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命年记
立秋已过,处暑在望,这是鄙人本命年中很平常的一个双休日。今年夏天,接连不断的台风倒是让福州比往年凉快得多。只是,10日登陆的超强台风“桑美”卷去了不少的渔民兄弟。在自然灾难面前,生命竟是如此脆弱。
活着,便是很幸运。天干十位,地支十二位,生命每过十二年便是一个小循环,就会遇到与出生那年相同的属相年,即人们所说的本命年。我不信邪,与人为善,与世无争,这年不应有迈不过的坎,似乎也不会有啥奇迹发生。日子平平淡淡,今天与昨天没什么不同,明天也大抵如此。虚掷年华啊,生命已转过三个年轮。其实,年初就想为本命年写点东西,因习性懒散,更似乎是无从谈起。
隐隐约约听得见,单位新来的年轻人在背后说:“都这把年纪了,不就这般熊样吗?”咱刚参加工作时,初生牛犊不怕虎,不也说过这样的话?一转眼已是十五年光阴。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不能不服啊,毕竟不惑四十在眼前,而那是男人的一个大关口。大学刚毕业时,你有一头乌黑靓发,恰到好处的卷曲波浪,让人羡慕不已。如今,不说白了少年头,也是华发四起。起初只有一两根,像海上技艺高超的冲浪健儿,不时闪现在风口浪尖,你赶紧在镜子面前挑拣一番,拔草除根,除之而后快。哪知大势渐去,过不多时日,白发又齐刷刷冒出来,顽强不屈前仆后继,那一根连一根的,堪比熙攘街衢的摩登女郎招人眼球,挡都挡不住啊。那次,在机关大院理发室,师傅忍不住说:“今年你冒出好多白头发哪。”随又接着说,“就你这年纪,不是掉头发便是现白发,正常正常呵。”习惯了便懒得搭理它,正常的生理现象,头发不白才奇怪,还好不怎么掉发。
环顾四周,有不少同龄人或走上仕途,或鼓足腰包,长安看花,风光无限。而关于幸福,人们众说纷纭。不久前,与朋友结伴去西部旅游,我们一伙全副武装,坐汽车乘飞机,千里迢迢从南国海滨都市,跑到雪域高原大山沟,就为着追寻远离工业时代的原生态,观赏体味人间天堂。看着景区里当地人的生活现状,游人总会以己之见,替他们设计未来,急于阐述一种美好的改变。而当地人却不以为然,那神情似乎在说,没啥了不起,我们世世代代都是这样活下来的。不是吗?他们有自己的价值观,虽是衣着朴素生活简单,但我们远远没资格说比人家幸福!事实在不断证明,许多游人于他们是“入侵者”,是口袋有钞票的消费者,惯以居高临下的神态,毫不留情地留下旅游污染,从此打破一方宁静。
中年是下午茶,品茶的心不再迷失。应父母之命,好不容易结了一次婚,生了儿子,完成传宗接代的任务。小子犹如我的复制品一般,随着他不断茁壮成长,一个崭新的形象即将取而代之原来的我。连着几个暑假,儿子都回我少年躬耕的家乡,闽南话朗朗上口,父老兄弟很满意。代沟明摆着,我根本犯不着为他今后的日子冥思苦想,随他走自己的路去。这样看来,对于家族或家庭,我已是无多大用处了,其实儿子降临的第一声啼哭,就是最好的昭示了。至于单位,似乎少我一人,太阳照样东升西沉,样样革命工作没落下;多我一人,不仅要多开一份工资和福利,有时还是同事潜在的竞争对手。
季羡林大师甫过九十五岁生日,其高寿与学问,让人不及望其项背。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我们充满各种希望,结局却时常出乎意料。
假若遇上本命年,无须太多的迷信色彩,更不应一股脑子钻进宿命论。过好眼前的每一天,一年又一年。
走向清明
两岸清明包机,今天首次启动。清明,是一个祭拜祖先和缅怀英灵的日子,因其追思感恩等丰富传统文化内涵,备受海内外华人重视。
家乡村庄西边的山野,有条渠水长流而过,草色青青牧羊放牛,一派自在的田园风光。再往西去不远,丘陵山地绵延不止,绿树环抱野花缤纷,分明是难得的风水宝地。长辈们说,早先村庄的列祖列宗大都安葬在这里,不逝的灵魂在天上俯瞰着曾经的家园,暗中庇护他们的子孙后代,生生不息无穷无尽。青山有幸埋忠骨。在丘陵高峰处,矗立着一座花岗岩纪念碑,虽说简易却引人注目,三十年前牺牲的解放军烈士卢细锦同志长眠于此。每年清明,附近的小学生都来扫墓,集体缅怀革命烈士。
去年国庆节,同村连兄义愤填膺地说,因邻村一些民众非法挖土,整日尘土飞扬,人车喧嚣不断,烈士墓周边几乎寸草不生。连兄第二次谈起此事时说,他老母亲生性好强,并非等闲之辈,耳闻目睹无法忍受,经常与对方口角相交,万一擦枪走火,怕老人家吃亏。为此,他恳请我这个农业部门干部,找个时间回去看看,想个法子,让公共组织插手干预,尽快控制局势发展。先前,他所在的公司也通过关系,找到县里有关部门负责人,请他亲临破坏现场。没料到,那位官老爷抛下一句话说,你们去打举报电话吧,就掉头走人,再也没有回话,不了了之。
在先人安息处动土,着实愧对良心和在天英灵。乡里许多干群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只要不挖到自家门口便与己无关高高挂起。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对乡情村况也不熟悉,一直无法拿定主意。过不久,我还是找个双休日,随连兄驱车回乡里,特意到现场察看,情景触目惊心:烈士纪念碑下,光天化日之下,非法挖土者麻木不仁,几辆农用运输车来回穿梭,一拨人猖狂而忙碌地用铁铲锄头等工具,一车车地把红壤运出去。据说,他们将土卖给砖厂,不断变换成一沓沓钞票,坦然地装入自己的腰包。记忆里美好而神圣的景地,却一天天地遭到无情的蚕食和粗暴的蹂躏!出自内心的责任感,为烈士墓园不受打扰,为家乡人集体利益不受侵害,愚笨如我愤然而起,决心用有限的智慧做一些事,尽管可能是蚍蜉撼树。我立即给《泉州晚报》打热线电话,值班人员似乎很认真,吧嗒嗒地用电脑记录。翌日回榕城后,我开动脑筋左右寻思,用一个下午写出调查报告,理出了非法挖土的三个不良影响:一是存在地质灾害安全隐患。历经两年的非法挖土,形成一个比篮球场还大、最深处达五米的大土坑,已发生过多起塌方伤人事故。雨季来临,大坑便变成一个危险的深水池。二是危及高压电力输送安全。大土坑附近,共埋设四根高压电线杆,愈演愈烈的水土流失,造成电线杆根基逐步裸露,很难说哪天就会倒下来,从而酿成严重电力事故。三是比邻乡村农民长期结怨。得寸进尺的非法挖土,已经严重危害受害村房屋建筑结构安全,明显影响到子孙后代的生活环境。比邻乡村农民,经常由此发生冲突,局部农村稳定工作不容忽视。
稿子整出来后,我再也不能平静,就给报社寄去,强烈呼吁有关职能部门,尽快制止非法挖土,挽救烈士纪念碑下的青山绿树。之后耐心等待,但依旧是石沉大海。每天,我只要一闭上眼睛,运土卡车就肆无忌惮轰鸣而来,那纪念碑和消失的植被似乎在嘤嘤低泣,让人无法息怀。于是,我提笔给省领导写了一封信,事情马上往好的方向发展,基层组织被发动起来了,提出整改措施和预防办法,事态总算得到初步控制,泉州市政府也给我复函。此时,我想起那首歌——总是要等到考试以后,才知道该念的书都没有念!
同样是去年底,央视披露,位于上海原棉纺二厂旧址内的顾正红烈士纪念碑,因所谓的建设需要被开发商拆掉,塑像旁原有的带题字和浮雕的墙面已被拆除,缅怀烈士的去处成了废墟。历史不能忘记,1925年五卅反帝爱国运动燃遍上海,席卷全中国。上海日商内外棉七厂工人、共产党员顾正红被日本资本家开枪杀害,这正是五卅运动的导火线。如今又到清明,我们该如何面对先烈?我们又将如何教育好下一代接班人?
人心向往和谐社会。走向清明,我们期待天清地明。近日,家乡已退休的曾老师先是挂来电话,后又给我寄来一封长信,诉说当地政府在拓宽道路的同时,严重毁坏私人家庭财产,有损他的师道尊严。我完全可以想象得出来,他老人家是走投无路,也很看得起我这个学生,要我帮忙投寄,找有关部门讨说法。但是,他末了又顾虑重重,让我也好自为之,从长计议。我已在工作中接触了不少这样的事例,一方面四处碰壁投诉无门,一方面又提心吊胆惊怕不已。有时候,除了做忠诚的读者外,夫复何为?
就说我居住的城市吧,始终犹如一个热火朝天的建设工地。马路两边,时常铁皮架挡道,建设者们把警戒线一拉,挖挖填填无止无休。江滨两岸,突兀的楼房商厦,傍水雄起,紧密相连。如今,那包容万象波澜壮阔的闽江,我怎么看都像有钱人家门口的小水沟,已找不回那母亲河之浩瀚神韵!榕城的象征之一白塔,叫人就是见不到啥容颜,无法找着亲近的路径;还有那乌塔,也逃脱不了悲哀的结局,在一段时间正反两方僵持后,随着民间声音逐渐微弱,开发商的高楼大厦已巍峨而立!再看那曾经辉煌魁梧的古塔,无疑变成蓬头垢面的小弟弟,无助而委屈地蹲守在一角!这个城市如没有名片,将何以体现自己的文化和气质?
今年清明,我不能回家。家乡纪念碑下的丘陵山坡,我上次顺便回去看过,毁损处已经种上庄稼,在春天里充满绿色希望,但愿能从此走向太平。因鄙人那一封信,如给某些基层干部增加什么麻烦,请尽量给予谅解吧。上苍有灵先烈有知,自必感谢和关照你们!
众生芸芸走向清明,老百姓永远充满期待和希望!
一节两地过
过年,对于走向不惑之年的我,更多的是一种平平淡淡的感觉,时光不断流逝,总会在自己心海溢出浅浅的忧伤。但更让我困惑和劳顿的是,春节是一个三地奔波的节日,即从居住地福州启程,来回于惠安老家和岳父家。当然,这种独特感觉并非唯我独享。
那首《常回家看看》唱得你不想回家都不行。父母兄弟眼巴巴地盼着我一家三口从福州回故土过年。一次不回去的话,很多朋友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的,说你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有一位台湾文化商人,娶了大陆的女子,过年为免路途颠簸之苦,决心留在大陆过年,父母便半责备半玩笑地说,你嫁给了女方家啦。我仅是一个普通的机关干部,就连儿子取名,都要兼顾爱人老家的地名,春节这个温情脉脉的节日更是含糊不得,两边过年便是折中的选择,四位老人谁都得罪不起呵,当儿女也有难的时候。
这个年,轮到在爱人老家过。年关一天天逼近,我装了一大包年糖年饼、花生瓜子,专程把来带孙子的母亲送回老家。尽管母亲早有思想准备,一路上乃至整个春节,她仍念叨着儿孙没全在身边的不如意。我行色匆忙,跟在家的兄弟道个歉后,叮咛他们过年少喝点酒。傍晚回到福州,买了两张第二天回岳母家的汽车票。这票不但紧张,票价还按春运惯例提了一半。
翌日,我与妻小到了汽车站,再一次目睹了春运车站人山人海的盛况。终于,工作人员用钥匙打开铁栅栏,开始逐一检票,轮到我时铁脸无私地喝一声,小孩算一票,大人只能走一个。无奈,我选择留下,手提着岳父平时嗜好的福州年糕,逛荡在人来人往的站台,四处寻找着其他可能搭乘的车辆。此时,妻子打来电话说,赶到隧道前的公交站等着挤上同班车。我立即抄近路一阵狂奔,像迎接贵人似的等来那长途车,未及停稳又旋风般地跳上去,把小儿子抱在腿上坐好。我补了一张票,三个人还是仅占两个位子,但我已很满足了,能一起回家也不容易啊!
温暖的阳光透进全封闭的新车,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我浑身冒汗,就把毛衣脱下搁在行李架上。路警安全检查后,汽车驶上了高速路,车里播放着录像,我却打起盹来,稍微驱除几天来累积的疲惫。两个小时后,汽车拐下了高速公路,停在路边的一个小车站。本以为是下车放松放松,不料司机吆喝着换车,我猛然醒悟过来,是被“卖”了。一车人懵懵地提着行李,被带上早已等候多时的两部简陋中巴车,中巴车过道中有一条近两米的长凳,像老马一样地恭候着回家的骑士。刚刚找个不太脏的位置坐下,野地寒风从窗外钻入,直直迎面吹来,我突然记起那件毛衣,几个箭步回到原来的车里找到它,发现那车已坐满返回福州的旅客。
从高速公路到县城的连接线,不但漫长,坑洼又多,一个钟头的摇晃之后才到城关。我对儿子说,你真是摇呀摇,摇到外婆桥呀。拜见了一年见一面的老丈人,我竟也激动起来,着实是不容易啊。他乡过大年,我接连几夜辗转反侧,挨至县城一中悠扬的早读晨钟声起,旋亮了床边台灯,把随身携带的书又细细读了一遍。除夕夜,一打开电视,天下收视率第一的春节晚会,便迫不及待地为某核酸做广告,把我整个春节的胃口都搞坏了。
大年初一早,依地方习俗吃素,无论从口感或心理都别有味道,这也是地方的传统特色之一。遗憾的是,儿子不慎吃到不洁食物,闹了好几天的肚子,春节携他回故土的计划被打乱。老家家人在等,同学聚会也盛情相邀,我只好单枪匹马回乡,又是猛串门、会友和喝酒。看来,过年是非闹到元宵不可的,但我却深深渴望着,能早一天回归平常淡泊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