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天的大火。
好像母亲过世那天,只是身在其中更觉得心胆俱裂。
城里闯进来许多敌军,流寇四散作乱,还有一些看起来非敌非寇的持刀者。大家都杀红了眼睛,惨叫声、喊杀声、哭喊声、大火燃烧的劈啪声,楼屋在火光浓烟中呻吟着倾颓……
冰冰拉着思语逃了出来,一路尽是血腥杀戮。思语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摄心飞针通通忘记得一干二净。望着翻飞的血肉和通红着双眼的屠杀者,她苍白着脸色几乎当场便吐出来。她不记得冰冰是怎么带着她找到倚歌的了,她只记得白衣长剑,领着她们一路挥砍,整整两个时辰,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带她们逃离了烟城。烟城终于还是破了,所幸北蛮并没有赶尽杀绝,又或是他们忙着要劫掠烟城么?总之南逃四十里之后就再不见追兵赶来。倚歌点了点剩余的兵马,吩咐了安营一事,又着人四处去寻探走散的兵将,这才顾上去探望受伤的军士。冰冰、思语和几名幸存的军医一起正在伤患中间来往穿梭奔忙,倚歌来了他们竟也毫无知觉。倚歌叫住冰冰问道:“情况怎么样?重伤的很多吗?”“重伤的哪儿还能逃得出来?”冰冰轻轻一叹,灰白的脸上尽是战争留下的阴影,“只是难在没药,我想着叫上师师我们一起去附近林子里面找些药,其他几位军医或多或少都受了些伤,就只有我和她没事。”
说着,两人不约望向了思语,却恰好看见思语跺了跺脚,又拍了拍小腿,似乎不大舒服的样子。倚歌忙大步走到她跟前问道:“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刚才还好好的,这会静下来帮他们包了一阵伤口,小腿好像有些麻木,没知觉了似的”思语蹲下身又搓了搓小腿说道,“可能是刚才跑太久了吧?然后突然停下来不适应了?”
“你站好我瞧瞧。”冰冰似乎有些紧张,她翻了翻思语的眼睑看了看,又摸了摸思语的脉息,最后掀开她裤管一看,左边小腿上黑黑一个小点已经开始有了扩散的趋势。冰冰忙拿出磁石将那黑点处所扎的毒针起出交待道:“这毒厉害,不活动的话整个人就会慢慢僵硬死掉,你快找个地方跑起来,我去给你找药,我不回来你可千万别停啊!”
天那!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阴损的毒药?万一冰冰一直找不到解药那她不是得就这么累死?
倚歌听冰冰说得严重,忙一把抓了思语便往附近清净处跑,心中着急,他免不得边跑边抱怨道:“你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笨的!当大夫的人,自己伤了都不知道,还尽顾着给别人看病!我说你……”
“你要是嫌笨可以走,我自己可以。”思语心头突然一阵烦躁。本来她跟执念学的就是活人之术,哪里研究过这等古怪毒药了?弄成这样难倒她就乐意么?她一把甩开倚歌的手毫不客气地顶撞了回去然后转身就走。
“对不起”倚歌见她生了气,心头一乱,冲口便向她服软道歉起来,“是我自己杀红了眼,没顾得上保护你,还要跟你生气……是我不对,对不起。”思语听他说开了软话,心头的气也就消了。她转身垂睫,又是平日那副温婉和顺的样子说道:“那怎么怪你……是我太笨了才对,我一直很笨你知道的。”
“不,你很好的。刚才那样的情况,能全身而退已经很好了,真的!”倚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怕她怨怪自己,于是忙又补上这么一段这才说道,“快走吧,涵嫣说的不能停的。”
思语跟着倚歌来到一片无人的草地,绕了个小圈便开始来回奔跑起来。她平日最是喜静厌动的,天晓得她能撑到几时。倚歌哪里放心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说什么也不肯先自回营。于是一个跑一个看,不知不觉,半个时辰便已经过去。思语只觉得一身体力已被透支到了极限,腿上一软,扑通一跤便栽到了地上。倚歌忙将她扶起来道:“快起来,不能停的!”思语只是干喘着闭紧眼睛摇头应道:“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你行的!起来!”倚歌说着将她从地上半抱着架了起来勉强移步道,“你不能死,我不准你死你听见没有!”
抱着她瘫软无力的身子,望着她苍白干裂的嘴唇,倚歌心里免不得又急又乱。她心里没他他多少是有数的,可他爱她的心却是始终不曾停止。自从她到他辖下,他就费尽心思叫她远离一切危险,时时刻刻将她带在身边,防她受伤,防她不测。她却是毫不知情,只当他是在处处防她,于是对他反而也多加戒备起来。他不擅表达,从未对她说过半句蜜语甜言,只觉得能守她护她,叫她少些忧虑烦恼,那便是他最开心不过的事了。他这份痴念,她自然是不知道的,她只当他是十四弟,她和云弈的十四弟罢了。
“死丫头!”
是执念的声音!执念赶到了么?思语挣扎着睁开了眼睛,只见青衫的云弈正朝着她的方向狂奔而来。“执念……执念……”泪水已然模糊了视线,她喃喃着挣开了倚歌的怀抱,才向前迈进了两步,双腿便支撑不住又是一跤跌倒了下去。下一刻,一双温暖熟悉的青色臂弯已然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云弈的呼吸温软如羽毛般拂过她的颈间,她失措地哭了起来,所有的坚强瞬间倾塌:“执念,我要死了,僵到这里……”
她拉着云弈的手摸向自己的腰际,倚歌看在眼里,心中刀搅般莫名疼痛起来。他痛得一阵哆嗦,脑子里瞬间被抽得一片空白。他一直告诉自己没有关系,思语和九哥那是一定不可能在一起的,只要自己一直对她好,她总有一天是会能感觉得到的。可今日却叫他亲眼看见……他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僵直着身子缓步离开。他是多余的是吗?他该马上消失是吗?他握紧了拳头,直握得指节清白。背后嘤嘤的低泣如针尖麦芒一般狠狠扎进了他的心脏。胸口,她的味道似乎还未完全散去。可身后,她却已然切切实实被自己的兄长牢牢锁进了怀抱。他再也坚持不住,脚下发力,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这足以让他伤心断肠的现场。
“不会的,不许胡说!”云弈满心满眼只在思语身上,哪儿管得着他的十四弟怎么了,“来,把药吃了。别哭了,我在这里,没事的……”
云弈取出一瓶不知什么药喂思语吃了两粒。又往她小腿针孔处揉了些药膏,跟着力透掌心开始给她揉搓已经僵硬的腿部筋脉:“怎么样?好点没?”“嗯……”她学着他的样子用力揉搓着僵硬的地方,麻木的感觉似乎正在慢慢消退。搓到后来,她腿上的皮肤也慢慢可以感觉得到云弈掌心的温度了,等到黑斑散尽,云弈的掌心也被搓得通红。他轻叹一声心疼问道:“你不是答应过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吗?怎么又把自己伤成这样呢?”
“我不是故意的……”她喃喃低语,说不出尽是委屈心酸,“执念,你刚才干嘛叫我死丫头啊?你从来没有那样叫过我的。”云弈沉着声,倒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谁叫你和老十四走那么近,还抱得那么亲。”
“我都快死了,还不准叫人扶一把呀?况且那又不是什么外人,是我们十四弟啊。”她无辜地望着他。他只是阴郁着表情“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快死了……”望着他一脸别扭的表情,思语却不紧张,反而“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我家执念这是在吃醋吗?”云弈见她满脸尽是绚烂如花的笑容哪里还提得起半分脾气?于是只将手一抬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子无奈笑道:“你什么时候胆子变得这么大起来?居然什么都不怕似的!”
思语却不答他,只是抓住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极认真地说到:“我永远永远,都只会爱你一个。永远永远,都只做你一个人的妻子。”
云弈微微一笑,亦是深深对上了她的眼眸柔声应道:“我不相信什么永远,不过我相信你。”
生死相随,祸福与共。
望着云弈翕张的唇瓣,思语一时纵情,双手捧住云弈的脸庞便张嘴含住了他的唇瓣。云弈呼吸一滞,眼见思语绯红着脸颊轻颤眼睫正偷看自己,他只觉得心中一荡,腹下跟着便是一阵骚动。他反吻住她的唇瓣一手揽上了她的腰肢,一手卡紧了她的肩背,身子前倾,立刻将她压到了草地上。她骤然被他压住只是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却只激得他更用力地顶紧了她的身子,****瞬间膨胀到了极致。好温软的身子!他恨不能将她揉进自己的血中肉里,好使两人从此可以再不分离。上次吻她是在大殿上吧?他的脑子开始混沌,只记得那次深吻满是鲜血腥甜的味道。这次却是不同,她的身子好软,呼吸好软,嘴唇好软,舌头好软……嘴巴里还满是清甜的味道……
“咳咳……九弟,这烟城都没了,你居然还有心情打野战?”
两人一惊坐起,兴致霎时全给吓了回去,思语更是躲在云弈身后不敢露脸。云弈挑着眉毛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笑道:“八哥你真是扫兴,前面不是有你们在么?倒来找我做什么?”
“铁戮可是你一进营就嚷着让拿下的,难倒还叫我和七哥帮你收摊子不成?”云狂笑眯眯地站在远处并不靠近,“看起来你心情真的很好。怎么?心情好就预备大赦天下了?”
云弈听完又是一笑,随即扭身问思语道:“先回去再说吧。”思语没敢啃声,只是通红着脸颊点了点头。云弈见她应允,伸手往她膝弯下一勾便想要把她打横抱起。顾念云狂在侧,思语极不好意思地一挣按住了他的肩膀问道:“你干什么?”云弈微笑答道:“抱你啊,你跑了一天,不累吗?”说完,他强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她缩在他怀里抓紧了他的衣襟,声音却是越说越低:“那边很多人的,会很羞呢……”云弈听了笑得只是更加灿烂:“那你把眼睛闭上,为夫在这,看谁敢笑你!”
天高皇帝远么?思语羞涩地闭上了眼睛,倒也确实是累极了,还没到营口,她便在云弈的怀抱中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