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她惊叫,猛然跃起。
环顾四周,熟悉的客厅,她又睡在沙发上了,这个习惯可不好……昨天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只见亨特穿过客厅,一蹦一跳地走着,脸上却没有一丝笑容。
娜塔太太出事后,他一直都是这个状态,但和那不寻常的梦联系后,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早。”
“现在是下午。”亨特瞥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淡淡说道。
“好吧,我昨天做了个奇怪的梦,”穆恩盯着亨特,“梦里你让我不要去车站。”
亨特眸光不明,沉默半晌,道:“我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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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日,驶往德国柏林的火车被炸。波兰官方解释为犹太人的恶意报复。车厢乘客仅有数十人幸存。
穆恩按住发颤的手,细思也有些后怕。她相信了梦境逃过一劫,但如果她没有相信呢……穆恩头疼地将报纸揉成团狠狠丢到一边。
这就是不好的事吗……
她无力地叹气,真的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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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馆的生意照旧不好,波兰经济衰退也是大势所趋,有闲情逸致来这里谈天说地的人自然也少了许多。
那么想着,一位佝偻着腰的老妇人悄悄推开门,她走的轻手轻脚,没有声音。
“小姐。”老妇人低声唤着穆恩。她衣着朴素,看起来绝不是富人。花白头发,却满脸笑意。
“有什么需要的吗,太太?”穆恩微笑着问她。
老妇人张望一眼,和蔼地笑着问道:“有蛋糕吗?”
“嗯……”她看了看柜台,并没有摆放蛋糕。
“达雅,今天你有做蛋糕吗?”穆恩向工作室里的达雅问道。生意惨淡,达雅显得格外悠闲,她常捧着那本心爱的《你往何处去》在工作室里哼歌跳舞,有客人到来也只是慢慢悠悠地工作,眼不离书。
史密斯先生神出鬼没,但达雅有偷偷告诉过她,她们的老板常常出没于风月场所,是个典型的花花公子。
偶尔史密斯先生回来时看达雅这幅状态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任性下去,甚至还曾跟穆恩说,“爱看书是好事,大学生就应该多看看书。”
她问了半晌,达雅仍用手托着脑袋,没有答话。这姑娘看入迷了吗??
“达雅?”穆恩加重了音量。
“啊?”达雅抬头,恍然如梦初醒般望向她,“怎么了?”
穆恩有些无语,抱歉地看向老妇人,又问了一遍:“有蛋糕吗?”
“哦,只有一个。”
她点点头,目光又转回老妇人,“抱歉,久等了。”她从达雅手中拿过蛋糕端给老妇人,“只剩下一个了。”
老妇人只是笑,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没事,就这个吧。”
“好的。”穆恩忍不住问道,“您过生日吗?”
老妇人慈祥地看着穆恩,语气中透着浓浓的骄傲,说道:“不,我的孙子加入了翼骑兵团。”
穆恩手中动作一顿,半晌,她还是微笑着说:“那真是件值得庆祝的事。”
“需要加些字吗?”
“要加钱吗?”
“不用,免费。”
老妇人会心一笑,布满皱纹的眼睛眯成月牙,“那么,请写上,给亲爱的彼得·墨索里尼,还有,骄傲的骑士先生。”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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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兰翼骑兵,拥有波兰骑兵中最辉煌的历史。他们在浪漫和传奇中存在,取得过不朽的战绩,也享受着后人传颂的不可战胜的赫赫威名。
在所有波兰人眼中,翼骑兵是多么值得骄傲的存在。
但事实证明,战马的血肉之躯与坦克的钢铁之身碰撞,无疑是一种落后与先进、愚昧与文明的失衡撞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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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日拂晓,德国不宣而战。而随着波兰战役的全面爆发,第二次世界大战终于拉开帷幕。
以莫须有的名义拉开的战争。
那一天,德国机群吼叫着在波兰上空盘旋。他们肆意投下炸弹,横冲直撞,目无旁人。
“假的,都是假的!”达雅提着一叠报纸气呼呼地在工作室里来回徘徊,“凡尔赛条约没有用吗?德国这些小人!”
她气的猛踹铁门,最后大喊几声以此泄发愤慨。
“日耳曼这些小人!!”
她气呼呼地喊着,半晌,却像泄了气的皮球趴在桌子上,“怎么办……”
人心惶惶,德国声称遭到波兰突然袭击,处心积虑子虚乌有地捏造借口以此一举攻下波兰大门,而即将发生历史无疑会将德军带向胜利。
“跑吗?华沙是我的家啊……”
“穆恩,穆恩,你倒是说句话啊?”
穆恩从达雅手中接过报纸,愣愣地盯着标题,良久,眼睛干涩地发红,微道:“战争开始了……”
9月8日,德军抵达华沙。
弹药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在巨响中,房屋也随之颤抖。
街上漫天遍野飞散着战争的报纸,随便一阵风飘过就有报纸扑打在脸上,德军抵达华沙边郊的大字明晃晃地印在泛黄的纸张上。
人群在尖叫着乱窜,她的脑海中却一片混沌。该去哪,要去哪,哪里才是安全?一切都是未知,在逃亡的人流中,穆恩迷失了方向。
在第一时间她赶回家把亨特接到身边,战火在轰鸣作响,不远处的郊外就是战场,仿佛有一张无形的巨大黑色手掌覆盖了整片天空,席卷光明。
“穆恩,我们可能会死,对吧?”
“不,不会的。”她看着小个子,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她的心早已被恐惧包围,大脑仿佛僵化,她来不及思考,身体忠实地履行着逃跑的命令。
“达雅,快,我们去华大!”
穆恩在钟楼附近找到达雅,她们曾约定收拾完东西在这里汇合。
达雅抱着头蹲在钟楼下,全身打颤,她显然是吓坏了。
“达雅,站起来!快!!”穆恩向地上的女孩大吼。
达雅坚持着站起,双腿发软又瞬间坐在地上。
当人的生命遇到威胁,你会选认命等死还是冲破黑暗?
不认命,绝不。
穆恩咬着牙扔掉一箱行李,抬手搂住达雅艰难的向前走,“坚强点好吗?你的命还长着呢。”
“穆恩,我可以的。”
达雅说着,挣脱了穆恩的双臂,迈着沉重的步子逃亡。
他们一路狂奔,目的地华大。穆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去那,但那里有她熟悉的老师同学。她不愿一人面对死亡,更不想死。
不远处的教堂在三十分钟前分崩离析,教堂窗户上的彩色玻璃飞散而下。
穆恩慌乱地狂奔中猛然被石头绊倒,膝盖被碎玻璃划开一道长痕,鲜血的红与皮肤的白形成鲜明对比。
达雅皱着眉,担心地望着她。她喘着粗气,大口大口地呼吸。
“没事。”
穆恩双腿发颤,眼前晕眩,她顾不得疼痛,马上从地上爬起。她从没有那么坚定过一个目标,活下去。
达雅看着亨特渐渐体力透支跟不上她们的脚步,一把抱起他,又是狂奔。
穆恩几乎是傻了眼,从没见过体力那么好的姑娘。失神片刻,继续跟上他们。
狂奔至华大大堂,两个挥汗如雨的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和两箱行李。
大堂中聚集着不少学生,看穆恩满腿的鲜血淋淋,都愣了愣神。
“你是华大的学生吗?”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走过来大着嗓门说道。
“是的,我是油画系西蒙教授的学生。”穆恩慌乱地从箱子里拿出入学证明,“我是留学生,留学生。”
“这两个,”她大口喘气,“是我的朋友。”
那穿西装的中年男人眸光深沉地看着她,又透过她看向大堂里的学生,沉沉地叹了口气。
很快,一个女生拿着医药包匆匆跑到她跟前,让她坐下。
穆恩看着从自己身上缓缓流下的血,眼前又是一晕,她做着深呼吸,将视线转移至他处。
这是轻微晕血的症状,穆恩皱起眉,沉重地叹了口气。
女生动作飞快地帮她包扎,一点也不轻柔。
痛感一阵一阵地传达至穆恩的大脑。她怕疼,但现在却又似乎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