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莉
火车
我第一次写出火车
并不意味着我从未遇见过它
我没有轻易地提起过火车
是因为它总是离开得快而抵达得慢,此时我趴在六楼的窗台
夜色已经够沉默的了
我还听见它 着一团黑在铁轨上任性地跑…
从不顾虑我的情绪
也就是不让我有理由哀伤
再一次写到蝴蝶
这一次写到蝴蝶,我必须提到它肿胀着的内心我知道它们需要正在消失的暖
两只是天涯,一只是病
倘若还有第三只,那一定就是这碎碎地开着的三角梅
溜肩细腰的美人啊,往白里往碎里开的美人它比我更容易受惊,害怕风凉
所以我什么也不能写下来
只能在另一个饱满的月下偷偷地窥视
现在,我细细回味了那一刻的目光
恰好藏了半厘米的恨或伤
一只白蝴蝶停在豌豆花上
一只白蝴蝶停在豌豆花上
简单。快乐。村庄显而易见的自然事物啊我,一定是深爱过这样的场景
颤动的羽翼含苞的藤蔓
那阵扑面的气息
细小的窸窣的,胸口酥麻的温热
—透明的花蕾举起轻快之翅四月还是五月?
在乡间,我疼着的泥地上
必定有豌豆花的浅蓝溢出田垄也必定有白蝴蝶破茧而来
停顿,翻飞,稍纵即逝
我怎能一次次地想起
—难道春天来得太快?…而冬天过于漫长。
三月之书
我必将拥有一个黄昏的短暂
随之而至的夜晚的长,拥有
一只蜻蜓暗红背景的模糊
池塘边,墙角里,轻轻涌起了轰鸣但,为什么啊
叶儿刚刚吐露新芽,而暮色已在林梢奔跑—
我必将拥有一场次暴雨的狂乱
紫云英花冠举起的雷霆的美,拥有一次闪电擦过肩膀的微凉
紫云英接天连地,开了又谢
它的悲伤和我相似,幸福相似于我
我必将拥有一条河流的呼喊
老槐树虬入水底的根,拥有一个村庄和田地上,牧童和牛留下的喧哗
信江从麦田丛里拐了一个弯,又
一个弯
她从未慌张,我也不惊慌
(原载《人民文学》2005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