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给我的印象是:脸盘宽大、白白净净,性情敦厚,温柔善良,称为贤妻良母毫不为过。尤其是她的手,更是记忆犹新。
我清楚地记得,母亲从未对我动过一次怒,那双手从未打过我一下。就是我在高考复习期间,于看书空隙时抄了一份歌片来哼唱,被大哥发现后一下抓过歌片,狠狠地训斥我。母亲知道了,没有骂我,伸出她温柔的手,抚摸着我的头,轻声地叮嘱我:“幺儿,好好读书嘛。”母亲是多么善解人意啊。
在那个稀饭都吃不饱的灾荒时代,要想吃白米干饭,难乎其难。挑煤炭那可是一个苦力活,挑上一百来斤,要走四五十里山路,弯弯曲曲,爬山过河,真够辛苦的。每逢我要挑煤炭的那天早晨,母亲总是早早起床做好稀饭后,慢慢在稀饭锅里仔细地勺,在清汤中尽量勺稠一点的米饭给我吃,这样吃了才经得起饿,挑煤才有力。母亲心疼我,我在灶旁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母亲!谢谢您。那一碗饭真香真管用,化为了浑身的力量。其实,与其说是饭的作用,倒不如说是母亲的心,通过母亲的手,为我传递了温暖的母爱,从而化为无穷的力量。
母亲心灵手巧:做饭菜,饭菜香;泡咸菜,咸菜脆;宰猪草,猪草碎;洗衣服,衣服净。母亲还有一个拿手绝活:缝鞋垫。缝的鞋垫不薄不厚,不大不小,非常合脚。针脚细密、均匀,针线不粗不细,而且用力纳进鞋垫,不至于碍脚。母亲是用心在缝,用情在缝,一针一线都是爱。特别是绣的朵朵红梅花,恰似母亲美丽的心灵。穿在一个人的脚上,暖在两个人的心上。那花儿朵朵,别人看不见,但一直盛开在我的心田,映红了我的世界、我的人生路。
母亲爱自己的儿女,也爱别人的儿女。别人家有困难,母亲总是热情出手相助,在生产队那是出了名的善人。记得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有一个城里小伙插队落户来到我社,母亲热情地腾出一间房让他居住,并为其铺床、抱被盖,做好吃的饭菜招待他,还亲自给他夹菜。我都有些妒忌。小知青非常感动,铭心刻骨。在他返城工作之后,还专程回乡看望大家,当然,少不了为我母亲送上难得的精制糖果。那糖果,含在嘴里,甜在母亲的心里。
工作后,我将年迈的母亲接来安度晚年。母亲爱美,平时头发梳理规范,穿戴整洁,爱穿新衣新裤新鞋子。穿布鞋甚至草鞋的苦日子过惯了,乍买一双毛皮鞋,那是格外珍惜的。毛皮鞋伴随母亲过了一个寒冷的冬季。春天来了,我们疏忽大意没保管好,结果过冬时翻出来一看,哎呀,潮湿发霉开始掉毛了。只见母亲提起毛皮鞋,一边拍打,一边嘟噜,这是她唯一的一次生气。不怪母亲发火,只怪我们保管不善。我们赶快给母亲赔礼道歉。宽厚仁慈的母亲当然原谅了儿女的过失。
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没啥文化,想法自然淳朴。我换了工作岗位,文字任务很重,经常加班加点。母亲见我辛苦,怕累倒了,就心疼地劝我:“幺儿,工都工作了,还恁个亡命做啥子嘛?”她认为当初勤奋读书就是为找个好工作,工作之后自然该轻松轻松。我对母亲说:“不这样不行呀。工作不干好,对不起这份工资呀。”母亲点点头,轻轻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幺儿就靠这双手了。”母亲的手很粗糙,青筋暴起,几十年积攒的厚厚老茧见证着她勤劳动的一生。母亲的手不细腻,然而却十分温暖。拉着我的手,一股暖流流遍我全身,似乎加班加点也不觉累。
最后一次拉着母亲的手,是母亲病危的时候。弥留之际,母亲躺在竹椅上,无力地转头看着我,流露出慈祥的目光,似有千言万语。拉着她温暖而枯槁的手,我心里好难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是多好的一双手啊,以前那么饱满富有弹性,为了拉扯儿女们长大,才变成这样枯瘦的呀。多想一直拉着母亲的手,可她最终还是撒手西去。
母亲,亲爱的母亲、伟大的母亲啊。您的关怀温暖、您的善良仁爱,通过您的手,潜移默化地传递给我,让我学会了关怀温暖、善良仁爱,以此对待亲人,对待朋友,对待一切可爱的生灵。
感谢母亲,感谢母亲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