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手上的扁担砸在萧梧面前,巨大的冲击力使桌子在一瞬间分崩离析,萧梧身不离凳,整个人向外滑行,“噹”的一声,伶仃剑横削而入与扁担相接。
木制的外鞘被利剑剖开,露出里面漆黑的长棍,夏一生借力旋转,剑如飞花,再映皓月流光,男人手执长棍,棍尖一抖,力似千钧,震得夏一生虎口开裂,身上旧伤亦有撕裂的势头。
夏一生身陷缠斗之时,那女人和小孩也有了动作,一个拔出腰间金簪,一个自草堆里摸出两个秤锤,近攻萧梧,具是江湖上难得的好手。
伶仃剑脱手,绕上长棍,在男人的胸膛上划出杂乱的伤痕,夏一生矮身躲过横扫而来的长棍,单论力量他还太过欠缺,但好在圆滑变通,吃过了亏便知道不能正面迎敌,他将剑法挥洒的愈发阴柔,长棍虽携厉风却不能触其衣袂,伶仃剑如浪中小舟,飘荡沉浮。
那道剑光,曾是无数人心中的噩梦,当它到你面前时,你所能看到的便只有血色,无休无止的血色,现在这道剑光已到了男人面前,他眼前一暗,巨大的疼痛几乎让他窒息。
夏一生反手握着剑,剑刃划开男人的双眼,铁扁担已至他身后,他蜷起身子,在男人胸膛上一踹,借力后翻,半空中扭腰挫身,剑入肩骨三寸,拔出时血如泉涌,男人疯了般搜索目标,却只一次次的被短剑刺入,只片刻,血已湿了衣襟。
夏一生惋惜的看着目盲的杀手,伶仃剑上的血汇在剑尖,珠串似得滚落到地上,他已至男人身后,冰冷的锋刃划开喉咙,生死已分!
萧梧的浮生仍然插在鞘中,他手里的杯子抵住了涂毒的金簪,任那娘子上飞下跃也脱不开掌控,他还带着笑意,尤似个君子,只气得那娘子涨红了脸。
使秤锤的孩子可不当真是个孩子,他与那娘子合击一招后见不能得手便退到了一边,“妻离子散钟老头果然心如铁石啊,眼见自己的孩子被人杀了还能稳如泰山。”
萧梧说着,将夏一生割下的人头踢到那孩子的脚底下,“你们三人,十两一条人命,武功虽称上品但口碑却一直不好,也被仇家赶的无处安身了吧。”
“嘿嘿嘿嘿。”钟老头看着脚下的人头,却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妻子没了可以再娶,儿子死了也可以再生,我这命可只有一条。”
“你这死没良心的。”那娘子转过身来瞪了钟老头一眼,“兔崽子也就罢了,老娘的命不比你金贵?你要是……”
“说得好!”萧梧打断了那娘子的话音,他忽然起身,浮生剑出鞘五寸,横亘在那娘子的脖颈间,他问钟老头,“那想必我杀了你的夫人,你也不会心疼。”
那娘子看着近在咫尺的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钟老头苦笑着,“好歹有些感情……”
话未完,人已死,萧梧收剑入鞘,又悠然自得的喝起了茶,“于家村三百六十七口人命案,可是你们三人做下的?”
“收……收人钱财嘛。”
钟老头缩了缩脖子,“若今日萧楼主饶我一命,我必唯您马首是瞻,替您排忧解难。”
“哼,”萧梧冷笑,“我白楼虽大,却容不得畜生。”
“萧楼主!”钟老头忽然跪倒在萧梧面前,一张孩童般的脸上满是眼泪鼻涕,“萧楼主,我已经悔过了,我求您,我求您放我一条生路吧。”
“我自然愿意饶你一命,毕竟我萧梧也不是个喜欢惹麻烦的人,只是我这小弟么……”
萧梧话音一顿,目光望向夏一生,刚收了剑的少年人搬着酒坛子正仰头猛灌,他一见萧梧将话头引向自己,立马抹了一把嘴,接茬道:“萧老大说得对,我就是个喜欢揽麻烦事的人。”
钟老头的脸色一变,秤锤戴着他矮小的身体飞掷而出,夏一生正站在茶棚口,“砰”的一声,酒浆迸溅,撒了他一身,他含着一口烈酒,尽数喷在钟老头的脸上。
一瞬间,脸上仿佛遭受火焰灼烧,钟老头惨叫一声,招式却仍然稳健,步步为营,夏一生的剑在酒中洗涤过,潋滟清澈,仿佛一汪月前深潭。
他的虎口犹在淌血,每一次短兵相接都使得伤口更深一分,两个人都在寻找机会,钟老头明白,单论武功,自己绝不是眼前这个少年人的对手,可他多年血腥中打滚得来的经验却足以与夏一生旗鼓相当。
风渐渐静了,灶台里火焰跳动的声音似乎也在离他远去,他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听得见萧梧的呼吸声却唯独听不见夏一生的。
钟老头开始慌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张网,一张短剑织就的罗网,他是网上挣扎待死的猎物,逃不出捕猎者的手掌心。
夏一生闭着双眼,伶仃剑的轨迹缓慢而温柔,似情人的双手,无声无息中剐尽了你的血肉。
钟老头倒在地上,尚有些微弱的气息,他目眦尽裂,喉咙里仍然发出不甘心的声音。
夏一生轻叹,“黄泉路上,你可不得好走了。”
萧梧还坐在长凳上,茶却已经凉了。
“劳碌命啊!”夏一生抱怨着,将伶仃剑擦了擦,往那里屋中走去。
里屋里,早没了那店家夫妇的身影,倒是有两具新鲜尸体躺在床上,血浸透了被褥,显得十分刺目。
“人已经走了。”
夏一生话音刚歇,萧梧便募然喷出一口黑血,多言光着脚丫子坐在棚顶上,仿佛刚才发生的事都与她无关一样。
萧梧闭上眼调息了一会儿方才擦去了嘴角的血迹,夏一生忙倒好一杯水递过去,他体内的毒患未解,又连续两次动武,已渐渐感到力不从心,多言从棚顶跳下来,替他诊了诊脉,萧梧不动声色的抽回了手,“不劳费心,萧某还挺得住。”
多言“哼”了一声撇过头去,“这些人我也不认识。”
“我知道。”萧梧看着地上的尸体,“四怪绝不屑与钟老头这种人为伍,他们已隐退江湖许多年,能让他们再次出手的只有恩情。”
“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多言的目光不舍的追随着夏一生腰间的伶仃剑,那曾是她的梦想,可这个梦想如今却属于了别人,“老师说,如果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便不能出手。”
“那倒是,原本你们的目的也是要除掉萧老大。”夏一生忽然笑了,“剑阁还是唐门呢?”
“都不是。”
萧梧的语气十分笃定,“唐门现在抽不出手来,而剑阁与四怪有怨有仇,桃花娘子唯一的儿子便是死在方别阳的手中。”
“有意思,这江湖真有意思。”
夏一生往茶棚外的管道中瞧去,此处繁华,来往商旅并不在少数,发生如此血案,却不见有人报官,许多人只管低着头匆匆而行,似不见满地的尸首,偶有好奇瞧见了的,也立马捂了眼睛。
“这小镇恐怕不太平。”
愁云惨淡掩在和睦温馨之后,看上去越为美丽太平的东西越是带着致命的危机,萧梧与夏一生怀着各自的心思入了这座融在阳光中的小镇,前路风风雨雨,心怀壮志的人又岂甘心埋身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