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中的三人万万未曾想那赵一兴与王巧儿竟会折返。
他们离门尚有五六步,一时震惊,便与屋里的人大眼瞪着小眼,气氛登时尴尬起来,夏一生心中千恩万谢,刚刚要松一口气,却闻萧梧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似乎一点也不将赵一兴与王巧儿放在眼里,矛头直指夏一生,“我收你入白楼,便不想怀疑你,但此刻我既已起疑,若你不能回答我,白楼便也容不下你了。”
夏一生蓦地也有了火气,他冷笑一声,“萧楼主!我夏一生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从未想过要害你,你既然逐我出白楼,我也无所牵挂乐得痛快!”
“无所牵挂?!纵使江湖中无数人担不起坦荡磊落四字,却也少有负伯乐之马,我当日不知你来历,不知你师承,百里之路以命相随,你竟说走就走!”
萧梧的剑“锵”然出鞘,抵在夏一生的胸口,剑气透衣而入,隐有血痕。
夏一生不再说话,他低着头,静静地看着浮生剑尖,仿佛一瞬间失去了言语,剑身青白,映出他的眉眼,他抿了抿唇渐渐的笑了。
“你不信我,我不信你,着实无趣,我们就此两路吧。”
伶仃短剑裹着一层破布挑开了浮生,两人各自后退一步,占据了角落,生死之战仿佛一触即发。
夹在中间的谢如远原本欲要调解,但当他目光扫过萧梧与夏一生时竟心领神会的一笑,自觉地让了一步。
静,落叶随风的静,静的几乎听不见人声,赵一兴的头上蒙了薄汗,他不敢妄动,因紧张而吞咽口水的声音在此时此地显得尤为刺耳,他既不认识萧梧也不记得夏一生,却在这样的氛围中害怕得几乎晕厥过去。
而王巧儿已然晕厥,她趴伏在地上,动也不能动,嘴角不住的淌出口水,赵一兴将活下去的希望寄托在第三个人的身上,他清楚地知道这个人的本事。他心甘情愿的跪拜这个人,帮这个人办事,因为他坚信,当他的生命受到威胁时,这个人一定会救他。
原本这个人就走在他与王巧儿的身后,可现在这个人却已经不见了,赵一兴不知道这个人是何时不见的,但他的目光却自信了起来,只因他已不再害怕。
浮生潇洒,伶仃诡谲,双剑同时进攻,目标却不是对方。
三道人影破瓦而出,金黄衣袍的大汉已负了伤,肩头一处,右掌一处,萧梧的脸色有些泛青,夏一生腹部的伤口又再度开裂,伤残疲惫之身对上如此绝顶高手,夏一生不惧反笑。
“徐大哥别来无恙。”
徐铄一愣,他细细的打量那布衣帛带的少年人,“小胡?”
“徐大哥还记得我?”
“救命之恩,徐铄怎敢或忘。”
夏一生将伶仃剑收回掌中,“早知道来的是你,我便不必陪萧老大做这场戏了,紧张的我连酒都没敢喝。”
“小胡,你怎么搞的?”徐铄也收了阵仗,双手一摊,上来就是一个熊抱,勒地夏一生差点背过气去,“上头说你是叛徒,通缉令到现在还没撤呢。”
“唉,”夏一生叹气,他湿漉漉的眸子瞧了瞧明显有敌意的萧梧,“我是个专负伯乐的千里马,鬼门的规矩哪里容得下我。”
萧梧没好气的回望了他一眼,浮生剑垂落却不归鞘,他的身影笔直,有如一杆银枪,随时都可以再度出击,“小胡?夏堂主,你的秘密可是越来越多了啊。”
“咳。”夏一生很是心虚,他的这些秘密牵涉太广,对谁都说不出口,可偏偏萧梧对此十分上心,他只好往徐铄身后缩一缩,徐铄也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夏堂主?夏一生……伶仃剑!”
徐铄仿佛见鬼了般一跃三丈,远远的避开了夏一生,“你怎么会是夏一生?!”
“为何不可?”夏一生笑道:“胡言就是夏一生,夏一生就是胡言。”
“胡言不可以是夏一生!绝不可以!”徐铄忽然发难,爪如鹰钩,夏一生猝不及防,却被浮生剑救了一命。
萧梧挡在夏一生身前,浮生剑横亘,嵌入徐铄的鹰爪中,徐铄的目光越过萧梧死死的盯着夏一生。
“胡言是我兄弟,于我有救命之恩,夏一生是伶仃剑的传人,于我仇深似海。”
徐铄眼眶通红似有了泪光,他狠狠的抓着浮生剑刃,满是老茧的手心也透出几分殷红,“所以胡言不能是夏一生!”
夏一生沉默了,他轻轻地摸着腰间那把小巧玲珑却诡谲可怖的短剑,僵局一时之间无人打破。
“那徐大哥今日是要报恩还是报仇呢?”
“哈哈哈哈……”徐铄仰天大笑,不知是喜是悲,“哈哈哈哈。”
夏一生静静的在等,等徐铄笑完了,他将酒葫芦解下来,一边喝一边叹息。
“你要我报恩还是报仇?”
徐铄笑得弯下了腰,他浑然已不似方才那般温柔醇厚或杀气凛凛,他问夏一生,问的仿佛是个陌生人,冷漠而疏离。
“我要保下那贵州的通判。”
徐铄顺着夏一生的目光看下去,只见赵一兴已绑了谢如远,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梗着脖子被摔在地上。
“放了他,你我可算两清?”
夏一生摇了摇头,“我知道上头执法严厉,你放了他难免受罚,所以救命之恩不计,我还欠你一份人情,来日若是想见,你可讨回。”
“免了罢,夏堂主的人情我要不起。”
徐铄跳下房顶,冷冷的瞧了一眼地上的谢如远,“走。”他语毕,一把拎起赵一兴与王巧儿的领口,几个纵跃,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夏一生望着徐铄消失的背影,良久之后缓缓道:
“两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