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次都按动不同的键钮,获得不同数量和颜色的丸子,她的精力和体力在迅速地恢复。
在场的人以及会议室电视屏幕前的人都目睹到埃莉瘦削的脸庞和躯体很快变得圆润了。
埃前的疑问
埃莉进食完毕后,推开吃食机器,看着房间里的所有人,用她自己的语言轻声说:“你们能听懂我的话吗?”
大家都点头。表示听懂了。
“你们是什么人?”埃莉问。
“你的朋友。”西蒙回答。
列昂诺娃想到把食物机器分发给世界上所有的穷国,所有的挨饿儿童,便迫不及待地问:“这机器是怎么工作的?你把什么放进机器了?”
显然,埃莉不是没听懂,就是认为她的问题问得太幼稚。
埃莉正在考虑自己的事,说:“应该有两个人。只我一个吗?”
“不,”西蒙说,“还有—个男人。”
“他在哪里?他死了吗?”
“他还没有复活,我们先让你复活了。”
她沉默了片刻,这消息似乎使她感到忧伤,而不是快乐。她叹了口气,说:“他叫科班,我叫埃莉。”她又问:“你们是什么人?”
西蒙又答道:“朋友。”
“你们从哪里来?”
“世界各地。”
这个回答使她吃惊,“世界各地?我不懂。你们是不是来自贡达瓦?”
“不是。”
“来自埃尼索?”
“不。”
“你们来自什么国家?”
“我来自法国,她来自苏联,他来自美国,他来自荷兰,他……”
“我不懂……现在和平了吗?”
“嗯。”胡佛支吾着。
“没有和平!”列昂诺娃喊道,“帝国主义……”
“住嘴!”西蒙命令道。
胡佛说:“我们是被迫自卫……”
“出去。”西蒙大声喊道,“除医生外,统统出去。”
“我们真蠢!对不起,让我留在这儿。”胡佛说。
西蒙转向埃莉说:“他在胡说八道,现在和平了,你别害怕。”
埃莉松了口气。“有没有来自大掩蔽所的消息?他们有没有坚持住?”
“我们不知道,没有消息。”西蒙回答。
她有了疑问,但又怕听到答案。她环顾四周后,盯着西蒙,用很轻的声音问:“佩肯怎样了?”
翻译机用17种语言说:“编入我的程序中的词汇里没有‘佩肯’一词,也没有与之相对应的合适新词。我认为它是个专有名词。”
埃莉听到译成她的语言的这段话后说:“当然是专有名词。他在哪里?你们有他的消息吗?”
西蒙说:“我们没有他的消息。你知道你沉睡了多长时间吗?”
她急切地看着西蒙说:“几天?”
“不止几天。”
她又环顾四周.疑惑地问:“我睡了多久了?几周?几个月?”
“不止.长得多了。你睡了……”
“小心,西蒙!”勒博打断了他的话。
西蒙停了一下,关切地看着埃莉。他转身向着勒博问:“你在想什么?”
“我有点担心。”
埃莉焦急地问:“我睡了多久?你懂得我的问题吗?我想知道……”
“我们懂,”西蒙说,“你睡了……”
“我不同意!”勒博插话。他用手把麦克风捂住,不让声音传给翻译机。“你会使她极为吃惊的,最好是慢慢告诉她。”
西蒙神色严肃,眉头紧锁。他用手捂住麦克风,然后说:“心理疗法中,有净化作用的惊讶胜于有毒害作用的谎言,我认为她挺得住……”
“我想知道……”埃莉反复说。
西蒙转身对着她说:“你睡了90万年。”她神情恍惚地看着他。没等她明白过来,西蒙又说:“你惊讶,我们也惊讶,但这是真的。护士会把我们的探险报告读给你听的。我们在冰层下发现了你,我们的实验室想方设法测定了你沉睡的时间。这么长的时间无法用一个人的生命时间或一个文明持续的时间来衡量。你生活的世界现在已荡然无存,你得接受这个事实,接受你醒来见到的这个只有朋友的世界。”
她不再听了,嘴里呼喊着“佩肯”,起身下床冲出房门,西蒙和护士没能拦住她。
埃莉就像一头被猛狮追逐着的羚羊,在走廊上狂奔,接连撞倒了三个人,跑出了正为搬运东西而敞开的大门。
外面是一片冰雪世界,时速达125英里的狂风怒吼咆哮,埃莉悲痛欲绝地冲人刀割般的寒风中,挣扎着,大风把她的哀嚎堵在嗓子里。
她摔倒了。
后面追来的人扶起她,把她抬回了房间。
“我警告过你。”勒博对西蒙说。
西蒙愁眉苦脸地瞅着护士给昏迷过去的埃莉做按摩。埃莉嘴里喃喃叫着佩肯。
“她肯定正在热恋。”列昂诺娃说。
胡佛一笑:“和阔别了90万年的情人恋爱。”
“她昨天才离开他,短短一夜之间,他们便永远离别了。”
“可怜的女人!”列昂诺娃低声叹息。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西蒙嘟哝。
“我的孩子,”勒博说,“作为医生必须对各种不知道的东西作出假设。”
医生推测埃莉至少会得肺炎和严重冻伤,但她却没有受到任何不良影响,没有咳嗽,没有发烧,甚至没有最轻微的皮肤红肿。
当她恢复意识时,显而易见她经受住了震惊,并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她脸部显出漠然的表情。她要求把探险队的报告读给她听。但当护士开始朗读时,埃莉用手势打断了她,问道:“西蒙在哪里?”
西蒙不在房间里。他的话语产生如此悲剧性的结果后,复活组认为他是个危险的人,禁止他与埃莉接触。
埃莉的眼睛在房间里搜索着西蒙。她已经习惯他的脸、嗓音及动作。是他告诉了她真实情况。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在这个使她害怕的旅行终端,他已成为她最熟悉的人了。“西蒙在哪里?”她又问道。
“我认为最好派人去把西蒙叫来。”莫伊索夫说道。
西蒙来了,开始为埃莉读探险报告。随后他放下文件,用他自己的话讲起探险故事。当他讲到发现埃莉和她的同伴时,埃莉举手打断她,说:“他是科班,是贡达瓦最有智慧的人。贡达瓦是我们的国家。”她稍稍停顿一下,然后非常低声地说:“我要是在贡达瓦死了多好!”
埃莉刚愿意回答问题,科学家们便争相询问有关吃食机器的问题。
“食物机器是怎样操纵的?”
“你已经看见了。”
“机器内部是什么?”
“是制造食物的装置。”
“但它用什么来制造食物呢?”
“一切。”
“一切?那是什么?”
“你很清楚。就是制造你的东西。”
“一切……一切……没有别的名称来称呼它吗?”
埃莉说了三个词,接着翻译机中传来非人格化的声音:“刚才在11波道上说的词,我的词库里没有。但依据类比,我认为这些词大致可译为‘宇宙能量’,或‘宇宙精粹’,或‘宇宙生命’。我认为,第一个译法无疑最接近原意,后面两个译法有点抽象。但为准确起见,后面两个译法也应包括进去。”
能量。食物机器把能量转换成物质,这在现有的科学知识状况下不是不可能的。这需要大量电能才能产生出不可见的粒子,而粒子一出现便会消失。
科学家们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翻译机应接不暇。
“你知道这台机器的机械力学吗?”勒博问。
“我不知道,科班知道。”
“你至少懂得这台机器的基本原理吧?”
“它利用佐兰的宇宙方程。”埃莉的眼珠转动着。她寻找最恰当的解释方式来表达她的意思。她见胡佛在杂志页边的空白处记笔记,便朝他伸出手,胡佛把笔和纸递给她。列昂诺娃把一本笔记本递给胡佛作记录用。
埃莉试着用左手写和画,但她无法驾驭自己。她开始烦躁起来,丢下笔,对护士说:“给我你的……你的……”她摹仿着护士擦口红的动作。护士惊讶地把口红递给她。
埃莉用粗而流畅的笔触在纸上画出一条螺线,然后画出一条垂直线把螺线一切为二,在螺线里面又画上两条短线,一条垂线和一条水平线。埃莉把纸递给胡佛,说道:
“这是佐兰的方程,它能用两种方式读解,一种用普通语言,一种用宇宙数学术语。”
“你能够读解它吗?”列昂诺娃问道。
“我能用普通语言读解它。不存在的东西存在。”
“用数学术语呢?”
“我不懂,科班懂。”
作出新的突破的时刻即将到来。沉睡着的那个男人如果能解释佐兰方程,那就有可能用宇宙能量来制造食物,以拯救饥饿者。世界上将不再会为获得原材料、石油、沃土而进行战争。佐兰方程将从一切中获得人类的必需品。
新的工作第二天就开始了。手术室作了重建,运到的新设备换下坏设备,技术员忙着安装和检查。现在第二个复活手术开始了。
偷入蛋形球的下场
暴风雪减弱了。在这个纬度上,风始终不停地吹着。只要时速不超过90英里,就算和风了。现在是午夜,无云的天空是灰蓝色的,太阳正在地平线上闪着红光,巨星在空中闪耀。工作到现在的布里沃和他的助手从升降机里走了出来。他们是最后上来的,关上并锁好升降机的门,极度的疲惫使他们渴望尽快去睡觉。
又黑又空的建筑里出现一个光点,一个男人从装新仪器的箱子后面站起身来。他的牙齿在打颤,他手中的电筒不停地抖动着。为了等候技术员离开,他在这里已躲藏了一个多小时,尽管穿着南极服,寒冷还是刺透了他的骨头。
他走近升降机,从口袋里掏出一大串钥匙,开始一把把地试着。由于他的手抖得太厉害,他不得不脱掉手套,向僵硬的手指呵热气,把手臂朝身上拍打,上下蹦跳了一会儿。血液开始流动后,他接着试钥匙,终于找到了一把合适的钥匙,开了锁。他走进升降机,按了“下”的电钮。
那个人进入复活手术室,直接走过去,打开金属橱。一个架子上放着各种记录,他翻了一遍,选几页,用吊在肩上的相机拍了照,然后将它们放回原处。他走近显示蛋形球内部情况的监视器屏幕。新的对红外线十分灵敏的摄像机能透过雾气拍摄,从监视器屏幕上能清楚地看见氦块里面的科班和埃莉躺过的基座。这基座的一边敞开着,阁板上放着埃莉不需要的物品。
这人按着开关,用遥控装置引导摄像机的镜头对准敞开的基座,他拉近焦距,找到了他寻求的东西:武器。
他满意地微笑着,准备下到蛋形球里去,那里温度低得危险,他没有太空服,动作必须十分迅速。他走出手术室,准备进入蛋形球。为打破寂静,他故意咳嗽几声。咳嗽声如同爆炸声充溢了整个金球,回声四起。
他把帽子拉下来遮住耳朵,把厚厚的围巾包裹在脖子上,戴好皮手套,走下金楼梯。一个电动装置安放在蛋形球上用来开门,他摁了一下按钮,门像移动窗似地往上开启。他用手电筒在前面照出一道白色光柱小心翼翼地下楼梯。下去后他感到酷寒一步步侵蚀到他的脚踝、小腿、膝盖、大腿、肚子、胸膛、喉咙、脑袋。
他动作必须要快,他把右脚踏在雪下的地板上,把左脚也放上去,向左迈了一步。他呼吸了一下,肺冻成固体。他想喊,张开嘴,舌头结成了冰,牙齿从牙床上掉下来。眼睛张大固化。瞳孔像蘑菇似突出来。他在死前的片刻感到寒冷的魔爪捏碎了他的脑壳。他的手电筒熄灭了,一切又都归于沉寂。他向蓝色的雪地上栽倒了,着地时碰碎了鼻子。发光的雪粉腾起,一会儿后落下,覆盖了他的尸体。
第二天,当戴着头盔,穿着太空服的人搬动细雪覆盖的尸体时,尸体举着的右臂“啪”的一声折断成四节。
罗什富招呼记者和摄像师在会议室集中,通知道:“我很抱歉地报告你们的同事费尔南德斯悲惨地死亡的消息。他是《民族报》的摄影记者。他显然是为了拍摄科班的照片,私自进入蛋形球,当即冻死。我们不想向你们隐瞒任何事实,相反,我们想尽可能广泛地让你们知道我们发现的一切。我恳求你们千万小心,绝不要从事这种不仅威胁你们的生命安全,而且影响人类命运的冒险行为。”
但来自《民族报》的电讯声明:该报没有雇用此人,也不知道这个人。费尔南德斯的房间被搜查了,他有三架相机——一架美国的,一架日本的,一架捷克的,有一架德国发报机和一把意大利的左轮手枪。
复活组的国际南极探险队的负责人举行了一次没有记者参加的会议。与会者对所发生的事件深感惊讶。
“他一定是某个愚蠢的秘密机构派来的。”莫伊索夫说。
“但是哪一个机构呢?我们也许永远无法知道。我们必须采取一些必要的保护措施。”
德国人亨克尔说:“我们应该拥有自己的警察,保护金球里的一切:武器,特别是科班。复活工作就要开始,有人很可能企图在我们把他的知识公布于世之前抢走他、独占他。”
升降机旁、埃莉的房门口,日夜都有人站岗巡逻。值班时至少有两个人,谁也不敢相信谁。
埃莉的回答
蛋形球:
两盏聚光灯射向薄雾,热气管喷嘴对准科班周围的氦块。氦块渐渐变形、消失。手术室里,复活工作组人员正在消毒,穿无菌服,戴无菌手套,系棉鞋带。
西蒙没有与他们在一起。他和埃莉正坐在会议室里讲台上,面对着一批科学家。他俩前面的桌子上放着一些从基座里拿出来的东西。埃莉表情平和,她褐色头发的波纹和金色的反光就像平静的海面。她穿着基座里发现的飘逸衣服。
这是收集有关世纪前人类资料的第一次会议。埃莉已同意回答问题,她神情凝重,目光深沉,默不作声。她的沉默影响到房间里的每一个人,仿佛这沉默是不可打破的。
胡佛清清嗓子,说道:“我们开始吧。最好是从头说起,请你首先简要地告诉我们你是谁?多大年龄?职业是什么?家庭情况如何?”
1200码以下的金球里,一个已去掉透明防护层的裸体男人,正等待充分升温后移动。在雾气中,四个身穿封闭紧身红色衣服、靴子,戴着塑料头盔的人正靠近科班的基座,面对面地成对站着。两个手持全自动武器的人守卫在蛋形球的入口处。那四个人弯下腰,把戴着毛、皮和石棉做的手套的手探到裸体男人身下,他们正在等待着命令。
福斯特一直在控制室从监视屏幕上观看他们的行动。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对着麦克风说:“我数到‘三’时,你们把他抬起来.一定要小心。好了,一、二、三——抬起来!”他的命令以四种不同的语言同时传到四个塑料头盔里,慢慢地四个人挺直了腰。
一道令人眼花缭乱的蓝光从他们脚下喷射出来,刺着他们的眼睛,爆炸般地弥漫在蛋形球里,通过开着的门涌了出去,侵入金球,像间歇喷泉穿过坑井,然后消失。
其实没有声音,没有爆炸,只有光线,蛋形球地板上的光不再是蓝色的。当不再需要时,制冷达90万年的装置停止了工作,也可能是自己毁灭了。
“我叫埃莉,”埃莉说道,“我的号码是3—19—07—91。这是我的钥匙。”她举起右手,把中指以外的其他手指向里折拢。突出地显示了中指上的平头锥形戒指。她迟疑一下,然后问:“你们有钥匙吗?”
“我们有叫钥匙的东西,”西蒙说,“但恐怕与你所说的不一样。”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盒子,摇了摇,打开给埃莉看,她带着不安和不理解的表情瞥了一眼,作了个不耐烦的手势。转回来回答胡佛提问。
“在上一场战争的两年后,我出生在第五掩蔽所里。”
“什么?”列昂诺娃问道,随后的问题像机枪扫射一样喷发出来:“什么战争……在什么国家之间发生的战争……你们的国家在哪里?谁是敌人?”
西蒙气愤地站了起来,说:“假如你不能表现出一点纪律性,我作为主管的医生将提议禁止这类会议。我建议列昂诺娃女士代表你们问第一个问题,然后轮流提问,你们同意吗?”他招呼列昂诺娃到他身边去。当列昂诺娃走过去时,顺手把地板上的地球仪拾起来搁在桌上。
“你是对的,我的孩子。”胡佛说,“继续吧,让列昂诺娃首先代表我们提问。”
躺在手术台上的男人仍赤裸着,戴着面具的医生和技术员在他周围忙碌着,放上电极,绑上带子,接上电线,把他与各种仪器连起来。
“看!”莫伊索夫指着腹壁上的一个地方,“这里,在胸脯上,这里——左边二头肌。”
“该死!”勒博说道。
埃莉注视着地球仪,开始迷惑地转动,仿佛她不认识它。她犹豫着,停下来思考,伸出手又转起地球仪。她脸上的神情显示出她终于知道这是什么了,还认出了它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