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沐的浴,头发还未干透,思语闭目倚着云弈坐在小榻上,曾幻想过的许多重逢画面,如今想来却是那么的不值一笑。心里明明有很多话想对他说,可人在眼前,她却偏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云弈亦是沉默,只是温柔地握着思语的双手轻轻抚摸。右手背上是旧日药炉烫下的伤痕,左手拇指内沿是往年为他捣药磨下的茧子。
“小小……”他软语呢喃。
“嗯?”她轻轻应声,语态间已是倦极。
“没事”他温然一笑,“我就是想叫叫你。”
“嗯”她唇角微微一扬。他心里,很不踏实是吗?于是她反手握住了他的手浅笑答言:“我在这里,我会一直一直在这里的。”
她是懂他的!心里陡然又酸又软,他抽出手紧紧拥住了她的身子吻着她的发顶,忍了几忍,他终于还是软软开口说道:“我很想你!”
“嗯”眼尾一弯,她乖巧应道,“我也是。”
“我知道”他亦是畅意地笑了起来,虽然从不曾为对方许过什么诺言,但两人心里从来都是很清楚对方在自己心中分量的。只是经此一役,慕瑾溪一场大火烧破了这层窗户纸,无声胜有声,两人更明白了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生死与之么?她闭着眼睛浅笑在他怀里蹭了蹭。怎样都好,只要能呆在他的怀里,哪怕即刻便死去又有何妨?
“小小,执念是不是脾气很差?”
“啊?”云弈转折得太突然,思语不由得轻啊出声。她扬起俏脸,一对杏眼水汪汪望着他满眼尽是疑惑不解。他抽出右手,指尖滑过她的额头轻轻给她拨了拨几缕不听话的发丝,看她的眼光深邃而遥远:“执念就是这么个坏脾气,对于那些不能忍受的人,或打或杀,从来不讲什么道理情面的。”
不能忍受的人?
她恍然大悟,嘴角一抿,带上了几分不以为然:“那是他们不好,怎么怪你?”
看到她满脸理所应当明显偏袒的模样,他眼角不由得挂上了笑意,他原是怕自己暴躁强横的一面吓坏了她,可现在看来……他指尖一晃,轻轻点过她的鼻尖微微笑道:“傻瓜,你可知道刚才和我对峙的那个人是谁?”
“你哥哥啊”思语随口应承,想了想,又蹙眉添上一句,“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云弈终于忍不住失笑出声,右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眼里意里溢满了宠溺:“是当今太子爷啊傻瓜!”
“那怎么了?”她顺手捉住他的掌沿,满脸的不屑一顾,“我就看见他针对你了,管他是谁呢!惹得你这么不高兴,一定是他不好!”
“小小……”云弈一时愣住,心中五味杂陈。这么不分是非不辨利害的全意袒护。她爱自己,究竟深到何种程度了呢?他再次拥紧了她,“傻瓜”二字又度出口,语调里尽是疼惜爱怜,“太子呢,你不怕吗?”
“你在,我怕什么呢?”她扭了个姿势,捉着他的衣襟呢喃出声。
“可我的实力根本没法和太子抗衡啊。”云弈苦笑,思语却闭着眼睛微笑着摇了摇头说:“有你在,我总不害怕的,哪怕现在就死掉也没关系。”
“不许说死!”他皱眉覆住了她的唇瓣,“我不会让你死的,我会一直一直保护你的。”
“嗯……”她愉快地笑着应他,也是连日在外奔波劳苦身心俱疲,如今得他又将自己护回了身边,她心里只觉得无比的安平喜乐,没过多久,她意识便不由自主地昏沉了起来,人也在他怀里就此安然睡去。
清早起来就不见了思语。
云弈心头不由得慌乱,莫不是昨晚自己说错了什么又或是做错了什么惹她生气了?又是不辞而别?可凌殇昨夜已是遍寻不见,她一个人又会去哪里?难道终是不放心,一个人找凌殇去了?可自己昨夜明明答允过她一定帮她找到凌殇的啊!她难道还是不肯相信自己么?又或者是老六和十一……
“来人!传令下去,所有人立刻放下手里的事,掘地三尺也要把怀暖郡主平安找回来!都快点!”
云弈抓了个慕家下人,问明了云泽云骜的住处便带了人火急火燎地冲了过去。谁料回廊上才一转角就和对面来的不知是谁撞了个满怀。他正欲发怒,却见那人揉着痛处扶墙慢慢站起,不是思语又是哪个?
“执念……好痛哦!”
她其实并不怎么痛,只是想同他撒娇而已。谁知他却当了真,忙把她半扶半抱到回廊边上坐下,脸上尽是紧张担心:“哪里痛?我瞧瞧!要不要叫大夫?”
思语“哧”地一声失笑出来,脸边绽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胡涂了不是?你自己不就是大夫么?还找的什么大夫?你都不会医的病,别人只怕更没法了呢。”
“对哦”他这才反应过来,只是依旧担心,“我……”
“嘘……”她纤指触上了他的唇,阻止了他慌急的心情,又浅笑望着他担忧的眼神温柔说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我都懂的……”
随人们见没事,便识趣地通通退下回避。思语的指尖很凉,冰冰一点,一直触到了云弈的心上。他忙捉住了她的手张嘴呵了口气轻轻揉搓抱怨说道:“这么冷的天,大清早的到乱跑什么呢?有什么事吩咐下人去做就是了,要是不放心他们,你告诉我,我去替你做也好,非要自己跑出来,把手也冻得这样冰,冷不冷?来!把这个披上!”
云弈说着,就要把身上的银狐披风解下来给思语披上。思语忙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身子轻轻一蹭钻进了云弈的怀抱,双手从披风下穿过环住了他的腰,一张俏脸闭着眼睛静静贴紧了他的胸口。
“怎么了?”他一边问一边拉过披风把她严严实实盖住紧紧护到了怀里。
“执念,我是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的,不管你是怎样的人,我都还是会一样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的。只要能看见你,我就会很高兴。只要你好,无论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思语极认真的说,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
“我知道,我也是。”云弈软语呢喃,护她的臂弯又圈紧了些。这是她首次向他剖白心迹,其实哪怕她不说,他也是懂得的。因为在他心里,也是一样这么想的。他二人默默为对方付出了这么些年,在对方心中,早已不知不觉占据了那“无可取代”的地位,只是这么一说出来,两人心中似乎都更踏实了。她嘴角不由得微微扬起,又抽出一只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胸口,静静享受着他为她越蹦越快的心跳声。
“早上是十爷派人找的我,那会你还在睡,我想应该不会耽搁很久,况且昨夜劝架时,看你对他的态度,我想也是友非敌吧,就没有吵你,自己去了。”
“哦?”他听她开始交代,悬着的心这才慢慢放下,“小叶子找你做什么?”
“什么小叶子?人家好歹也是皇子之尊,你就这么不给人家面子?”她愉快地笑着,手指轻轻戳了戳云弈的胸口。云弈见她高兴,自然也就高兴了起来:“他本来就是小叶子么,他都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让我劝劝你,别和太子闹得这么僵,这对大家都不好。”
话音才落,她便明显感觉到他身子僵了僵。她急忙直起身子,一对杏眼怯怯地对上了他的寒眸:“你生气了?”
“没有”见吓到了她,云弈目光不由得又柔软了回去,双臂一收,重新拥她入怀,“只是想到了他们几个,心里始终有些不舒服,他还和你说什么了?”
说什么了?说让自己最好知进退些,平遥郡主不是好惹的。这样的话能告诉他么?告诉了他,也不过是给他徒增烦恼罢了,况且云轩也这么说:“他是很疼你的。”以云轩对云弈从小到大的相处了解,他何尝见过云弈那么不顾一切去护着谁的?所以也才选择了让她劝说云弈而不是亲自出马吗?他就这么笃定云弈一定会听她的劝说吗?
“他是很疼你的。”
她自然明白这话的意思,所以她说“只要能看见你,我就会很高兴。只要你好,无论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那么,有没有名分,能不能留在他身边也就都没关系了。只要他好,什么都没关系了。
只是,他明白吗?他……不明白吧?
“小小……小小?”
回神时,他已经叫了她七八遍,迎着他紧张的目光,她俏皮地一笑,懒懒拧了拧身子嘟囔:“都怪小叶子,人家还没睡够呢!”
他听了不禁失笑,又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叹道:“小小,你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