我暗,容易遭人黑手,又担心对头的目的是星相派本身,所以表面上加强门派防卫,却没有追究朱师弟的死,其实是暗中联络了江湖好友帮忙调查,知道了凶手便是朱砂手范陶。其后化身安贫乐来倚山宫挑战,被师兄打败,点破身份,交由崂山派自行处置,在回崂山脚下时,自杀身亡。

卢候二人也是方才知晓其中缘由。李问道说起此事,乃是希望两位师兄能够写一封书信,劝一劝张师弟回来。两人说辞不及意,还是亲自走一趟的好。所以他们再次离开,便是为了找张施教回来。

见到师兄弟回来,李问道等人都很热切,但是张施教却冷冷的,问道:掌门,选了么?

-----------------------------------------

显然张施教还不太清楚状况。

根据周典、常达的观察推测,差不多有四五百号人在这附近。他们的动机是什么,还并不清楚。

李问道担心,会有人在推举掌门的仪式时候,来捣乱。

“我们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张施教颇不耐烦。“难道我们就老到吃素了么?”

十多年没有一起议事了,他们三个都感大吃一惊,当初温良恭让的师兄弟,今番变化,怎么如此之大。

“我想出去亲自打探一下。再看看那毒寡妇究竟是何人物?”何寻情说起。他虽然佩服鲁公直的任侠之气,但是堂堂一个大派,他也没有想过,自己的弟子的仇,却还要外人来帮忙报。不少弟子若非是因为下了命令,也早就想要出去查个究竟了。

“现在都过去多少天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此事来?”张施教根本没有管,对方是他的师兄。

其实这两天山里很忙,也有很多情绪需要照顾,他还不能放下手里的功夫;而且他担心自己离开山里便只有师兄弟二人,一旦出事怕是应付不过来。今天看到他们三人回来了,他才提起这事来。

-----------------------------------------

穆公任第一次见到他,是很远处,他刚进山时候。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家,既不显得老态龙钟,却也没有一身武艺的样子。

第二次,是在他劈柴的时候,张施教来到了伙房。

“这棵树,怎么砍了?”他看见正在一旁处理着这棵大树的穆公任,问道。

“是白掌门让砍的。”

“他?你来多久了?”

“两年多了。”

他话刚说,突然就被对方给扭住了手臂,斧子掉落,在就要砸到脚背的时候,被张施教给踢开了。

他料想不到对方会突然朝自己动手,一时吃惊,脑子一空,便什么也都没有察觉。否则也不至于连斧子正落脚下也未察觉。

刚放开他,张施教又突然对他动手。穆公任只是格挡了两下,就被打倒在地了。

“你是谁的弟子?”他问道。

“我还没有入门。”

“没学过拳脚。”他点点头,也难怪了。

“学了点拳脚功夫。太祖长拳,绿林剑。”不过自从三天前,常达被杀,士清和周岚便也不再教他。只是说,练上一百遍,再练一百遍。

穆公任知道,是因为自己“胳膊肘往外拐”的原因。这两人小小年纪,平时练功穆公任被他们训斥,也不畅快。所以一个人练,不懂,也懒得请教。

一共教了不到二十天。

“你跪下来,拜我为师。今天就入门。”

可是穆公任并不想留在这里了,根本想留下一条“锁链”,牵着自己。所以他拒绝了。“掌门也不许我入门,不许我练这里的功夫。”

张施教没说话,去了伙房。

穆公任进去的时候,发现他在面壁。

“这里怎么刷新了?”

“掌门让刷的。”

他点点头,只表示自己知道了。

“掌门说要另寻一处面壁思过的地方。”

“哪里?”

“我不知道,他没说。”

-----------------------------------------

李问道让他在正阳山上,建一座小木屋,去息宁谷运一些石料来。

穆公任需要下山买些东西,正好今天何寻情要下山,便一同出去了。

何寻情要去打探消息,调查毒寡妇,穆公任一个人回来。

回去路上,他发现路边躺着一个人。身上还有些血污,身下压着一个包裹。他警觉地靠近,发现正是当初送自己上山的柳征柳镖师。

“你怎么了,没事吧?”穆公任推了推,他轻轻睁开了眼。

“我睡多久了?”

“不超过半个时辰。”因为方才出山,并未曾见到他。

“快扶我起来。我要进山找几位前辈。”

守山的弟子也是认识柳征的,他虽然不是外家弟子,但是和本派也颇有些关系。所以让他进去了。

他腿脚酸胀,走不动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穆公任也没问两句,知道他急于见李问道等人,便背着他跑回去了。

在倚山宫宫门,正好碰到了李问道。

“师叔,崔师兄、刘师弟,都被人杀了。”

“崔鸣、刘凉么?”

“是。”

“你快说怎么回事?”但是转而又道,“穆公任,把他背去辅良殿去。”那是倚山宫七宫九殿之一。

李问道自己则在后面让人备些茶饭,他知道柳征一定是连夜赶路疲惫不堪了。

虽然来过几次,但是倚山宫的七宫九殿建筑群,穆公任却并不熟悉。那些时候他根本就没有理会这些。他不识路,是柳征给指引的。

卢访胜等人也已经赶来。柳征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穆公任当然是没有资格去听的,所以出了门,想躲在一旁听一听。

“这两位是我的师兄,这位是我师弟。他过去曾经在我这儿学了点功夫。没有列入门墙,私底下,叫我师叔。”李问道给双方做了个介绍。“你快说吧。”

“十几天前,我听说白掌门去世了。就想来探望一下。又想着叫上几个师兄弟同来。”

“崔鸣,刘凉,是外家弟子。”李问道补充了一句。

“结果我去的时候,发现两人都被杀了。又见到凶案现场,还留有血字……”

穆公任还想要听更多,有童子端水送饭过来。他只能走开,也就听不见了。穆公任想起来,自己下山买的凿子、磨石等,还扔在了山下呢。于是便赶了回去。

当天,柳征也没有来找他。

第二天一早,何寻情回来,穆公任看到,不只是他一个人。

还有两具尸体,一个受伤的弟子。都是上次离开的。

穆公任帮忙抬着尸体回去。尸体流着血,用了很多衣服包裹着胸口,才勉强止住了。但都已渗透着红。死了有些时候了。

早已经惊动了大家。李问道等人也已经出来。

两具尸体摆放在门口宽敞明亮处。

卢访胜正在给尸体做检查。何寻情和那被砍断一条右臂受伤的弟子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他们是三天前,也就是张施教回来的那天离开的。出了山,走了二十多里地,几人受够了山里的戒律,喝了些酒。然后找地方睡觉。

“半夜,听到有人在街上说话。然后我们就冲出去,那人武功太高,我没看清楚,两个师兄就被杀了。”

“那人说了什么话,你们就冲出去了。一句一字,给我说清楚。”张施教在质询。

“他说,一个无情无义一再背叛师门,掘人坟墓夺人妻子;一个武功稀松、用剑不行,但杀起人来却厉害得很。”

穆公任看到两具尸体,一具被挖了心肝,一具则是一剑直穿胸背。该是应对这两人了。

“那你呢?”张施教问。

“他说我偷了别人的鸡。”

“你没有骗人?”李问道再问。

“千真万确,不敢隐瞒欺骗。”他举手起誓。但只能举左手了。

张施教看了李何洪三人,他们是相信这个弟子的。

“对方几个人?”张施教问道。

那弟子摇摇头,也不知道。

“这人之前是什么门派的,又是怎么转头这里?”张施教指着被挖心的弟子。而卢访胜刚把探进去的手,伸了出来。

“他来了有六年了。原来是铁爪门的,当过贼,盗过墓,后来赌钱打人,得罪了人,被人追杀,就转投这里了。”

“看你们都收得好徒弟。”张施教当着那么多弟子的面,一点面子都不给李问道等人,“你们明知道对方来由,还收他们做什么?”

“师兄说,只要是真心悔改,能够守住门规。就收了他。”***业解释了一句。

“那他呢?他杀过人吗?”

“杀过。不过都是坏人。”那受伤弟子说道,“当时在街上打斗的时候,师兄说起来的。他说他杀的几个人,都是大恶人。那人说,自己就是恶人,现在来给恶人报仇来了。然后把师兄给杀了。”

“那你呢?”张施教问道,“你是打不过他的,对方为何放了你一条生路?”

“我只是偷了几只鸡而已。”这样的惩罚,也着实太重了。

他一个人在外两天,虽然害怕,又觉没脸再回去,直到被师叔何寻情发现,这才跟着回来的。

“那人武功很高。剑法和内力,都不在你我之下。”卢访胜检查完,说道。

“可是这伤口……”

何寻情刚开口,就被反驳了。“是,这剑伤并不平整。这胸口也不是一抓造成的。你看伤口便知,他不是不能一爪掏心,他是非要用三下。他是在扮演这两个人,用他们的身手,以人之道还施其人。让他们多享受一份痛苦。”

穆公任并不知道,何寻情也是听了师兄所言才想起来,铁爪门的“夺命三爪”。

那独臂弟子也说,两个师兄,不是立时毙命的。但是自己因为手臂被砍,也晕倒了。不知道他们含糊说了什么话,等到醒来,两人已经死了。

“你们碰到了一个审判官了。所以最好想一想。会不会被判有罪。”大家都弄不清楚,这张施教这话究竟什么意思。这等大事,本不该开玩笑的。但是他的口气,就好像是一个外人,对星相派弟子的生死毫不关心一样。

穆公任却是在心底暗暗地问,如果是自己碰到了那人,自己能活命么?他也和那被杀的弟子一样,觉得杀坏人,是应该的。可碰到了坏人,也就免不了被杀了。因为在坏人眼里,杀了坏人的人,才该杀。

也许这都只是一个借口,但终究是有了一个借口。

他偷过别人家的梨和桃子,也许现在自己的手,已经保不住了。

“你觉得这可信么?”何寻情问道。“他在维持正义?”

那未免太小罪重罚了。

“你让他来说吧。”李问道说。

-----------------------------------------

这时候出来的人,正是柳征。也刚刚才醒来。

柳征当着众人的面,又把当初的情形说了一遍。

“……我去的时候,看到大门紧闭。于是敲门,也无人应答。这才绕到后院,敲门,还是没有人答应。但是门都是被反锁的。我跳进去,便看到了刘师弟倒在血泊里。死了该有两天了。又见墙上还有血字。然后我又去找崔师兄,他也被杀了,妻儿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墙上也写着他犯的事,我心想着未必就是真的,莫要让那凶手坏了师兄弟的名声。但是冲刷也来不及。便泼墨掩盖了。”

何寻情心说糟糕,毕竟血书说了什么,字迹如何,都是线索。

“你这只能蒙不懂的人。血迹先干了,再涂墨。没有渗透一起,就还是可以分离开来的。不是什么东西笔墨都能盖得住的。你把那血字拿出来吧。”张施教说着,站开了。

柳征从包裹里拿出床单布条,看了看众人,示意穆公任帮忙,将床单铺开,原来上面有柳征拓写下来的文字,虽然拓写得并不很好。但总算可以知晓其中的内容。

“荥阳道,见死不救,该杀。崔氏其人,浪得虚名。”因为崔鸣,在当地有着善人的称号。

“卖友求荣,得而诛之。”

“刘凉的旧时玩伴,因为杀人获罪。躲藏起来,被他给举报了。”何寻情解释。

“刘凉,刘凉,真是世态炎凉。”张施教说起。

可是他杀了人。穆公任心里反驳着,只是没有说出来。

“但不知这崔鸣又是犯了什么事情。”候观幽等人昨天也商量过,没有结果。只是知道他曾经在荥阳住过。

这时候,人群外挤进来一个弟子。“可能是因为那件事。”看到几位长辈都在等他说下去,“以前崔师兄和我说起过。他说以前他看到有乞丐向他乞讨,因为看到对方的衣服很漂亮,便猜想他们不是真的乞丐。而且当时他也是穷困潦倒,所以便没有施舍。过了几天,便看到了其中一具尸体,是饿死的。他后来很懊悔,说每天做善事,也是为了摆脱良心的谴责。”

“他做的很好了。他日若是寻得遗子,我当亲自教导他。”张施教又道,“他这‘卖’字,还写错了。柳征,你确信不是拓写错误?”上次看得匆忙,张施教倒是没有注意到。

“不是,我第一次慌张弄错了,这是第二次拓写的。特别注意了这一点。”

卢访胜接着道,“这人粗通文墨,可惜血字不是石刻,临摹拓不出精髓来。”

“没有人识得这字迹么?”张施教在等大家反应。大家都摇头。

“这便怪了。时间上说,不排除一人所为。但是知晓崔鸣往事的,应该不会多吧。当时的乞丐,只死了一人,可另外的人,我们也不能找到了。杀你的凶手说偷了别人的鸡,那这件事情有多少人知晓?”

那独臂弟子有些难看,“师兄弟们,都该知道了。”

“是赵春?”***业开口。

“他前些日子不告而别,至今没有踪迹。”李问道向几位晚来的师兄弟解释。

“可是他的武功,没这么高,这也不是他的字迹。”有弟子提出异议。

“这倒也是。若真是他,这么做,岂不是暴露了么?”张施教说道。

“字迹、武功,可能是另外的人所为。他有帮手是可以确定的。他在冀州老家是假的,还有家人,可能就是装扮的。否则也不至于逃跑不知踪迹了。”纪成分析。“赵春来拜师,肯定是有目的的。”

“除非他不担心暴露,而是有意显露。”于冠中说道。

“好了。你让几个师弟把他二人的尸体清洗干凈,择日收敛入土吧。”李问道对手下两个弟子说道。

“你们各自回去思考一下,可有什么能够成为凶手杀人的理由的。最好想一想,都有谁知道,提前留下文字。以后也避免独处……”张施教开口和众人说起。

“好了,凶手在外面。不在山里。不要在吓人了。”候观幽说道。

“我要一份所有弟子的名单介绍。”张施教说完,便离开了。他显然是怀疑内鬼,至少和内鬼有关。

-----------------------------------------

“孰人无过?我更担心的是别的外家弟子。”卢访胜说道。

“凶手明显是找着借口来追杀和我们有关的所有人的。他们只怕盯着我们很久了,所以知晓这些弟子的过往经历。我们要赶快去通知他们才是。”***业也赞同。

“他们最终的目标,还是我们。敌明我暗,不得不防。”李问道不无担心。这也是当初白曾青所担心的。

那之后,星相派弟子,以五人一组派出了好几拨人出去,为的是通知在外的、曾经和星相派有过交情的人。让他们千万小心,若是能到山里来,是更好的。

不过这些天,穆公任都发现,张施教总是拉着弟子,问东问西。好像想要知道,所有人的来历,互相之间的关系。有时候远远看着自己,像是在打量,表情有些诡异。

除了附近几户人家,已经作了安排,在山东周边五百里内,还有好几位外家弟子。派去通知他们的人,也陆陆续续回来。好在没有出状况。还有三批人没有回来。至于千里之外的,便是星相派,也不知道具体位置,也便无法通知了。但是这样也好,料想这些对头也未必会知晓了。

这些日子,他们都在商量,下一任掌门的事情。

直到十一天后,四月四号,去往河北的一队人,回来了。

却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了。受了伤。

还瞎了一只眼。

同类推荐
  • 天龙八部之青莲

    天龙八部之青莲

    一个大学生,为救一个女孩被车撞死,老天让他意外穿越到了他一生所向往的世界,金庸笔下的天龙世界,且看他如何在这个世界立足....
  • 凤影侠踪

    凤影侠踪

    乾隆年间,皇妃方慕青原本来自武林,天子驾崩,方慕青携带皇家至宝闯荡武林,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 刀怒斩逆徒

    刀怒斩逆徒

    中原武林再起争纷,江湖中有一人,名唤银剑狼君,为了拜师学艺却意外引发一场始料未及的血案,从此亡命江湖,先后遇到了六个天命之人,开展了离奇搞笑的冒险。
  • 人间能得几回自在

    人间能得几回自在

    道士下山,为师传信。却被牵扯进一个又一个江湖大事之中。月光下,一人叹:“人间能得几回自在?”
  • 玄荒七星诀

    玄荒七星诀

    我为这家族付出了多少心血?我为这家族失去了亲情,失去了友情,失去了爱情。为何不给予我?就因为我是弃婴?既然我得不到。那么我就毁灭它。兄弟又如何?杀之。夫妻又如何?杀之,我要的,是毁灭。本书和现在流行写法不相同,以反派角色为主展开的故事,不喜欢绕道。
热门推荐
  • 棋归阙

    棋归阙

    东风怨.袖珠吻秋蝶百草迁.赤澜念山外山梦魇听洛野.万马任平川棋归阙.离鸦泪湿水.思念堆叠.我要的你还能给万物若草芥.悲悯成佛陀玉成月.雪连山苍生见东还--落子惊蝉
  • 鬼官难当

    鬼官难当

    姜芷死后来到阎罗殿,刚来就混了一个白无常的职位,每日吃好喝好,工作轻松俸禄高,天天享受生活,只是,每天凑上来的阎罗王怎么这么碍眼呢
  • 我的同桌CEO陈泽毅

    我的同桌CEO陈泽毅

    一个是从小冷漠不爱说话却是陈世集团的CEO陈泽毅,另一个是善良自信却常受学生欺凌的普通高中生苏芳芳。因为陈泽毅从小就受父亲的教育,只学习如何经商却从没上过学,17岁的他刚当上集团的CEO就向父亲提出了要上高中体会校园生活的要求,看在陈泽毅从小就发奋努力的份上,陈父同意了他的要求,就这样陈泽毅下班是学生,放学是老板的生话开始了……
  • 属于你的世味茶

    属于你的世味茶

    江世味VS许茶因为那一首白落梅的《临江仙》似水岂无涯,浮云吹作雪,世味煮成茶。把我们紧紧联系在一起。相见,我们都给对方留下好印象。相遇,我们在一个学校,一个班相知,我知道了你真实的样子后来,我们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本应该就是这样。因为你的一句“我喜欢你”我愿意陪你走到最后,陪你完成救赎。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狼牙流浪剑

    狼牙流浪剑

    寒风似刀、少年一剑一狼牙、孤独于江湖、泪洒于江湖、笑傲于江湖。新人新书、传统、大家多多支持、求收藏、谢谢各位大侠了!!!
  • 逆天毒医:邪王的溺宠狂妃

    逆天毒医:邪王的溺宠狂妃

    前一世,她为护国大将军之女、当朝贵妃,却惨遭所爱之人灭门,更被亲妹妹陷害溺死;今生,她变身秀女又入宫闱,除奸人、灭异己、自毁容貌,不再被情爱所困,只为报前世之血海深仇!
  • 万兽世界

    万兽世界

    平静之下的暗潮,波涛中的崛起!是听天由命,还是立帆前行?是使命的召唤,还是家族的责任一个少年,一群兄弟携闯万兽世界,灭魔道,顶天不倒
  • 宇宙记事录光之

    宇宙记事录光之

    抬头望天,那里是无边的宇宙,我们只是渺小的一片尘埃罢了,而宇宙中发生的我知道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