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在做着陆前的盘旋。鸟瞰下方是一座三面环海、一面连山的城市。更形象地说,是坐落于万倾碧波之上的一座城堡。它就是俄联盟滨海边疆区的首府海参威。
飞机着陆后,是例行的入境验证。入关人员排着长长的队伍耐心等待,海关人员若无其事地聊天喝茶。请经常往来这条旅游线的中国导游前去交涉,满脸无奈的导游告知,“请再耐心一点。如果惹怒了他们,拖的时间会更长。”可能是这天边防人员心情不错,不紧不慢,他们总算开始工作了。环视整个机场,其规模之小、设施之简陋破旧、工作人员的精神风貌与其边疆区首府机场的地位确实不相匹配。出机场,去市中心午餐。海参威当地时间比莫斯科和北京时间分别早7小时和2小时。当地时间下午4:00,我们坐在餐馆中等待午餐,个个是饥肠辘辘。虽然用餐早有预约,但菜肴或是点心迟迟不见踪影。服务人员依然如机场的服务人员一样,站在那儿相互若无其事地窃窃私语。请导游去催餐馆快一点,导游耸耸肩,似乎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回答我们:“这里最不值钱的就是时间。”听罢此语,大家默然。导游的经典总结把我们带回计划经济时代的中国,似曾相识的场景,只是时间和空间发生了变化。
海参威给我们最初的印象不佳,但它美丽的自然风光和战争遗迹使我们迅速忘却了最初的不快。
海参威坐落在穆拉维约夫——阿穆尔斯基半岛上,东临乌苏里湾,西临阿穆尔湾,海岸线绵延30公里。它是俄罗斯太平洋舰队司令部所在地,也是太平洋沿岸最大的港口和世界著名的不冻港,是西伯利亚大铁路的终点和通往亚洲太平洋各国海运的起点,战略位置非常险要。
海参威市中心位于金角湾岸边。穿过火车站,举目可见金角湾的海面上停泊着许多军舰。沿着海边公路行进,可以见到路边树丛中掩映的楼群,那就是俄罗斯太平洋舰队司令部。楼前的广场是向游人开放的。广场中央长明火炬,经年不息。广场上部有苏军二战烈士墙碑,密密麻麻刻着众多二战烈士的姓名。走在广场上,虽然步履轻松,却油然产生一种庄重、肃然起敬的感觉。广场不远处,有一艘二战期间立下赫赫战功的潜艇供人参观游览。从潜艇入口处经过狭窄低矮的通道,往前行走。正当我们感叹战时潜艇官兵的艰辛时,忽然见出口处有一年青的军官在招呼我们。走近时,他娴熟地摆出各种姿势陪同照相。陪照后,向每位客人收取陪照费50卢布,且少一个卢布也不行。
到海参威不能不去要塞。要塞建于第一次世界大战,现在是海参威博物馆。馆内摆放的实物大多是军事武器,同时用照片、文字介绍和描述了海参威的过去和现在。馆内要塞的设施和重炮仍然是当年的战时陈设。它们见证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这里发生的每一场战争,以及苏军胜利地抵御了当时来自海上和陆上敌方攻击的辉煌战绩。中午11时50分,三名俄国军人齐步迈向一门榴弹炮。随着一名指挥官的口令,12时整,炮弹呼啸地飞入长空,虽然震天而响的鸣炮每天只有一次,每次只有一发,但是它已经延续了一百多年,它是在提醒当地居民“战争与海参威同在”。
海参威1992年成为开放的旅游城市,至今已有十年有余了。苏联解体后,虽然俄罗斯不断向欧美资本主义国家靠拢,但经济上计划经济的烙印非常明显,思想方法上非常僵硬。在海参威住宿、进餐要事先预订,早来、晚来、多来都拒不接待,且没有商量余地。上班时间可以聊天不工作,一到下班时间,大小商店准时地关门走人。我在市中心一家邮政局选购纪念邮票,忽然看见一位中年妇人对我指手画脚且嘴巴哇里哇拉地说个不停,我与她比划了半天才闹明白,下班的时间到了,她的同事都走了,要我明天再来。
僵硬的计划经济色彩必然导致经济发展落后。沿着海参威的中心街道列宁街行走,可以俯视一条条下坡的支路,这是这座城市的地理特点。街上主要的交通工具是电车和公共汽车,很少见私人汽车。建筑多为低层建筑,主要大街两边的五、六层楼房大都是上世纪六十年代修建的。商场、餐馆、旅馆等第三产业场地狭小,设施陈旧,服务项目不多。商品价格贵,一斤西红柿25卢布,一张海参威地图30卢布。
海参威作为一个开放了十余年的旅游城市,虽然经济上发展不快,但色情业却是非常开放。每到夜幕降落,凡住有游客的宾馆都能看到几名男性“鸡头”带着一些涂脂抹粉、风姿妖娆的俄罗斯小姐或守候在宾馆门口,或直接穿堂入室敲开客房用生硬的中文推销:“漂亮的俄罗斯小姐,保证各位先生满意。”当遭到拒绝时,他们充满困惑:“为什么不要漂亮的俄罗斯小姐?”我们下榻的宾馆服务台上赫然用中文写着这样的广告——“亲爱的旅客先生,我们有美丽的俄罗斯小姐为你们提供周到的服务,每小时1000卢布。如果没有房间,可另行解决,只需再增加100卢布。如果需要,请与服务员联系。”据介绍,政府对色情活动不干预。
行走在海参威的街道上,可以经常看到街道两旁楼房的阳台上晒着泛旧的大花地毯和宽大的玻璃窗里衬着镂空的白纱窗帘,依稀使人想到这里的主人曾经有过富裕的生活,只不过当年的繁华已经像这地毯一样越来越旧,最终成为一帘旧梦。行走在海参威的街道上,看不见衣衫不整和大声喧哗的俄罗斯人,尽管市民的服装少有华丽和考究。他们或是安静、闲适、目不斜视地行走,或是自觉、整齐地排队购买食品和等候电车。他们可以不在乎生活一日三餐的黑面包、红菜汤和经济上的拮据,但是他们在街道上的行为细节所体现出的传统修养表现出他们生存观念中对现代文明的追求。反之,行走在海参威街道上的中国游人,可能消费得起这个城市最昂贵的商品,但在消费的同时,也将自己沉淀多年的陋习如随地吐痰、大声喧哗、投机插队等留在这里,与俄罗斯人形成极大的反差。
海参威,俄罗斯人称为“符拉迪沃斯托克”,俄文意为“控制东方”。这块土地,历史上属于中国。唐朝时期是渤海国率宾府地,满清时代属吉林珲春管辖。1858年和1860年,沙俄帝国强迫软弱的清王朝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城下之盟《中俄爱珲条约》和《中俄北京条约》,硬是从中国的版图上抢走了这块宝地,并更名为符拉迪沃斯托克,期望能够控制并进而侵占更多的东方土地。
站在穆拉维约夫——阿穆尔斯基半岛上,眺望浩瀚的大海和要塞上的大炮,我记住了两个历史人物。穆拉维约夫,这个当年沙俄帝国西伯利亚的总督,他在英法联军攻下大沽口的第三天,率兵转战到爱珲,一时边界的江面上舰船云集、炮声隆隆。他找到当时的黑龙江将军奕山。这个奕山就是第一次鸦片战争中,广州被围时与英国签订《广州和约》的那个人。奕山当年在广州已经领教了英国兵舰的枪炮声,如今在俄国兵舰的炮声中,在盛气凌人的俄国总督面前,他知道如何办,那就是割地求和。奕山丧权辱国遗臭万年,穆拉维约夫则以他自己的名字命名了脚下的这座半岛。
脚下这块土地,曾是故国山水。同是岛上旅游者,炎黄子孙多了一种情思。它使我们感受到,“落后就要挨打”、“弱国无外交”的历史教训;它使我们认识到,奋发进取、增强国力对一个国家和民族生存、发展的意义。同样,还是在脚下的这块土地上,昔日沙俄的种种霸气已成昨日黄花。历史的发展,有时是时间的轮回。起点,有时就是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