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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刚下岗那天正好是他40岁的生日。
夏刚所在的计量器厂是个老厂，那些年单位效益非常好，机器24小时运转，产品远销国外，有时还供不应求。一般职工每月工资都能拿到三四千，惹得一些企业职工很眼红，纷纷托人找关系想进计量器厂。就连姑娘找对像，连小伙子人都没见，一听小伙子是计量器厂的就满口答应。夏刚是18岁那年顶父亲班进计量器厂的，当时他高中还没毕业。那年的天气特别冷，父亲那天加工一个零件时，鬼使神差地他竟戴着一双棉手套，父亲做位一个老车工，他知道戴手套是大忌，也许是冷的原故，父亲那天出事了，父亲的手被机器齐刷刷扎断了，车工没手还能干什么呢？夏岗就名正言顺的顶父亲班进了计量器厂。
夏刚本打算继承父业，学车工的，但遭到父亲的强烈反对，他不愿自己的不幸在儿子身上重演，夏岗父亲找到厂长，最后他胜利了，夏岗改学钳工，跟江师傅当徒弟。江师傅只有一个女儿叫江冰，高中毕业后在一家商场当营业员。江师傅跟夏刚的父亲是哥们，他见夏刚人憨厚老实，就有意把女儿嫁给夏刚，所以就把手艺豪无保留的传给夏刚。3年后，夏刚出师了，成了厂里数一数二的好钳工。
江师傅去夏刚家串门，就有意思把女儿江冰介绍给夏刚。夏刚的父亲高兴的满口答应，让老婆下厨炒了几个小菜，两人喝得天昏地转。最后还是夏刚把江师傅送回家的。
第二天，江师傅当着女儿江冰的面说，“你说夏刚这小伙子咋样？”
江冰不冷不热的说，“不怎样，像个黑鬼。”
江师傅说，“你这是啥意思？”
江冰明白了父亲的意思，“我自己的事，你们不要管。”其实江冰偷偷处了一个对象，是她高中同学，在一家丝织厂上班。
江师傅生气的拍着桌子说，“简直无法无天，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么？”
江师傅扬起巴掌准备打江冰，江冰说，“你打啊，把我打死算了。”
江冰的母亲连忙拽走了江师傅，“有话好好说，打能解决问题么？”
江冰的母亲把女儿拉进卧室，江冰扑在床上呜呜哭。在娘的追问下，江冰说自己有对象了。
江冰的母亲很快把这消息传递给了江师傅，江师傅气得把江冰关在屋里，两人轮流给江冰做思想工作，说夏刚的人如何如何的好，单位效益又是如何如何的好，嫁给他以后不愁吃不愁穿，而那个破丝织厂年年亏损，职工工资都发不下去了，你嫁给那臭小子以后喝西北风。江冰哭也哭了，闹也闹了，最后在娘的逼迫下“你不同意，我就死给你看”，江冰无奈，最后还是同意了。
开春后，江冰就嫁了过去，婚礼很热闹，摆了几十桌。
婚后两人经常吵架。年底，江冰生了一个女儿，两人依然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吵架，日子就在他们争吵中流逝。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女儿也上初中了。在岁月的风光，现实的风雨洗礼下，江冰由苗条少女变成了一个胖女人，同时也把江冰变成一个非常现实的女人，变的有时蛮不讲理。江冰在家里主宰着一切，领导着夏刚，夏刚也越来越变的怕老婆了，同事们背后都叫他气管炎，不叫他夏刚了。
夏刚所在的计量器厂，单位效益也越来越不好了，工人的工资也在慢慢减少。最近一年夏刚每月工资才600元，每次他一分不少的交给江冰，江冰的脸色很难看，整天唠叨着说，女儿初中毕业后就不念了，上重点高中要缴几万的攒助费，你看谁谁缴了好几万，谁谁的孩子到美国上高中去了……把我撕到吃了，我也缴不起。如今夏刚下岗了，连每月的600元都没有了，他怎么向老婆交代呢？
那天是个普通的日子，天空中飘着小雨，夏刚像往常一样准时去上班，厂里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一阵难闻的味道，好像是那种腐朽的机器发出的味道。厂里左侧的宣传栏上帖着一张告示，上面围了很多人，每人的脸色很疑重，夏刚挤了进去，原来是下岗人名单，夏刚做梦都没想到的是自己也在那名单中，他可是厂里的骨干，前些日子他听到一些传闻，说厂将被香港一家大公司收购，于是有人陆续跑关系送礼，夏刚当时没在意，他想手艺人凭本事吃饭。如今他如当头一棒的痛，接着有像铁进冰窖般的寒冷，老婆刚下岗，如今他又下岗了，今后怎么生活？怎么面对老婆和女儿？
夏刚怒气冲冲的朝厂长办公室冲，厂长早遛了，他生气的把茶几上的烟灰缸打了。夏刚转念一想，名单都公布了，找厂长伦理有能起啥作用呢？夏刚到财务室把工资一结就朝厂外走，夏刚走的很慢、很沉重，厂里的一草一木他都熟悉，如今要离开厂，他心里充满依恋和痛苦。
夏刚在迈出厂门的那一瞬间，他眼角有了泪，这厂门他进进出出了20年，从明天起他就不用跨进这大门了，他是个自由人了。他站在厂门发呆，有人跟他打招呼他也没有反映。
时间还早，如果现在回家，老婆会怀疑，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大发雷霆，还不把他吃了。夏刚决定瞒着老婆，等重新找到工作再给她说。
夏刚骑着车在街上满无目的闲逛，逛累了就在公园里看人家拉二胡唱秦腔。快到下班时，夏刚像往常一样朝家赶。
2
夏刚住在厂外的老家属楼，离厂远，交通又不便，后来修了新家属楼，那些有能奈的人都搬走了，就剩下夏刚他们几家。夏刚曾找厂长说了自己的难处，但厂长说没办法，新房子都住满了，总不能让人家搬走吧。夏刚又提出能不能把那些搬走后留下的二室二厅的房子换给他住，如今女儿都大了，还住一室一厅不方便。厂长说研究一下，一研究就是一年，结果那些空着的房子就被原先的主人全部出租出去了。夏刚的换房计划落空，为这他受够了老婆的辱骂。
夏刚慢慢腾腾回家，走到自家的破旧的楼房下时心开始冬冬跳，他沿着黑黑的楼道慢慢走，他家在6楼，他走走停停，他走了很久，他站在自家门前站了一会儿，掏钥匙掏了半天，用颤抖的手轻轻把门打开。
“回了。”江冰笑着说。
夏刚勉强一笑，底下头，不敢看江冰的眼睛。
江冰从厨房里端出四个菜，还有肉，桌上还摆了一瓶酒，夏刚一怔，平常就一个菜，顶多二个，一切都是为了节省开支。
夏刚见关着的卧室门说，“女儿今天是不是回来了？”
江冰笑着说，“又不是周末，女儿回来干啥？”他女儿在学校寄读。
夏刚说，“你今天买彩票中大奖了？”
江冰笑着说，“我哪有这么好的运气，我说你啊，把自己的生日都忘了。”
夏刚啊了一声，“好快，我今年都40了。”
“祝你生日快乐！”江冰给夏刚倒上酒，也给自己倒了一小杯，两人碰了一下，一口而尽。
夏刚嗜酒如命，几乎天天都要喝酒，厂子效益不好后，他就喝得少了，如今酒在他嘴里他感到有种难言的滋味，心里很不好受，他连喝了三大杯。
江冰笑着说，“快吃菜，今天你是主人，我一切都听你的，包括床上都听你的。”
以前江冰说这些话时，夏刚就要嬉皮笑脸的凑上去，一双手不老实在她身上抓几下，“看我今晚怎么收拾你。”如今，夏刚没有一点反映，只顾默默地喝酒吃菜。
江冰说，“你今天有心事？”
夏刚笑着说，“没有啊，我是一个直场子的人，能藏啥心事。”
吃完饭，夏刚连衣服都没脱就躺在床上，江冰把碗洗完后，直奔卧室拽了夏刚一把，“起来，脱衣服。”
夏刚没动，江冰就把夏刚的衣服脱光了，然后自己也脱光了，占进了被窝。夏刚背对着她，半天没反映。江冰把他身子搬过来骑在他的身上说，“我就是你的生日礼物，你不想吃？”
夏刚慢慢有了反映但进不了工作状态，草草了事后，又把背对着她。
江冰把他身子搬过来，偎在他的怀里说，“我妈明天从北京回来，想在我这呆一个月。”江冰父亲去世后，她妈就呆在北京的儿子那里，但儿媳不给好脸色，为了散心，她就想到了女儿。
夏刚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不敢表露出来，装着高兴的样子说，“好啊，明天我去车站接她。”
江冰听了心里很高兴，“你明天不是还要上班么？”
夏刚说，“没事，我们主任对我不错，请半天假不会扣钱。”
江冰把夏刚抱的更紧了，“我的老公真是一个好老公。”
第二天，夏刚准时去上班，他在厂门口呆呆望了一会儿，怕遇见熟人就骑着破车子在大街小巷里闲逛，逛累了就躺在公园的长条椅上抽几根烟，然后美美睡了一觉。醒来一看表，火车到站还有两个小时，他就慢悠悠朝火车站赶。
火车到站了，人们纷纷从出站口出来。夏刚睁大眼睛望着人流，人越来越少时，他一眼就看见了一位白发的老太婆提着大包吃力的朝外走，夏刚走上去叫了一声妈，接过行李，朝公交车站站牌下走去。公交车上人很多，他们好不容易挤上车，行李把一个小伙子撞了一下，那个小伙子用鄙视的目光盯了夏刚一眼，“乡巴佬。”夏刚肚子里窝了一肚子火，回敬了一句，“乡巴佬咋了？”那小伙子鼻子一哼，“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乡巴佬，杀人放火都是都是你们这些人干的。”夏刚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说，“老子就是杀人犯，你信不信我一刀涌死你。”那人胆怯了，退在一边，匆匆下车了。
江冰见了母亲非常高兴，问长问短。
夏刚想起自行车还在火车站，“我上班去了，晚上吃饭不要等我了。”
3
原本狭小的房间里，突然曾加一个人，夏刚感到非常的不习惯，甚至压抑，但他又不好表露出来，面对老婆和丈母娘只好强装笑脸。夏刚每天准时去“上班”，他又没其他爱好，不会打麻将，不会唱歌跳舞，不会的东西太多了，他只好骑车在街上闲逛，有时在公园看老人唱秦腔溜鸟，有时在街上围观人们打架，看交通事故啊，哪人多就朝哪挤，不看怎么打发无聊的时间啊。每次熬到平常下班那个时间就匆匆回家。
在这期间，夏刚也拭着找了几次工作，但因年龄问题，他处处碰壁。他一直想等到自己找到工作后，在把下岗的事告诉老婆，这样她不至于打发雷霆。
转眼快到月底了，每次月底是夏刚给江冰交工资的时间，这下他急了，到哪去弄600元呢？
那天夏刚在街上闲逛时，遇见了蹬三轮车的李四，他跟李四原先在一个厂，李四也下岗了。李四先发现了夏刚，他叫了一声，“夏师傅。”
夏刚一怔，见是李四，高兴的掏出烟递了过去，“现在干嘛呢？”
李四接过烟，把车停在一边说，“现在拉三轮车，拉人拉货，只要给钱，啥都拉。你呢？”
夏刚叹了一口气，“现在啥都没干，找工作吧，一时又找不上。”
李四嘿嘿一笑，“我们这种年龄，找工作真不好找。”
夏刚说，“就是，你一天挣多少钱？”
李四说，“只要能吃苦，每天能挣二三十，运气好的话，每天还能多挣点，一月平均下来也就1000多元。”
夏刚说，“不错，比上班强多了。”
“你也想拉三轮车？”
“想，只要能挣钱。”
“我伙计刚好要处理一辆三轮车，如果你想要，我给他说说。”
“好啊，我现在没钱。”
“你先用吧，等挣了钱，再给他。要不明早我带你去推车。”
“好，”夏刚叹了一口气，“我现在还瞒着我老婆呢，她还不知道我下岗了呢，能借给我600元么？我要上交呢？”
李四嘿嘿一笑，“你老婆把你管的太严了，那像我，家里我说了算，是我掌管着经济大权。”
夏刚说，“别婆婆妈妈的，一句话，借还是不借？”
李四说，“谁叫我们是哥们呢，今天刚好准备去银行存钱，那就先借给你吧。”李四掏出600元递给夏刚，“你数数。”
夏刚把钱朝口袋里一塞，高兴的说，“我还不信你么？你可是我的大就命恩人。”
这是一个人走了过来，“师傅，帮忙拉点东西。”
夏刚说，“不跟你谝了，我先走了。”
夏刚哼着歌朝家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