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时晚秋十月,我辍了学。
一个人走在黄昏西垂的马路上,道路两旁绿化带上小白杨的枯叶撒了一地,当时没风,我却记得静默里一片沙沙作响,心里是奇怪的,后来才明白,我的心境曾败落到那样一个极点。那种存在于主观里的幻想,那所谓的天马行空,根本一文不值,单薄如白纸。
后来,我通过别人的介绍来到了烟台,来到了南职重新念书。
一段时间以来,我再次找回了自己的追求,似乎也重新找到了以前那个幼稚、什么都不懂的自己,又重新与人交往,不再拘泥,不再把落寞悲伤形于颜色,不再有绝对性的抵触…但是,我自己也觉得这仅是表象,只是我内心寻求庇护的另一种懦弱形式。因为,经历的曾那么多、那么深刻,还是不能看透,不能敞开心扉。抑或是,根本原因就在此,我无法逃开这张网——已自缚太紧。
我是插班生,进校时,别人已上了两个月的课。学习压力稍大,但我还是凭借以前积累下的基础在考试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但不知为什么,我并不高兴。
一次周日大休,我与同学外出后便分手了。他们是去上网,而我,则是违着学校的规定,想去看看冬天的海。没有乘车,徒步一路走到了海边。
天空中的灰色压抑的很重,使我再没法强颜欢笑。
我就站在海滩隔起的石阶上,望着空无一人的沙滩,和被狂暴的北风翻来覆去的灰色的海,就这么静静地望着。放佛,要下雨了。
我紧了紧身上的衣服,鼻子已经冻得僵了。
那是入冬以来胶东半岛的第一场雪。
开始雪零零碎碎,下的并不大。不久就只见大片大片的雪花,从阴云密布的天空中飘落下来。
除了海浪声,周围还是挺寂静的。
忽然,像是有什么在牵扯我,我猛然回头。
看到了背着双肩包,打着透明伞的小水。
我的心跳放佛一瞬间加快了百倍,竟然是小水。
“你怎么来烟台了,不是都说好彼此忘记不再见吗!你不上课吗?你还要不要考大学了!”我歇斯底里的大喊,对着小水,我无法理清当时的情绪究竟如何。因为小水,我曾获得内心最真切的归属,疗好童年的伤痛;因为小水,我的心曾得到充实,从荒漠变为汪洋;因为小水,我曾过早体会到青少年不该接触到的东西,因而沦陷;因为小水,我一个人放弃之前的努力背井离乡来到了外地求学,不堪忍受。
与小水的太多事,不忍说,也不能说,只有铭记的,是我们都彼此付出太多。
小水上前一步,说:“我好不容易来一趟,有什么就好好说吧,有什么没说清的,我也放不下。我还没见过海,陪我下去走走吧。”小水说完,握住了我的手。
与小水并行在海滩上,我的心情逐渐得到平复,接过小水打的伞,为我们两人撑了一会儿。我问小水为什么来,怎么来的;小水问我,在这儿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交到新朋友…走着聊着,聊了很多。直到身后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我又把伞丢掉,两人雪中于沙滩漫步,也算浪漫的,仿佛我们之间不存在任何隔阂,像白雪般纯洁。
突然,小水问:“你恨不恨我?”
我顿步,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你我都知道,这本该就是没人认可的,没有什么可怪的,你我都做得太多,可以说,我们现在已经有各自不同的人生了…你回去读你的高中,两年后考大学,我在这上中专技校,以后就步入社会…”
我还没说完,小水就打断我:“不,你知道这不是你想要的。”
“我想要什么自己清楚,难道你比我还要了解自己。”我反驳道。
“对,我就是了解你。”小水脱下背着的双肩包,拍了拍包上铺满的雪花,从中取出了两本黑皮日记。
这太熟悉了,因为,这两本日记曾陪伴了我两年。曾是我最亲密的deardiary。我辍学后,由于伤心愤懑,就把它们作为过去的寄托,丢弃在了马路绿化带旁的垃圾桶里。几个月,同过去人一般,都要滑落出记忆曲线了。
我奇怪,这两本日记怎么到了小水手里。
“你离开学校的那天,我一直跟着你,”小水解释,“我在垃圾桶里把它们捡起来,你以前从不让我看的,再者你用英文写,我也看不懂,可是这两个月来,我却读懂了这两本日记,也懂了你。”
“不,你没懂。’
“不,我懂了,永远。“小水伸手接住几片雪花,然后狠狠的合起了手掌,放佛要将它们碾碎。
我接过了两本日记,抚去飘到上面的雪白,不再言语。
“我打听了一下你们学校,很不错,只要努力将来进入社会就会有不错的发展。”小水盯着我的眼睛,“但是,你真的甘心吗?你就真的甘心放弃大学?”
面对小水敲心般的责问,我无言以对。
不后悔?真的就甘心做个普通中专生,毕业后做个普通工人?
不,我不愿。
曾几何时,还记得与小水约定,我们一起考上一中,将来一起努力考上山大。
可是,都破灭了。
我抿了下冻僵的嘴唇,呼了一口冷气,才开口道:“可是,现在又能怎么样呢?”
“回去吧,大不了去鲁山读高中,以你的努力,不论在哪儿愿望都会实现的。”小水道出了来烟台找我的真实原因。小水是想让我回家,回到那个我曾聪明的毁掉了自己的地方。
可是,真的回得去吗?我,又愿意回去吗?
我曾渴望的一个新的环境,现在实现了,可我又真的开心吗?
“我知道,你还喜欢我,就仅仅这种青春朦胧而又大错特错的爱情,不管相隔多远,我们都逃不开了。”小水上前给我一个多久不见的拥抱,我无法抗拒。或许日后我入社会变得圆滑世故,也还可以感叹一句:年轻时我还曾相信过爱情。
我回抱起小水,忘记了这个拥抱持续多久,只记得松开时我们身上已满是积雪,年轻的身体已僵。
那天,雪到了中午便停下了。我又陪小水玩了很多地方,逛了月亮湾,吃了顿暖暖的火锅,又给小水找了家旅馆。直到下午五点,我才卡着点名的时间回了学校。
而小水,在当天晚上与我通了一个长长的电话后,次日便早早乘车返回了淄博。
以后的日子,即14年的上半年,我与小水又恢复了联系,每周都保持着至少一个小时的通话。
14上学年的几次大型考试,我都考在了学校就业级部的第一名。
通过联系渠道,14下学年开学,我转到了春季高考班,转到了学校14级的旅游专业。如果说得不好听,我又浪费了一年青春。
可是,我很开心,也并不真正的后悔。
因为,在小水住在旅馆的那个晚上,我们那通常电话达成了一个协议:
小水将来高考后会选择旅游专业,所以我也做了这么一个决定。小水还说,要等我一年,无论如何,小水都要等到与我一起漫步在大学校园时的情景。
我呢,怎会不感动?那样的场景,何尝又不是我所希翼的?
破镜重圆,这是我们青春的故事,也是我们未来的昨天。
三年后,在同一所大学里相见,又会是怎样的美满?
小水说,有愿望总是好的,即使你再不济,也可以不用顾忌别人,朝着那个目标努力,就像你日记里时常出现的那句话:“Everythingwillbeok。(一切都会变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