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街老四休养了一阵,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老板娘的死让他看上去苍老了不少,硬是生生添了几根花白头发。还有一件事让他格外担忧,那就是小不点不见了。
一开始他和苏流都以为小不点和老板娘一样,都死在那个大雪天里了。但他们在后院只找到了老板娘的尸身,并没有看见小不点。
不过这样也很好,至少还能存个念想。
其实明眼人一看都知道小不点是前街老四和老板娘的孩子,但老板娘只肯对外面说小不点是抱养来的,不知道这两人之间有过怎样的往事。只是斯人已逝,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苏流和前街老四一起安顿好老板娘的后事后,告诉他自己要走了。前街老四一直都知道苏流不是个普通的孩子,没有哪个普通人家养出来的孩子会有那么多狼性和秘密。
即使很不舍,前街老四还是一直把苏流送到了无欢城门口,把那把苏流还给他的长剑一并送给了他。后来的苏流有过很多把剑,却只有那一把是真正拿命去珍惜的。
那天前街老四从床上醒来的时候,看见苏流趴在床边守着他,白皙的脖子上蔓延出艳丽的红纹。那把剑就那样静静地躺在他的脚边。苏流看见他醒了,动了动嘴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半晌才把那把剑递给他,说道:“你是个真正的男人。”前街老四用厚厚的手掌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苏流的表情有些抗拒,却没有挣扎。门外的雪还在纷纷扬扬地下着,门内的两个男人各怀心事地沉默着。苏流很想说些什么打破这种该死的寂静,尽管他最后也只是轻声地说了一句“雪可真大啊”,前街老四说“是啊。”
他们都很默契地不去提及那个死去的女人,还有苏流脖子上突如其来的红纹。
如果苏流这一辈子都不动用他的异能的话,那个艳丽到诡异的红纹就不会再次出现。也许这样他真的可以像曾经那个替他去掉红纹的人期待的一样,一辈子平平安安简简单单地活下去。可是这样的话,前街老四就会死。苏流的骄傲不允许他像一个懦夫一样活下去。
命运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六年前前街老四救了九岁的苏流,六年后十五岁的苏流把欠前街老四的命还给他之后就要走了,从此居无定所,浪迹天涯。
但在那之前,苏流还欠一个人的债。那个女人养了他六年,陪了他六年,看着他从一个小男孩变成了一个挺拔少年,他要替她割下仇人的头颅,饮下仇人的热血,慰告亡人在天之灵。
莫瑞尔男爵。苏流狠狠地记住了这个名字。
苏流离开的那天不知道怎么包子西施也来了。包子西施红着眼睛问他还会回来吗,苏流留给她一个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潇洒背影。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山水难再有相逢。
在离无欢城大约有三四天脚程的地方,有一座很小的军营。军营倚靠一个港口而建,里面关押着从诺玛兰鱼其他地方流放过来的犯人。
一般要离开极北荒原,只有两条路可以选。一是等到来年夏天的时候向那些行游商人付出足够的代价,让他们的鹰鹫载你一程。二是从军营港口搭乘不定时的军用物资船,虽然费用相对高昂一些,但不用等太久。
这一天军营港口上热闹非凡,一艘巨大的木船停靠在一旁,船身上写着“白鸽号”三个大字。一些犯人打扮的男人抱着装着物资的大木箱在白鸽号上上下下,进进出出。每个月白鸽号到来的日子就是他们的节日,军营里的长官会允许年轻的士兵们喝酒,和女犯人们调情。
苏流把自己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脖子用一条长长的围巾一口气绕了三四圈,远远看去像是一条会走路的粽子。他必须要尽快离开极北荒原,不出半个月军营里的人就会发现那个来这里完成年末考核任务的九天卫预备役已经很久没有消息了。他们或许会对无欢城进行一次大搜查,这样对苏流很不利。
看着港口上那艘木船,苏流总算松了口气。他最坏的预计是要等上十几天,不过现在看来,他的运气还算不错。
按规定白鸽号是不能够私自搭乘客人了,但止不住这样做油水多。在交了三块金币之后,船长挥挥手,示意他上船,并告诉他天气好的话明天下午就能出发。
几天后白鸽号终于到达了它的目的地,诺玛兰鱼上一座距离极北荒原最近的城市,叫做柏华。柏华城依海而建,碧海蓝天,白云绿树,简直是个泡妞把妹的圣地。在离港口不远的地方,有一栋占地面积极广、极其醒目的建筑。高耸的屋顶直插云霄,精致的镂空花门前边站着两排清一色的金发长腿妞儿,向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客人九十度鞠躬。
据说这座建筑历史之悠久可以追溯到凤凰王九世还在位的时候,曾经有人出六十座酿酒厂要买这栋建筑,却被人嘲笑成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此时一个身姿曼妙的少女正站在这栋身价高昂的历史建筑的最高层上,把脑袋兴奋地从窗户边上往外探。少女很美,如果说把楼下那些漂亮的金发长腿妞比作会发光的珍珠的话,那这个神色淘气的少女就是天上高高在上的太阳。
在少女身后恭恭敬敬地站着一个颇有威势的男人,他正是这栋建筑的主人。这栋建筑的一层和二层是一个巨大的拍卖场,三层和四层是他的家族展馆,而五层却是家主的私人会所,不知道这个少女到底是什么身份。
只见她突然咯咯笑了起来,扭过头对着男人道:”万锦叔叔,你看,那个从船上下来的人好土哦。“万锦走上前,看向少女所指的方向,看到一个人正慢慢朝这边走来。等他走得近了一些,万锦才发现他披了一件灰色的斗篷,脖子上围着一根样式极其老气的围巾,腰间挎了把剑鞘极为花哨的长剑,像是哪里来的乡下穷小子。
万锦表面应和着少女,脸上一抹讶色一闪而过。他平时自认为目力已经是极好,却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女隔着那么远,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个被两人嘲笑的乡下穷小子正是初来乍到的苏流。苏流隐隐约约感觉到一束目光一直在注视着自己,便抬起头去看。那少女吐了吐舌头,把视线转向了别处。
这是苏流第一次遇见南萩。在柏华城的青石街道上,以一种仰视的姿态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