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似琪闻言冷笑起来,起初是小声的笑,后来成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方似琪担心被路过的仆人婢女听见,不得不竭力抑制,最后变成了皮笑肉不笑。
许白杨被惊得冷汗连连,忐忑不安,说:“孩子,你这是怎么了,我的话有那么好笑吗?”
方似琪说:“你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恰到好处的善心,害的我差点小命不保吧?”
许白杨羞愧地无地自容,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要出来。
方似琪说:“据我所知,您七年前也去过颍州,有一位负责看管锁魔监狱的老人家托您转告金玧,监牢里有很多坐冤狱的犯人,希望他能来颍州一趟,为受了冤屈的犯人做主。金玧一直没有出现,应该是您根本没有转告。”
许白杨的脸由红转紫,额头上的血管一根一根地突起,犹如狰狞可怖的小蛇,说:“是我的错,我不知道真相,若是知道,不用肃王殿下插手,我拼着老命也要管一管这件事情。”
方似琪的脸色变得有些冷,双目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说:“我这辈子,最看不得别人受冤屈。从八岁拜进师门的第一天就发下重誓,哪怕豁出性命,也要和那些迫害无辜的奸邪之徒斗到底。”
许白杨说:“你想插手管一管?”
方似琪说:“既然被我遇上了,没有不闻不问的道理。”
许白杨说:“我知道你心中有悲愤,可是为了你的誓言,你付出了生不如死的代价。你跟我回洛城,不就是为了和从前一刀两断,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吗?”
方似琪想起自己回到洛城的初衷,心思有些动摇。可是一想起阿芳心痛如割的模样,实在无法狠下心肠,强忍着泪水说:“阿姐的父亲当年是鼠仙村的村长,为了保护鼠妖一族舍弃了性命。阿姐多年来一直牵挂鼠妖一族,我不希望她难过心痛,做这件事情有一大半是为了她。在这个世上,我最在乎的不是你,更不是许夫人,而是我阿姐,在我快被人虐待致死的时候,是阿姐竭尽全力救了我一命,在我对人生绝望的时候,也是阿姐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念,我和她毫无血缘关系,她却心甘情愿地为了我吃了七年的苦楚,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绝对不会让阿姐有一丝一毫的不痛快。”
许白杨万分不愿意让方似琪搅合进金玧和巫灵阁的争斗之中,苦口婆心地说:“做为一个人,知恩图报是应该的,我们可以选择其他的报恩方式。既然阿芳姑娘来了相府,我愿意把她当成佛菩萨一样供起来,不让她受一丝一毫地委屈。”
方似琪呵的一笑,说:“十七年前,你和许夫人怎么没有选择其他的报恩方式呢,你们为什么不把那个一心置我于死地的恶女人当成佛菩萨一样供起来?”
许白杨心痛难言,说:“孩子,正因为爹犯过一次错,害的你十七年受尽苦楚磨难,所以爹不想再犯一次错。爹希望你快乐幸福,找一个好男人嫁了,生儿育女,一生平平安安。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有几句肺腑之言一定要说。多年来,我虽然身居高位,却从来没觉得高高在上有什么幸福可言。荣誉和名利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常常想起当年一手抱着你,一手牵着你哥哥,你娘在身边缝补新衣的情景,虽然平平淡淡,却是深入骨髓的幸福安宁。我从来不盼着你哥哥出将入相光宗耀祖,也不盼望你一生大富大贵,听爹一句劝,既然隐姓埋名了,就不要管不相干的事情。万一露出马脚被任天问发现,你今后的日子不会安生,爹想一想实在怕的厉害。”
方似琪心中感动,口气不由得软了下来,说:“爹可尝过有冤屈无处倾诉的痛苦?”
许白杨的热泪一下子流了出来,面色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苍白虚弱,说:“千错万错,都是爹的错,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想了。”
方似琪稳了稳心神,竭尽全力保持着正常的声音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每天都盼着老天把这条命收去,却因为仅有的一点点不甘心,强迫自己勇敢地活下去。每天从恶梦中醒来,茫然四顾,却找不到一星半点的希望。幸好有阿姐一直陪在我身边,幸好在我即将崩溃的时候遇到了师傅,终于从那个阿鼻地狱一般的牢笼里活着走了出来。我能帮助一个弱者洗刷冤屈,就少一个弱者如我当年一般绝望无助,这种心情,爹能理解吗?”
许白杨犹豫了一会,不得不硬起心肠,说:“我今天救了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当时没有多想,事后悔的不得了。你可以认为我自私懦弱,也可以认为我冷漠无情,我只是一个为人夫为人父的普通人,做事先考虑如何保护好自己的家。当年我赶走府中的驱魔师,就是不想和巫灵阁斗起来,为了保护好家人,我唯有独善其身。事实证明我对了,别人都以为安世怀是被自己的不孝子活活气死,其实他的死另有隐情。我有几位好友早看出任天问是个祸患,帮着肃王殿下找他的罪证把柄,结果都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咱们家多年来风平浪静,无灾无难,我希望能和你娘白头到老,希望咱们家一直风调雨顺。一个做父亲的苦心,你能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