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还大概保存着原样,雕花大床,圆桌,梳妆台,衣柜都还在,只是上面落满了灰,并且衣柜还被打开了,里面居然还有几件衣服,整个房间内有一股说不清楚的霉味。
内室虽然很宽敞,但进去后无端就觉得非常压抑,这种感觉,我以前进到日军的那个废弃碉堡的地下室也有过,地下室内的电台、文件会让人有种错觉,好像这些东西依然在使用一般,几十年前的时空和当下的时空直接重叠在一起,中间的这几十年都好像冻结了。
这种感觉很不舒服,堂叔应该也有这样的体会,他扫了几眼,没有发现刀疤,就退了出去。
“堂叔,那小子可能去其他地方了,咱们挨屋搜吗?”
堂叔摇摇头说这院子太大,对方想躲的话,怎么搜都搜不到,并且我们搜的时候是在明处,对方是在暗处,说不定会暗中给我们使招子。
说完,低头在院中的杂草丛中找了一会,找到了那个破坛子,刚才“鲁老爷”还用它浇花呢,堂叔举起坛子重重地朝地上一摔,坛子哗啦一声破成了好几块,在这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楚。
原来他是故意让刀疤听到,是贼都心虚,他若还在院中,听到这声音不会无动于衷,要么逃跑要么躲藏起来。
我竖起耳朵听着,想试试能不能听到刀疤那飞抓扣墙的声音。
飞抓的声音没听到,但我却听到后院传来了一声狂笑,那笑声很嚣张很霸道,是那种欣喜若狂时忍不住发出的声音,半夜里荒废的老宅里出现这样的笑声,真比哭声还吓人。
笑声猛然止住,好像硬生生被截断了一样,然后又是一嗓子,不过这次是惨叫的声音,那叫声比堂叔的那一嗓子还吓人,听上去都不像是人发出来的。
后院有情况!
我和堂叔撒腿就朝后院跑去,后院面积比较大,当初是鲁家的厨房以及库房,跑到后院,看到厨房中有灯光。
厨房里有人!
可能是屋内的人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了,里面的灯灭了。
堂叔一心想挽回面子,立时就要进去,我连忙拉住他,现在情况不明,对方在暗处,我们贸然进去,不是好主意。
我拉着他蹲在厨房的墙根下面,仔细听里面的动静。
屋内果然有人,我听到里面发出一些声响,但分辨不出是在干什么,不用说,肯定是刀疤在里面,但刚才那声惨叫是谁的呢?难道是王孬子?他和我们一样想明白鲁老爷的问题了,然后回来找刀疤理论,结果又被刀疤假扮的牛头鬼吓着了?
不管怎样,我确定这厨房内肯定最少有两个人,我对堂叔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先留在外面,我先进去看看情况,但他没受过这种训练,比划了半天,他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意思,我只好小声和他说,他听后却连连摇头,说让我一个人进去太危险,要进去两个人一起进去。
我只好同意,并且告诉他踢开房门后听到动静就立即打开手电,两只大功率手电同时射到对方眼睛上时,他就会暂时性失去视力。
议定之后,我俩同时用力踹开房门,闯进屋内。
鲁家的厨房很大,用来盛放碗碟菜蔬的橱柜都还在,只是非常破败,空气中还能闻到一股烟味,高大的灶台已经倒了。
我们听到灶台后面有动静,连忙打开手电。
两个手电的光圈锁定在灶台后面,这一照惊得我和堂叔差点跌倒。
倒塌的灶台旁边躺着一个人,从他的衣服上,我一眼就认出来,正是在中院出现过的“鲁老爷”,但现在我却不确定他到底是鲁老爷还是刀疤,因为他的头没有了。
这个人的脑袋被砍下来了,尤其诡异的是,他没有脑袋的腔子里竟然插了两根牛角,看上去非常扎眼,好像怪物一样,屋内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
我和堂叔都傻了,眼前的情景远超我们的预料,本来我们以为也许是那刀疤故技重施,吓唬王孬子,但无论如何想不到会死人。
现在事情的性质变了,本来刀疤最多是个盗贼,我们要调查的“案件”只是个偷盗案,但现在却变成了凶杀案,我们稀里糊涂地闯进了可怖的凶杀现场。
“这,这,这他娘的是什么?!”堂叔脸都快绿了,哆哆嗦嗦地指着地上的那具无头尸说道。我也失去了分析能力,但我还有本能,求生的本能。我知道地上的这个人不会自己砍掉自己的脑袋,他肯定是被人杀的,我不知道杀人者是谁,但他肯定还在现场,他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物,所以我们现在第一要做的,就是自保。
大多数人碰到这个情况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我和堂叔也不例外,但堂叔的腿又开始发软了,根本就迈不动。
我心里暗骂一声,只好一边用手电扫视四周,一边走到他身旁,准备再背他出去。
就在这时,和灶台相连的那个大烟囱里发出了动静,我本能地攥紧镰刀,用手电照着烟囱的出口。
这个时候不能背着堂叔跑,因为那样会把堂叔的后背毫无保留地露给对方,假如对方从后面攻击的话,堂叔肯定玩完,并且我也很好奇那烟囱里到底是什么,所以暂时放弃了逃跑的念头。
烟囱里面一阵闷响,然后“扑通”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激起一阵呛人的烟灰。
马上里面的东西就要出来了,我一手打着手电,一手拎着镰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出口。
鲁家的灶台很大,大得甚至有点夸张,可能大户人家的人口多,又比较讲究吃,所以才造这么大的灶台。
突然,从烟囱里面钻出一个白白的东西,当它完全露出来时,我和堂叔都惨叫了一声。
从烟囱里面钻出来的,竟然是一个骷髅头,白花花的头盖骨,空洞的大眼眶,没有嘴唇的两排牙齿紧紧咬在一起。
堂叔几乎要吓晕过去,我手也在发抖,手里的镰刀差点掉地上,不过就算镰刀我攥得非常紧,也不敢用镰刀招呼那骷髅头。
骷髅头的下半身也露出来了,它下面并不是森森白骨,而是一身黑,从头颅以下全被黑布罩住了,它从黑乎乎的灶台中站起来时,好像没有下半身一样,让人感觉那白色的骷髅头是悬浮在空中的。
这完全超出我和堂叔能承受的极限,我觉得自己的神经都好像被捆住了,全身僵硬动弹不得,甚至连眼珠子都不会转动了,堂叔早就吓得站不住了,手电也掉在地上,他哪里敢去捡。
那黑白骷髅个头不高,看上去和十一二岁的小孩差不多高,他从灶台上下来,动作很慢,和传说中的僵尸一样,我大气也不敢出,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看到我们,既然他只有两个大眼框,里面没有眼珠子了,应该看不到我们的吧。
黑白骷髅动作很缓慢,甚至有些僵硬,不过他果然好像看不到我们,径直朝厨房门口走去,然后消失在院外的灌木丛里。
堂叔眼睛瞪得溜圆,脸色都发绿了,我也觉得腿有点发软,紧绷的身体好像突然之间没有了支撑,有种浑身无力的感觉,手里的镰刀也拎不住了,掉在地上,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了插在刀疤脖子上的一个牛角上。
那牛角的尖端插在他脖子里面,不过插得并不是很深,镰刀一碰,牛角在脖子里动了一下,差点掉出来了,我和堂叔同时发现,刀疤的一条大腿竟然抽动了一下,吓得堂叔抱头尖叫起来。
“有,有正,他,他活过来了?!”堂叔结巴得厉害。
刀疤的脑袋都没有了,怎么可能活过来,我好像想到了什么,竟然拎着镰刀,轻轻地又碰了一下那牛角。
堂叔惊恐地看着我,不知道我这是在干什么,不出我所料,碰到牛角的时候,刀疤的腿又抽动了一下。
我轻轻出了口气,还好,总算有个靠谱的解释了:
“这小子刚死,神经都还没死呢,牛角碰到他脖子里的神经,他的腿就会有反应,这是条件反射,不是活过来,要不信你也碰碰试试。”
堂叔连忙摆手道:“我不干,我不干,到底是你书读得多有见识,不过,你可知道刚才那,那东西是咋回事?”
我摇摇头,今晚发生了很多诡异的事,不过大部分都可以解释,唯独刚才那黑白骷髅没法解释。
堂叔突然脸色一变,颤抖着说道:
“你说,那,那东西会不会,是鲁,鲁少爷呢?”
鲁少爷?我心里打了个疙瘩,浑身顿时起了鸡皮疙瘩。
“你别瞎说吧,怎么会是他呢?”
堂叔显然也被他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不过他还能硬撑着给出他的理由
“你看那,那东西个头不高吧,就像个小,小孩,和鲁少爷那时差不多高。”
仅凭个头就说那是鲁少爷,这有点牵强,不过我却不由自主地顺着堂叔的思路开始联想起来,也许鲁夫人后来发了疯,把鲁少爷弄死了,然后藏在了烟囱里,直到今晚刀疤过来,才将他唤“醒”了。
我打了个激灵,暗骂自己爱幻想的老毛病又犯了,将气撒在堂叔身上,没好气地埋怨道:
“别瞎说了,这地方不能再呆下去了,咱们赶紧走吧。”
堂叔连连点头,捡起地上的手电就要走,突然这时轰隆一声响,鲁家灶台上那个硕大的烟囱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