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三日上,思语终于有了些意识,思忘不由得大喜过望,又是要粥又是要水的百般调停。思语只是摇头说吃不下,又问自己身在何方。思忘轻声细语地跟她说明了一切,她这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两天,由于翠屏街离督统府比较近又配有军医,倚歌当时便没有送她回将军府而是直接弄回了自己家里急救调治。
不是在家啊……她又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但想了想终于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思忘问她想要什么,她也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就静静看着床幔走起神来。她眼睛看着床幔,手指却不自觉地轻轻抚摸着拇指上的戒指,眉眼间尽是疲惫虚弱。
可怜的妹妹……
思忘伸出手去,轻轻摸了摸思语的额角,温度还是没有下降的迹象,再这样下去真的会死吗?他眼角一颤,不敢再想。现如今恐怕也只有那个人才能救妹妹了。妹妹那句没出口的话,他自然已经猜到了七八分。于是他断然起身,交待完仆婢好生伺候,又给思语说了声去去就来,便离开了房间。
他知道她想见云弈。
可他却不知道她为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不是不想说,只是不敢,以她眼下无意间收集到的这些信息看。她和云弈,如果再敢有半分交集,那叶家被灭门只怕就是近在眼前的事了。她死固然不要紧,但哥哥是无辜的。再怎么说,自己能活到今天也完全是拜哥哥所赐。撇开这些不谈,单说哥哥这么些年对自己的疼爱和照顾,她又怎么忍心为一己私欲害他性命?倒不如不见罢……再说自己,早几年本就该命归黄泉的,倘若这次真的在劫难逃那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对她来说,能就此死掉只怕还更好,那么多放不下又解决不了的事,她是真的累了,真的想永远歇下了。
想到这里,她眼睛又不受控地缓缓闭上,意识再度模糊过去,直到深夜又被热醒,她随手想掀开被子,却似乎被什么人连人带被子牢牢裹在了怀里,怎么都扯不开的样子。她极困难地睁开了眼睛,入眼的竟是云弈满布血丝的深情眼眸。呵,怎么倒梦见他了?她嘴角牵起苦苦一笑,日有所思么?她疲惫地关上了眼帘,却觉得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地抚上了自己的脸颊,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伤痛的语调轻柔地在她发顶响起:“小小,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我在十四家门外等你已经三天三夜了。”
三天?三夜?
“执念……”她费力地开口,声音虚弱的散落在他的胸口,他点头,轻轻出了口气,胸膛因为伤心而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我看见那道圣旨了,上面晕开的那两处墨迹,是不是你的眼泪?”
听云弈提起圣旨,思语的心不由得狠狠缩成了一团,她哪里还愿意想起这些事?于是忙地伸手捂住了耳朵不住地摇头,眼泪也扑簌簌不住往下掉了起来。
“我不会娶平遥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不要别人做我妻子的!”云弈抱紧了思语心如刀割,他急切地说着,眼圈也有些湿了。思语哭了一阵,这才哽咽着回答:“这不是娶谁的问题。在我心里,其实从来没有想过可以做你的妻子,只要让我跟着你,为你做事,看着你每天开开心心的,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不要这么说!我不许你这么说!”云弈捧起思语病得惨白的面容,一双眼睛含悲带痛深深望着思语说道,“你知不知道,我想娶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怕你不愿意,怕你反而就此离开,所以才一直没敢开口。我知道你和她们都不一样,你不爱什么王爷将军,更不爱被关在这深墙大院。可如果没有你,你叫我一个人怎么办?我一个人怎么办……”
他孤凄害怕的眼神如针刺般扎进了她的心里,她凄然一笑,滚烫的左手轻轻握住了他抚她脸颊的右手说道:“我其实,也算是个孤儿。有家不能回,有爹不敢认。哥哥虽然待我很好,可他长日都是在外为你办事的,一年当中,我也见不到他几次。只有和你,这么多年朝夕相伴相互扶持。你只想着你离不开我,怎么就想不到,我又怎么会离得开你呢?”
“小小……”云弈心中一阵酸痛。他不是不明白,他们之间的感情,根本非关风月。它早已超越了情侣的范畴,更凌驾于夫妻之上。生死相随亡命天涯,他和她在这条漫长而又孤苦的人生道路上相扶相偎走了太久,走到现在,两人不知不觉间已经融合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谁还能离得开谁呢?倘或一方不幸早亡,另一方只怕根本无法独活吧。
“你既然心里都明白,为什么还是不肯吃饭吃药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我心有多痛?”云弈说着,拉起思语的手便按上了自己的心房所在。思语轻抽了一口气,眼泪没忍住,又是簌簌落下:“我也想,可是我不能……只有我死,你才能安心听话娶平遥。我若不死,皇上也一定会杀了哥哥和我逼你就范。怎样都是死,我又怎么能连累哥哥?”
“傻瓜,你要是死了,我还能活得下去吗?”云弈不合时宜地笑了起来,浓密的长睫却矛盾地早已湿透,“我不会让你死的,也不会让你哥哥有事。下面的事我已经部署好了,你不要担心。我这个好父皇,看来是最近太清闲了,所以才管起了我们的闲事。等我找些事情让他忙起来,他也就不会这么无聊了。”
“你要做什么?”思语颇担忧地看着云弈。云弈没有答她,只是下床从桌上提了个食盒过来说道:“这些伤脑筋的事交给我来做就可以了,你只要每天都能健康快乐,其它的事,一切有我。”他说着,从食盒内取出来三只毛巾层叠包裹的青花盅又道:“小米粥、冰糖燕窝、药……你不是说过你永远都会听我的话吗?我喂你,咱们慢慢把它们都吃掉好不好?”
“那么多怎么吃得完?”思语对云弈的信心从来都是盲目的,如今见他似乎已经有了对策,她心里便莫名地宁定了下来,也不再纠结赐婚的事,咬牙强撑着就要坐起来。云弈忙去抱她,又捡了个舒服的姿势让她倚在自己怀里坐着用被子裹好,这才把床头小几上的米粥盅揭开说道:“每一盅里面都只有一小碗,两口就可以吃光的。你病了这几天,脾胃虚弱,别说你吃不下,就算吃得下,我也不敢让你吃许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