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代自认为创造了历史的人都有着深深的自恋情结。
这自恋中应该包括悲壮、骄傲、青春无悔、壮怀激烈、与众不同、感慨万千、往事并非如烟,甚至舍我其谁、无与伦比……
远的不说,上个世纪60年代的知识青年,那是一个数千万人的群体,他们都觉得自己经历了一个不平凡的历史岁月,从红卫兵运动起始,抄家破四旧,大串联煽风点火,迎军宣队复课闹革命,响应毛主席号召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改天换地,直到云南知青卧轨绝食闹回城,10年岁月,潮起潮落,一代人的青春逝去。
不知从何时起,这些有过知青经历的人们萌生了自恋情结,代表行为是折腾着办展览,搞研讨,写小说,拍影视,频繁聚会,回第二故乡,甚至连子女都搭上,所谓虐债。其实这些知青二代该干嘛干嘛,好坏优劣的比例与别的年代没有显著差别。
1988年海南建省办大特区,一批怀着各种梦想(包括梦想发财,梦想当官,梦想换妻,梦想出国,梦想爱情,梦想长寿,梦想自由,梦想实现梦想)的人蜂拥而来,号称10万人才过海峡,尽管里面不少在内地不被认为是人才,还有不少压根就是民工,比如笔者本人明确以劳动力身份进入海南岛。
22年过去了,这群人在人到中年或老年时,自恋情结开始剧烈膨胀,因为他们同样觉得悲壮、骄傲、青春无悔、壮怀激烈、与众不同、感慨万千、往事并非如烟,甚至舍我其谁、无与伦比……起码海南岛的今天与他们的努力不可分割。当然,海南岛的今天是什么样还有待于后人给予评说,反正与内地比,不是那么辉煌。
于是,闯海人们也时不时聚会,时不时研讨,时不时出书,偶然拍个戏(如《没有冬天的海岛》,笔者曾应邀写了个《海南梦》,因导演出事,被迫中止,听说现在又有人在创作《海南梦》,不知能不能实现),甚至还热热闹闹地开了饭馆,几个月后无声无息倒闭,原因是闯海人的基数不够支撑饭馆的利润,关键是一些闯海人更愿意去一号公馆、鼎宴、德贵轩、京豪、南庄这些豪华酒楼。
基数太少,辉煌不够,恐怕这是闯海人不能不纠结的地方,基数太少意味着关注的人微乎其微,现在的人都很现实,与己无关的事想都不想;辉煌不够意味着没有被炒作的元素,在只给成功者锦上添花的时代,没有显著成就不会有人拿你说事,起码你得有点坏成就。因此,闯海人们和知青们不是一个量级,不可同日而语,知青有数千万人啊,何况现在已有官至中常委,名至国际级,富至排行榜的,他们无法被忽视。至于闯海人,早已被共和国的记忆淡漠,剩下的是我们自己在呻吟罢了。
对于海南岛来说,自称闯海人的人必须面对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海南岛的居民基本上都是漂洋过海而来的,而且绝大多数都是从内地跨过琼州海峡的,不同的只是年代。那么,秦汉到儋州、八所的算不上闯海人?宋元到文昌、琼海的算不上闯海人?明清到屯昌、澄迈的算不上闯海人?民国到海口、府城的算不上闯海人?1950年代、60年代、70年代支援海南建设来到海南的算不上闯海人?起码中国知青运动研究中,把1950年代、60年代、70年代中上山下乡的学生都作为知青群体了。
闯海人,怎样作为历史文化而不是自恋情结,恐怕要认真对待,否则,就成自娱自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