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外的那口水井,是村庄里百来户人家的饮用水源。它位于离村庄边缘两百多米的田畴之中,一条两米来宽的青石板路把村庄和水井连接着。天刚蒙蒙亮,村庄里此起彼伏响起木门轴转动的吱呀声,村民们担着木水桶,穿过村庄里迂回曲折的走廊,曙光倾泻的天井,走过青石砌成的阶梯,从村庄那嵌着厚重的木门板的正门,或者其他侧门,向水井方向汇集。于是,村庄与水井之间那条青石板路上便陆陆续续热闹起来。去挑水的与挑着水往回走的,他们借着清新的气息,彼此馈赠着清晨的问候。
水井的年月我无法说清。我记得它曾经是一个长方形的大水池,四周的边框和井底都是石灰石砌的。由于来挑水的人多,且井的右边紧靠着高高的田埂,站不得人,而进来的这个方向又几乎没什么可以利用的位置,只有左边一方能够容纳挑水的村民在那里清洗木桶,打水。打好水往回走的和前来挑水的村民,往往需要在窄窄的空地相互谨慎地避让着才不至于相互碰撞。于是,村里组织对水井进行了改造。原来的长方形井上方,被石头砌成拱状的罩子罩起来,只在进来方向的对面留了一个小口。淘洗水井时这个小口供那些没有事先储备井水的村民取水用。另外,在其左边两米处打一个圆形的竖井,在竖井最底端的井壁横向挖一个洞,与原来的长方形水井联通。竖井的井壁和井外的四周,全部用混凝土抹平。圆形的井口镶嵌在正方形的井台之中,周围是绿油油的稻田,说那是遗落在小山村的一首诗,或者一幅画,一点也不过分。
在烈日炎炎的夏天,清凉的井水是勤劳朴实的乡亲们免费解暑的“饮料”。在村边的晒谷坪里晒谷、树下躲阴、塘边洗衣的村民,见有挑水的村民路过时,用自己准备好或者从旁边村民家里借来的漱口杯,从满满的水桶里舀起一满杯井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接着哇地一声,长长地舒一口气。看那惬意的样子,好像是刚刚吃了一顿山珍海味一般,真是神仙也羡慕啊!特别是晚上,村庄大门外坐满了乘凉的人们,那些挑水路过的村民,见舀井水的大人小孩实在太多,便干脆把两只水桶放在地上,坐下来跟喝水的村民家长里短、天南海北地侃。大家你一杯我一瓢地舀,两桶满满的水很快就只剩下不到两个半桶。挑水的人见时辰不早了,便招呼村民们再喝点,然后将桶里剩下的水倒掉,再挑着两只空桶玩井边赶。那些没有力气挑水的小孩子,便用热水瓶当作盛水的器具,把满热水瓶的清凉从水井带到家里或者田边地头,给休息或者劳作的大人们清热解暑。
井水一年四季都保持着相同的温度。冬天,特别是下雪结冰的天气,由于井水的温度比外界的气温高得多,水井里源源不断地冒着热气。好多村民们围在井的周围,用桶子从井里取水,在井边光溜溜的水泥地板上洗衣、洗被、洗菜。过年之前那几天更是热闹。
水井每年淘洗一次,一般都安排在夏天进行。村里提前一天向各家各户发通知,要求村民们事先挑好井水,把家里的水缸灌满,储备一两天的饮用水。村里的几个青年劳力,准备好木桶、稻草、石灰,来到水井边。一个人抱着捆扎成塞子状的稻草跳进井里,潜入井底,把稻草塞进水井底部通往储水库的洞口,堵紧。然后,大家一齐用桶子使劲将井里的水舀起往外泼。等水位降低,桶子够不着时,就将绳子系在桶子的提手上吊水,然后泼出去。等井里的水不足一米深时,两三个人便下到井里,用桶子舀水,举起递给井上的人泼掉。水舀干了,接着对井壁和井底进行清洗。他们一边用铲子铲除井壁的泥巴、青苔,一边将井底淤积的泥巴铲进桶子里,递给井上的人倒掉。然后,他们接着储水库渗过来的水,将井壁和井底再清洗一遍。接着,他们都爬出水井,站在上面,对着井壁和井底撒石灰。最后,是将井里的塞子抽出来,让储水库里的水流到井里。等半天到一天的时间,井水里溶解了的石灰完全沉淀了,井水由浑浊变得清澈了,村民们才可以将井水挑回去饮用。
在城市里用的都是自来水,每次下乡,我都去打听附近有没有水井,如果找到了水井,我总是忘情地俯在井边,用双手捧起一捧井水,一饮而尽。
我一直怀念村外那口水井里那清凉而略带一丝甜味的井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