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莉回到纽约后一天晚上又参加了演出,此时快要卸妆完毕准备回家过夜,突然舞台门旁传来骚动的声音。有一个声音她熟悉。
“喂,不要紧的。我要见麦登达小姐。”
“你得送张名片才行。”
“啊,别挡着我!给你。”
给了5角钱后,她化妆室的门便敲响了。
嘉莉把门打开。
“啊,啊!”德鲁特说。“我说嘛!唉,你好吗?我一看见你就认出来了。”
嘉莉退后一步,以为他们的谈话会非常尴尬。
“你不和我握手吗?啊,你真是一个美人儿!好,握握手吧。”
嘉莉微笑着伸出手,完全是因为这个男人心肠太好了。虽然他年龄大了些,但变化不多。仍然是一身漂亮的衣服,粗壮的身体,红润的面容。
“门口那家伙不让我进来,只好给了他钱。我就知道一定是你。瞧,你的戏演得真棒,角色扮演得很好。我就知道你会的。今晚我只是偶然路过这里,想顺便来看你一下。我看见你的名字印在节目单上,但直到你上了舞台我才记起来——才猛然醒悟。瞧,你真会让我大吃一惊的。你用的就是在芝加哥时的那个名字,对吧?”
“嗯,”嘉莉轻柔地说,这个男人的自信让她不知所措。
“我一见你就知道是。哦,不管怎样,你如何?”
“唔,很好,”嘉莉说,在化妆室徘徊。他的突如其来弄得她相当茫然。“你怎么样?”
“我吗?哦,好的。我现在到纽约来了。”
“是吗?”嘉莉说。
“是呀。已来了半年。我在这里负责一个分部。”
“太好了!”
“哦,你究竟什么时候上的舞台?”德鲁特问。
“大约3年前,”嘉莉说。
“真的吗!看呀,我绝对是第一次听到。不过我早就知道你会的。我总是说你能演戏——不是吗?”
嘉莉露出了微笑。
“不错,你说过,”她说。
“瞧,你看起来真了不起,”他说。“我还没见过谁这么快就成功的。你长高些了,是吗”
“我?哦,也许长高了一点。”
他打量着她的服饰,她的头发,头上戴一顶得体、时髦的帽子,然后又盯住她的眼睛,但她却极力避开。显然,他希望一如既往地恢复他们过去的友谊。
“喂,”他说,看见她收起皮包、手帕之类的东西,准备离开,“我请你和我一起出去吃点什么,好吗?我在这里也找到一个朋友了。”
“哦,不行,”嘉莉说。“今晚不行。明天一早我有个约会。”
“唉,管它那个约会。走吧。我可以让他放弃约会的。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不,不,”嘉莉说;“我不能。你一定不要再让我去了。我不喜欢太夜了吃东西。”
“唔,那么,不管怎样咱们去谈谈吧。”
“今晚不行,”她说,摇摇头。“另外找个时候再谈吧。”
结果,她注意到他脸上掠过一点思虑,好象他开始明白事情发生了
变化。善良的心使她对一个总是喜欢她的人变得温和了些。
“你明天到我旅店来吧,”她说,作为某种对错误的悔过。“咱们可一同吃顿饭。”
“好吧,”德鲁特说,喜形于色。“你住在哪里?”
“沃尔多夫,”她回答,提到一家刚建的时髦旅店。
“什么时间?”
“唔,3点钟来吧,”嘉莉愉快地说。
次日德鲁特来了,但嘉莉想起这个约会并不特别高兴。不过看见他仍然照自己的方式打扮得那么漂亮,性情那么温和,她对这顿饭是否会令人不快的疑虑便一扫而光。他还象过去那么健谈。
“这儿的人很摆架子,是吧?”他开口道。
“是的,他们是这样,”嘉莉说。
他是一个和蔼的自我主义者,因此立即就详细谈起了自己的职业。
“我很快就要自己做生意了,”他有一时说道。“我可以得到20万美元的支持。”
嘉莉非常温和地倾听着。
“瞧,”他突然说,“赫斯特沃目前在哪里?”
嘉莉脸有些发红。
“我想他在纽约吧,”她说。“我已有一段时间没见到他了。”
德鲁特沉思了片刻。他直到现在才肯定那位前经理不是一个幕后有影响的人物。他猜想不是,但这个确信才使他宽慰了。一定是嘉莉抛了他——她也应该这么做,他想。
“一个人做出任何那种事来总要犯错误,”他说。
“哪种事?”嘉莉问,不知他要说什么。
“哦,你知道的,”德鲁特挥挥手,表示她一定知道情况。
“不,我不知道,”她回答。“你是什么意思?”
“唉,在芝加哥的那件事呀——他走时发生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嘉莉说。难道他会如此直率地提到她和赫斯特沃私奔的事吗?
“啊!”德鲁特说,难以置信。“你知道他离开时带走了一万美元钱,对吧?”
“什么!”嘉莉说。“你不是说他偷走了钱吧?”
“唉,”德鲁特说,被她的口气弄得迷惑不解,“你知道那事,对吧?”
“唉,不知道,”嘉莉说。“当然我不知道。”
“唔,这就太有趣了,”德鲁特说。“他偷了的,你知道。当时所有报纸都报道了。”
“你说他偷走了多少?”嘉莉问。
“一万美元。不过我听说过后他把大部分钱都退回了。”
嘉莉茫然地看着铺上华丽地毯的地板。自从她被迫逃走以后,一线新的光又照耀在这些年的生活上。现在她记起了许许多多的往事,都表明了他偷过钱的事实。她也想到他是为了她而偷的,因此不但不恨他,反而产生了一种悲哀。可怜的人呀!这些年来此事一直挂在他心头,一定使他多么痛苦。
德鲁特吃喝了一些东西后变得兴奋、温和起来,以为嘉莉又象过去一样对他温存、关心了。他开始想象着再次进入她生活并不难,尽管她高高在上。啊,她是怎样一个宝贝,他想。多么美丽,多么优雅,多么出名!有她的舞台和豪华的沃尔多夫旅店作背景,嘉莉就是他最可爱的女人。
“你还记得那晚在埃弗里娱乐厅表演你是多么紧张吧?”他问。
嘉莉想到那事莞尔一笑。
“那时我就没看见一个比你更好的人,凯德,”他沮丧地补充道,把一只胳膊靠在桌上;“那些日子我想咱们会过得很好的。”
“你决不要那样说,”嘉莉说道,产生了一丝冷淡情绪。
“难道你不让我告诉你——”
“不,”她回答,站起身。“另外,我该准备去剧院了。我得走了。就这样吧,好啦。”
“哦,再呆一会儿吧,”德鲁特恳求道。“你时间多的是。”
“不多了,”嘉莉温和地说。
德鲁特不情愿地离开明亮的餐桌,跟了去。他送她到电梯旁,站在那儿说:
“我什么时候再见到你呢?”
“哦,可能某个时候吧,”嘉莉说。“我整个夏季都在这儿。晚安!”
电梯门打开了。
“晚安!”德鲁特说,她走进电梯,衣服沙沙作响。
然后他忧伤地走过大厅,又产生了往日的渴望,因为她那么显赫。这个地方欢快热闹的场面就说明了这一切。他觉得自己受了不公正的对待。然而嘉莉却另有想法。
就在那晚赫斯特沃等候在卡西诺剧院旁。嘉莉从他身边走过去时却没有注意到。
第2晚她步行去剧院时,正好和他迎面相逢。他在那儿等着,比以前更憔悴了,决心见到她——即使要通报。最初她没有认出这个衣衫褴褛、毫无生气的人。他让她吓了一跳,走得这么近,象是一个饥饿不堪的陌生人。
“嘉莉,”他低声说,“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她转过身,立即认出他来。如果说她心里潜藏着对他的反感话,现在都不存在了。她还记着德鲁特说的关于他偷走钱的事。
“唉,乔治,”她说,“你怎么啦?”
“我病了,”他回答。“刚出医院。看在上帝份上,给我一点钱好吗?”
“当然,”嘉莉说,嘴唇发抖,努力保持镇静。“不过你究竟怎么啦?”
她打开钱包,把所有钞票都取了出来——一张5美元的,两张两美元的。
“我病了,不是说过吗,”他有些生气地说,她过于怜悯几乎使他怨恨起来。从这样一个人那里得到同情他感到很不好受。
“拿去吧,”她说。“我身上只有这么多了。”
“好的,”他轻轻地回答。“哪一天我会还你的。”
嘉莉看着他,而行人们则注视着她,众目睽睽之下她很紧张。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呢?”她问,简直不知所措。“你住在哪里?”
“唔,在鲍厄里街,”他回答。“在这儿告诉你毫无用处。我现在没事啦。”
她和善的询问仿佛使他有些怨恨——命运对她太好了。
“你最好进去了,”他说。“我万分感激你,不过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她还想说什么,但他已转身拖着步子往东面去了。
随后几天这个幽灵一直萦绕着她的心,然后才渐渐消失。德鲁特又来过一次,但她已不见了。他的殷勤好象不合适。
“告诉他我不在,”她对男侍说。
她性情孤单,沉默寡言,的确奇怪,以至在公众眼睛里成了一个有趣的人物——她太文静、含蓄了。
不久经理部门决定到伦敦去演出。第2个夏季这里看来前景不会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