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追着云弈一路来到墨家大宅深处,只见许多墨家下人正在忙着救火。大火已经基本被众人扑灭,整个院子被烧得七零八落惨不忍睹。云弈捡着一间烧得最为残破的屋子冲了进去,那边墨家下人见了急忙高声喝止,生怕被这断壁残垣又吞噬了人命进去。可云弈哪里肯听?越残破,就越有可能是起火点对么?他细心翻检,终于在一处破墟之下发现了一条暗道,他想也不想便立刻跳了下去。那人见他发现暗道急忙也跟着跳了下去。云弈此时方才开始正视此人的存在:“谁?!”他问着,手底不慢扣起毒针便指上了那人。那人却不理会,只是冷哼一声强压着怒意说道:“这么想打架,等救出思语我一定奉陪!”
声音如此耳熟……凌殇?!等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谁。凌殇早已越过自己疾步向暗道深处跑了去。云弈慌忙赶上前去,等两人行到暗道尽头却见是一密室。那密室靠墙放的是许多酷刑利器,中间是一张极大的铁床,铁床四围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有的居然还是男性裸尸!思语却是不见。两人急忙四下查看,只见铁床上竟有无数血迹兀自未干,就连铁床四角用以绑缚犯人的四根绳子上亦是血迹斑斑,是思语的血迹么……一阵晕眩,云弈的脸色倏然煞白过去,正自心乱如麻,冷不防却被凌殇一拳揍到了自己脸上:“王八蛋!你这个相公到底是怎么当的?!怎么可以由人把她欺侮成这样!?她今天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叫你百倍奉还!”
凌殇紧抓着不知从哪里找到的女子残破血衣如癫似狂。那衣服云弈认识,是思语为进宫谢恩特意做的。小小,你到底在哪里……云弈没有还手,被凌殇打得后退了几步,他背靠着墙壁颤抖着擦去了唇角的血迹,脑中突然就变得一片空白。微微转面,他却看见墨流年的头颅凝固着狰狞的狂笑正倚在床脚边上望着自己。那头颅伤口整齐平滑,普天之下,能斩敌于敌未知的神兵利器那是屈指可数,更何况神兵虽利,也需佐以强劲功力才能达到如此效果。是十四弟把她救走了么?云弈灵台突然清明,转身拔脚便向外跑去。
凌殇见他眼底一亮突然便走亦明白他只怕是突然想到了别的什么。于是也就不再打他,而是跟在他后面冲了出去,一人一骑快马离开了平国府。
这么光天化日的,为了小小的清誉,十四只怕是不会带她回家救治的。不知道冰冰在不在?他们会不会带她回他们暗阁在东郊的秘营?云弈猜度着,策马便朝东门方向疾奔而去。到了东门,一问门上守卫,果然说十四爷带了辆马车和一队人是从东门出去了。云弈忙又策马追去,直追出东郊近二十里,这才远远望见那超逸的白马白衣。
“十四弟!十四弟!”
云弈凌殇鞭马追上前去拦下了马队,赶车的是连城池,其它人云弈却是一个都不认识。倚歌抬手示意手下退开,自己却是一句话没说也策马避过了一旁林中。连城池“师伯”一声跳下车来垂手站到了一边。车门一开,冰冰从车里探出头来,脸色很是不好:“九爷……”
云弈见冰冰欲言又止,心中不由得慌乱。他两步跳上马车扯开车门,只见思语裹着倚歌的外袍正蜷在车厢一角,脸色灰白,眼神间似有惧意。
冰冰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跳下车来,为他夫妻关上了车门。一转身,却见凌殇紧握着缰绳笔直坐在马背上。他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呆呆望了马车一阵,这才轻纵马缰缓缓朝京城方向驰去,背影说不出的孤凄寂寥。
“小小……”车里,云弈探过身去,轻轻唤她。思语却惊恐地抱紧身子摇起头来哭道:“别过来!你别过来!”云弈见他这般反应只当她是被毁伤了神智心里不由得更加着急:“小小我是执念!我是你相公!”他急切地说着,上前抓住她的肩膀想要拥她入怀,岂料思语却低低哭喊着挣扎了起来:“别碰我!别看!我脏!求求你别看……”
她挣扎着,领口不经意间敞开,胸口颈下,尽是细碎的咬痕,齿印之下,有的伤口还在微微渗血……
云弈忙猛地一把扯开那袭墨纹白衣,只见思语****的身上竟再找不出一处好皮肉:刀伤、香疤、齿印、勒痕……都是皮外浅伤,只是看在眼里说不出的触目惊心,只是短短个把时辰,她究竟经历了多少恐怖和折磨?!他不敢想,也不忍想。轻抽了一口冷气,任她抢回那领墨白衣襟挡住身体。他颤抖着声音轻轻问道:“谁干的?!是不是墨流年?!”
“别问了……求求你别问了……”思语颤抖着哭泣不住地摇头。云弈轻轻拥住妻子的身子通红着双眼慌忙安抚道:“好!我不问了!不问了……是不是很痛?走,我们回家!”
听云弈说要带自己回家,思语更是哭了个不住:“执念……我脏……我回不去了……”
老爷子只怕是不会允许自己孙儿有个被玷污的亲娘吧?最好的结局会不会是三尺白绫呢?她还怎么再回得去?
“谁敢说你脏!谁敢!”云弈终于痛吼了出来,他自然明白她心中的顾虑,可他又怎么容得谁再来伤害她?强按住心头的激荡情绪,云弈低低又安慰道,“小小你别怕,相公在这儿,相公会护着你的!你不脏!谁敢说你脏我立刻杀了他!只是皮外伤而已,不碍的,等回家我给你上药,慢慢就好了,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的我保证!”
思语没有答他,只是咬紧了下唇不住地哭泣。云弈只觉得胸口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直疼得他的身子也禁不住轻轻颤抖了起来。他一手轻拥着妻子的身子,另一手捧着她灰白的脸庞含痛又道:“回家吧,小承小诺还在等娘回家呢,你看,天都快黑了,没有你,你叫我们怎么办……”
听着云弈如鲠在喉的无助语调,又想到云承云诺嗷嗷待哺的可怜模样,思语心口也跟着微微发疼起来。依倚歌的意思,是先带她回组织的别院帮她治好伤口再作打算,谁想到云弈竟会半路追上拦下?没见他时心一横倒也罢了,如今见他这么一副痛不欲生心如刀割的模样叫她怎么还能狠得下心?更何况家里还有两个她十月怀胎含辛生下又片刻不曾离过身的心肝宝贝!那可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叫她怎能割舍得下?!
终于,她还是点了点头,哪怕圣上真会赐她三尺白绫,没有了他们,她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缩在丈夫怀中,她昏沉着疲倦已极的思绪终于睡了过去。云弈亲昵地蹭着妻子的发顶轻拥着她的身子亦是心神俱疲。权力……这样不择手段的争斗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停息?不死不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