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精通“金生意”、且懂得堪舆的故乡老友,听说我乔迁新居,不辞车船颠簸之苦,背着行囊赶进城来,说是要义务为我查看风水。
对于玄门异学一向半信半疑的我,受宠若惊,早早地准备好午餐,便来到社区门口迎接他。中午一时左右,终于将老友接进了家中。对他的“义举”,我心存感激,但暗地里却直犯糊涂:我住的是高楼大厦的第五层,三房一厅带厨卫,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一无庭院二无大门,更别说前水后山左右林了。这有什么风水可看呢?我满脸狐疑地望着老友,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住了。
老友似已看出我的心事,开口道:“先别急,吃完洗尘饭再说。”
一顿洗尘饭整整吃了两个半小时。略有酒力的我,被素有酒仙之称的老友灌得头重脚轻,语无伦次。妻赶紧帮我挡驾,并硬将我拉进卧室躺下。这一睡下,醒来却是晚上九时了。一睁眼我便问妻:“老友何在?”
“晚上在客房中不知写什么东西,刚才下楼去了。”妻说。
再问妻:“风水看过了没有?”
妻摇头道:“他也睡到晚饭时分才醒。”
看来,今天是不可能请神布法了。
第二天,吃完早点,老友便拿出他的随身法宝来。所谓法宝,只不过是一只淡红色的布袋,布袋正面的中央用墨水画着一个先天八卦圆图,给人以庄重、神秘之感;袋内装着一只罗盘,一把铁尺,一把皮尺,另有几本看相算命、测字占卦之类的奇门书籍和几枚清代的铜钱。仅此而已。
只见老友立于厅堂中央,手执罗盘平端于胸前,身体徐徐转动,并不时移动脚步。不一会儿,老友稳身不动,对我言:“方位已找准,中心在此,请按罗盘指向,将那边的彩电移到对面,再将主位沙发移至北方,客位沙发移至南边。主面南客朝北,君臣之位分明,乾坤定矣!”
接着,老友端着罗盘进入我的卧室,先确定方位,然后用皮尺量好尺寸,曰:“睡床须摆到北墙的中间,头向北,脚指南,夫左妻右,尊卑有序,阴阳相生,刚柔相济。”
摆弄完了卧室,老友对我说:“但凡居室,讲究的是气场,气场布定,吉生凶去,晦吝全无。”
我似懂非懂,敬畏十分地点头。
“但气场的稳定又与居者的五行有关。”老友话锋一转,“请问老兄的生庚八字,待老夫与你掐算掐算。”
看老友做得认认真真,讲得头头是道,似信非信的我这时也有点信了。我流利地报出自己的生日时辰。老友眯缝着眼,双手大拇指同时在其他四指上轮番掐着,口中念念有词。我如坠五里雾中。
突然,老友眼一睁,“呀”了一声说:“你五行之中金木土较平,火太旺,缺水,因此,建议你与火有关的生意莫为,以免引火自焚。缺水可治,只需在睡床的床头旁置一小鱼缸,盛满水,养几条小金鱼,在床尾边摆几盆花木,则气场稳矣!”
这时,电话铃响了,我连忙抓起听筒,里面传来一个陌生人的声音:“喂,是三先生吗?”
我犹豫了一下,应道:“这里没有三先生,你是不是打错了?”
话音未落,老友跑过来一把抢过听筒,大声问道:“请问你找谁?”接着就听他说:“是的、是的,我就是三先生……”
我怔住了,感到莫名其妙。老友后来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我一点都没听进耳。
“我昨晚写了一张广告贴在社区门口的宣传板上,写上了你家的电话号码。”老友放下话筒向我解释。
“广告?”我更加迷惑不解。
“是这样的,我想拉点生意。”老友诡秘地笑着说。
我急忙下楼,来到宣传板前一瞧,只见一张鲜红的纸上醒目地写着:
广而告之
山城神算子、世代祖传堪舆三先生,本月八日莅临贵市,现居本社区七栋八单元五零二室。欢迎各位达官显贵、先生女士、公子小姐光临垂询。三先生一口铁断,算前程、问财禄、卜吉凶、看风水,无一不准。时间短促,莫失良机。
垂询电话:3456789
老友此举令我十分的气愤,但又无可奈何,谁叫他是我的老友呢。回到家,我略带嗔怪的样子问老友:“你哪里是祖传?什么时候改叫三先生了?什么神算子,别吹牛,小心栽大跟头。”
老友却不以为然地说:“此乃包装所需。”
也就从这天起,我家的电话铃声不断,家里也热闹了起来,人气大旺。老友成了大忙人。每天除了要接待那些上门来看相算命的男男女女外,还不时地要外出为人查看风水,布置气场。
每次带着行头出门,老友的神情俨如一位道行高深的大师,大家都对他敬畏有加。
不几天,三先生的大名便名扬全社区。
再几天,三先生竟像明星样红遍全城。一时,全城花木市场紧俏,鱼缸、金鱼生意红火。
三先生成了传奇人物。名气大了,生意也跟着大了。我家的楼下来接三先生上门布法的小轿车,一天比一天多,一辆比一辆高级。有时,连邻县的头头脑脑都派车来接他。这一切,就像变魔术似的,完全出乎老友的意料之外。
奔忙了三个月后,老友离城返乡。饯行酒宴上,老友笑着对我说:“此行收益不小,包装的效果真是妙不可言。”
我说:“不是包装的效果好,而是……”是什么呢?我自己也说不清。我端着酒杯,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