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
段擎苍的这支军队,原本是他绝地求生,反败为胜的最后机会,现在,便连这个机会也失去了。
他如同走火入魔般,笑得凄厉,墨发飞扬,竟像是从地狱里来的修罗。凤青鸾知道他恐怕要失去理智了,便不动声色地后退,目光不敢从凤羽的身上挪开一刹,头也不回地向段樱离道:“走,快走……”
就在这时候,凤羽已经剑如长虹,直刺二人。凤青鸾牵了段樱离的手腕,将她往旁边一甩,她只觉得身体一轻,人已经落在离帐蓬大约十几尺的地方,而帐篷却已经在二人的接招下如同爆炸般四散开来,炉子倒地,一股烟灰直往上窜。
段樱离定睛一看,发现凤青鸾执刀,凤羽执剑,都各自站在原地,但刚才那一招定是用了十成的力气,所以二人的手都有些微微发抖。
段樱离往四周看了眼,只见冲进营地里的也是士兵,双方的士兵混合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基本就是见势不对先杀别人自保。
凤羽的最后一击,果然还是酿成了不小的血雨腥风。
段樱离再看了眼凤青鸾,只见他身披铠甲,威风禀禀,与凤羽邪艳狂怒不同,他更加的沉稳,段樱离觉得,凤青鸾一定会胜利。
想到这里,她没再犹豫,猫着腰从另外的帐篷里绕过去,一路如此伏低而行,总算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最后到了马厩附近,这里还没有受到袭击,士兵都聚在一起观望,只待一声令下也加入混战。
见到段樱离过来,一个小头目连忙让人在周围护着她,“段小姐,二殿下还好吗?要不要我们现在过去?”
想到营地里的混战,便知去多少人也没用,犹豫了下道:“二殿下若是需要你们,会派人来的。现在请你们帮我准备一辆结实的马车。”
小头目听闻,连忙叫人准备马车,一会功夫,车子已经好了,便驾地一声准备走了。小头目忙追上两步,“段小姐这是要去哪里?”
段樱离一鞭子打在那小头目的手上,“不要管我!留在原地等待命令!”
小头目毕竟只是小头目,对方是郡主,又是二皇子捧在手心里的人,他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不得不放段樱离离去。段樱离抄着人少的地方,一路出了营地,到了之前玉铭和段擎苍藏着的地方,迅速地将他们扒拉出来。
玉铭已经冻得上牙打下牙,看样子就要昏倒了似的,段擎苍还是昏迷着,而且全身冰凉。
这时也顾不了那许多,先把自己的外衣给玉铭披上,使她暖和了些,勉强能够抬得起手脚,然后二人合力将段擎苍搬到车上。
回头看看二人,段樱离道:“我们走!”
玉铭还能给出什么意见呢,只能听从安排。
在营地里还在大战的时候,段樱离的马车,已经冲进黑沉沉的夜色。
事实上,这里离盐村并不是很远,只是那个村子地势隐蔽,一般人难以发现。玉铭在马车里被癫得坐不住,身体反而慢慢地回暖过来,之前在狭窄的缝隙里不能动弹才会僵硬。拿出怀里的药粉,又让段擎苍吸了片刻,才道:“小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一个安全的地方。”
段樱离亲自赶车,只觉得寒气扑面,而且时有冰凉的东西落在脸上。借着雪地的幽光,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饶是如此,段樱离却不敢停留。
凤羽若是追到这辆车,必然不能放过她,要她血溅当场。
凤青鸾若是追到这辆车,却不会放过段擎苍,一定也会要他死。
所以,段樱离不能让这二人追上自己。
雪越来越大,玉铭又冷又饿,掀开帘子发现段樱离的背影依然那么坚定,“小姐,我们什么时候会停下来?”
段樱离没有回答她的话,停下来,就是死。
只有不停地向前,向前……
天渐渐地亮了,段樱离终于能够看到周围的全景,雪已经停了,这一夜的暴雪掩埋了所有的黑暗,一个银白的世界展现在她的面前,万丈阳光铺满大地,雪的表面幻化出五颜六色的微光。
玉铭从车上跳了下来,第一次觉得阳光这么可爱。仰起小脸,闭了闭眼睛,“啊,好暖……”
段樱离还是坐在马车上,似乎没有下来的意思。
玉铭道:“小姐,这里应该安全了,不如我们在这里休息片刻吧?”
“玉铭,扶我下车。”
“是。”玉铭伸手掺扶段樱离,才发现她真的已经僵了,居然一头栽了下来,为了不使她摔伤,玉铭及时垫在下面,二人滚倒在地上,好半晌都起不来。
“小姐,将军这样对你,你还要救他……”玉铭喘息着说,虽然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段樱离如此拼命地赶着马车逃跑整夜,绝不会是只为了自己。
好半晌,才听到段樱离的回应,“他……是我娘爱着的男人,是鸿儿的爹……鸿儿是无辜的,他从来也没有,没有对不起我……”
可能正是因为二人这样躺在地上,因此才能够听到远处的马蹄声。
段樱离已经没那么僵硬了,机警地爬在地上仔细听,一时间只觉得一颗心不断地往下沉,接着便爬了起来,将玉铭也拉了起来,“玉铭,你赶着马车送我爹回盐村,我娘和鸿儿都在那里,你也留在那里等着我去找你吧,若是我不去找你,你便留在盐村好了,我藏了足够的银钱在那里,而且,那个村子里的人都很好。”
“可是,可是小姐,我不知道路呀!”
“就往这个方向走,不管前面是什么都不要停留,一定会进入盐村。至于我父亲,肯定会想从盐村出来,你进入村子后就将他绑起来,让他动弹不得,直到他甘愿留下来为止。”
“是,小姐,可是您呢?”
“不必管我,你知道,二殿下爱我,三殿下也爱我……”说到这里,她的神情愈加地漠然,她对爱情一事最没有信心,亦不敢相信任何人的爱,所以觉得自已做了这么多令他们不高兴的事,恐怕无论是二殿下还是三殿下,都不会放过她。
嘴里却接着说,“他们总该留我一条命的。”
“快走,快点走!要不然,我们都活不了!玉铭,拜托你一定要把他送到!”
玉铭知道此时再多说什么也是无益,艰难地爬上马车,抓紧了马鞭,含泪看了眼段樱离,道:“小姐保重,玉铭会在盐村等您!”
说着,一扬马鞭,竟是甩得啪啪响,马儿嘶鸣一声,只好又往前冲去。
段樱离跟在马车的后面好一段路,将车辙印儿扫没了,之后又退回来,将自己的脚印也扫没了,然后往与马车相反的方向跑了起来。
跑了没多久,果然就听到马蹄声得得,已经有人追过来。
当先一人大麾飞扬,正是凤羽,一双冷洌的眸子如最锐利的晨光,直刺入到段樱离的心里来。一圈人马将惊慌失措的段樱离围在中间,她知道逃不了,也干脆不逃了,只静静地站在那里与凤羽对视。
他的身上有浓浓的血腥气儿,可见他从营地里冲出来时,杀了多少人,衣裳若是白色的,肯定能够看出他全身都被鲜血染红了。此时,他也看着她,却是没有愤怒也没有激动,而是很平静地看着她。
段樱离的心里,像在下雨,他果然是动真怒了,他越是发怒的时候,越是平静,这是他一惯的隐忍习惯。
她果然,还是要死在他的手中。
这样僵持了好半晌,他忽然伸手将她提上马背,人在他的怀里,便越发觉得那血腥味儿浓郁,段樱离几乎要吐起来。
纵马狂奔,似乎根本就没有方向,寒风吹在脸上,冷冷的如同刀子……
好在,所走的方向与玉铭所去的方向相反,如果顺利的话,玉铭应该能够将段擎苍送到盐村,那么,他们马上要团聚了。
想到他们其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在冬天的夜里,点燃一只火炉,一起吃着香喷喷的热饭,是多么的幸福。
这种幸福,她不曾拥有,她也已经放弃了。
段樱离的眼前渐渐地发黑,只剩余这美好想象的残念,残念里的一点烛光,渐渐地,便连这微光也消失了。
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又是深夜。
发现自己被勒的快要透不过气来,耳旁却是一人在低吼,“不许你死!你这个可恶的女人,害得我失去一切,就想这么溜开吗?我不会这么便宜你的,你给我醒来!给我醒来!”
这人狠狠地抓着她的衣领,仿佛是想要把她抓的站起来一般,她忍不住咳咳了几声,那人猛地将她松开,她的身子便跌回床榻上,听得他的声音含着一种深沉的恨:“我知道你不会死,你还要陪着我过完剩余的日子。”
段樱离再次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进来,“三殿下,雪更大了,我们必须得离开这里……”
凤羽的声音虚弱无力,却又有点阴恻恻的,“老二还在到处寻找她的下落吗?”
“是的……还在找,我们被逼在这个山谷里,再不出去,大雪封山,恐怕要到明年的春天雪化了才有机会……”
“明年的春天……”
凤羽哧地笑了一下,若等到明年的春天,那便什么都晚了。
凤羽最终决定出谷,“老二不是君子吗?我就看看,他这个君子面对美人和江山,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段樱离彻底清醒的时候,是在一辆马车里。
马车里设有暖炉,车壁周围都是小柜子,整个车厢里有种甜香味儿,一个面色略显苍白,但眉目如画的男子坐在那里刻着手里的木蝴蝶,一身绛紫色的衣裳,更将他映衬的人面如玉,特别是那双眸子,专注而温柔,令段樱离紧提了很久的心,忽然就松驰了下来。
连续两三天的奔波,她全身的骨头酸痛,此时稍微一动,已经不由自主地闷哼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