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低头的赫连一古,闻此言,略有些紧张地转头看着不远处的管家,这么多年来,赫连家,他唯一认识的人。
此事,爹爹已经知道了……犯此会被逐出书院的戒律,还牵扯上心锁的问题,爹爹他会如何想呢?尽管重获的记忆让赫连一古对于亲爹美好的憧憬化为虚无,可是一古还是很在乎自己在对方的想法,对于自己的看法。
管家从怀中掏出一份信,俯身递给小童,由其呈上。
道冲真人一挥长袖,将书信收入手中,亲启而看,几个大字赫赫然出现上好的信纸之上。
“赫连一古乃苍梧之人,自然由山长自行处置,在下无权干涉。”
认真看了两遍,依然还是只有两行事无关己的冷漠,山长抬起头,看了一样周围迫切以及期待的目光,动了动喉结,指尖一动,将书信悬在半空。
赫连一古抬起头,呆滞地看着那封唯一的家书,良久,才幽幽转头,再次看向管家,仿佛在确认其真伪。
管家自然明白少爷的伤心,这心里头忐忑不安,心疼之意更是满满的,可无奈不敢违抗主人之命,更无力安慰赫连一古,动了动嘴巴,才说道。
“一古少爷,城主让我转告您……如果您被逐出书院,就不准你踏进家门半步……”
“不准我踏进家门半步?”我有何曾踏进过?他又何曾允许过?
赫连一古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目光以及心底,已不再余存任何期望,他只想尽快结束这里的纷争,任何结果他都接受!他只想离开这个空气凝滞的地方!
“山长,城主的心意已转达,小人还需回府复命,就不再打扰了!”先行离开的是管家,反正自己是无能为力的,不如尽早回石叶城!这差事……真是折寿啊……
道冲真人点头示意,管家就垂着脑袋,极力不去看跪在地上的少爷,连忙随着小童退下了。
“看来我们是小看赫连复兴了!他竟然如此深明大义!”见管家离开,掌事拍着手连连赞许,对身边的梁丘真人说道。
“这是哪门子深明大义!不过是怕这个儿子帮不了他反而拖他的后腿,急着撇清关系!”一直沉默的尹昆真人终于忍不住抢在梁丘真人之前,道出了自己心底的鄙夷!
“这样也好,把赫连一古关入剑崖之事,也就毫无阻力了!”
众人又讨论了半天,总体而言,关入剑崖倒是目前唯一能确保不触及违背大帝旨意的选择。
山长收回赫连复兴的来信,沉吟了片刻,随即正色说道,“赫连一古,你触犯戒律,险先酿成大祸,不能容……”
“且慢!”一个洪亮的声音闯入。
众人看向外面,掌事正欲斥责来人侵扰绝尘坛清静,只见一身破旧长袍的道士不急不慢走入。
“拾孤!你这是何故?擅闯也罢,竟然打断山长之言!”见到来者,掌事更加气愤,义正言辞地指责着拾孤道士。
“道冲,我在外听了许久,觉得此事,你不宜妄下决断。”拾孤道士对于掌事的指责宛若未闻,径直走到山长面前,解释着打断对方判决之意。
道冲真人对于旧友无视礼法的散漫无拘倒是毫不介意,只无奈笑了笑,举起拂尘示意掌事无须多言。
“那拾孤以为如何?”
“我认为他罪不至封印囚禁之地。”拾孤道士低头恰遇那双平静如水的紫眸,半年前于玄德阁偶一而瞥,虽同样清冷,却不似此时历尽千般的无望。
心无波澜地瞧着说话之人,半晌,赫连一古才想起,他是带着左丘圭元来书院的道士。听完拾孤道士的话,更觉得疑惑不解,他在为自己说话吗?还是,他有其他目的!为什么要让即将结束的一切,又一再反复着!
“拾孤,他触犯的戒律是罪不至此,只是如今他身系心锁却自得灵力,若任其出山,只怕天下都会动荡不安的!”
“赫连一古并未做任何违抗伦常之事,更无伤天害理之举,何故影响国运?这到底是影响天下,还是影响了某一个人?!如是乱了苍梧的戒律,遣走便是了!如何还要囚禁?!”
“拾孤,你休得放肆!山长暂时监管赫连一古,是为了等待执杖祭司的指示!执杖祭司定会根据大帝的心意做出决断的!”对于拾孤道士的暗讽感到极其不悦,掌事率先跳了出来一边恭敬地朝着正位拱手示意,一边怒气勃发地指着拾孤道士。
“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难道执杖祭司不知其中真意,才如此妄自围困无辜子民,剥夺子民的自由吗?”拾孤道士双眼一沉,硬声硬气的说道。
“你!山长,您可别听这小子胡说!今日如将赫连一古草草遣去,恐怕有后患啊!我认为应当先行废了他的修为,禁于剑崖严加看管为好!”
“好了!”山长以安抚地神色看了一眼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弥息道士,又看向拾孤,轻叹了一口气,“拾孤!”
“抱歉,道冲!我失言了!只是这赫连一古……”身处旧友的地盘,却险些没有顾及对方身份,拾孤道士诚心向老友致歉。
“别忙别忙,在你俩争执之时,执杖祭司已传来指示了,我们且看看,再做定夺如何!”
见俩人不再吭声,道冲真人拂尘再起,划过半空,朱红的字形缓缓而现。
“大帝仁慈,寻回心锁之钥,免罪特赦,赫连一古抗御心锁,亦赦之。”
“大帝英明!”诸位真人先生一同拱手齐言。
山长与拾孤道士不由松了一口气,这下有了执杖祭司的手谕,赫连一古只涉及戒律问题,一切都变得简单了!
“赫连一古,你触犯戒律,险先酿成大祸,不能容忍,今日起,将你逐出书院,不得再入!”
“弟子遵命。”
“你收拾好,且离去罢……”
事情反转得太快,赫连一古怔怔盯着山长和拾孤道士,又望着猩红的字迹。这下真的要结束了,与方才知道归处的淡然比起,如今前路迷茫,令一古无所适从。
这茫茫天地,他能前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