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闯祸
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开始着力培养着我们的识字能力了。他把汉字刻在木片子上，每天教我们认识几个字，还要求背诵《今古贤文》：推陈出新，言近旨远，喜见乐闻……狐狸藏不住尾巴，狗嘴吐不出象牙……
每天，我和大双奶声奶气的朗读声都会在院子的上空回荡很久、很久。太阳透过云层洒在院子里，打在我们稚嫩的脸上，泛起柔和的光芒。两个小布点就像跟屁虫一样在父亲的身边来回挪动着，头上戴着一顶父亲买回来的藏青色灯草绒小布帽，布帽的正前方缀着一颗象征着解放军叔叔的红色五角星，鲜艳的五角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再念一片！”
父亲正色道。
“人、口、山、石……”
大双认真地读着，
“小双又来。”
父亲的目光又转向我认真地说道。我又跟着大双重复了一遍父亲才终于松了口气。
贪玩和调皮是孩子们的共性，再严厉的父母也抵挡不住孩子们对新鲜事的诱惑。连环画也叫小人书。在当时是很多小朋友都喜欢看的，里面的字虽不认识，不过也没有关系，看画就可以了，因为它的画是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连续画成的，配有少量文字，所以称作连环画。像什么《两个小八路》《八路军》《哪吒闹海》……早也深入我们的幼小心灵里。
那时孩子们的童年虽不能和现在的孩子相比，天天有电脑、游戏机、手机玩，但同样也充满了无限的欢乐。家长也不用担心电磁辐射什么的吧！看来，任何事物都存在两面性___有利就有弊！
老鹰叼小鸡这个游戏不知道秒杀了那个时代好多孩子的童年哦！至少我们是这样的。在操场、在河边、在草垛旁、都可以停下来玩，扮老鹰的伙伴要勇猛才能抓到小鸡吃，扮母鸡的伙伴也要勇敢自己的孩子才不会被老鹰吃掉。
且看，在朵朵白云点缀的蓝天下，远处的群山巍峨、挺拔、与天空浑然一体，空气中裹挟着一阵阵野花的芳香。一群孩子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在他们的脸上个个洋溢着春天般的微笑，清澈的眸子里透着调皮、天真、活泼，童趣。老鹰抓小鸡现在开始：
“啊……啊……”
小鸡在母鸡的保护下眼看老鹰快接近自己了，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叫声。时而忽左，时而忽右，左右逢源，老鹰看到小鸡怎么也抓不着发出阵阵狂吼:
“我一定要抓到你，看你往哪里跑……”
可惜母鸡扶犊太厉害了，不时地与老鹰推搡，谁的母亲不爱子呢？终于抓到了最后一只小鸡，母鸡就像泄气了的皮球，因为他护犊失败了。大家笑得直不起腰，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大汗淋漓。一阵阵欢乐的笑声响彻云霄，游戏结束了。
斗鸡在冬天是最适合暖身子的一种游戏。游戏规则是一脚独立，另一脚用手扳成三角状，膝盖朝外，用膝盖去攻击对方，若对方双脚落地，则赢得战斗。在童年游戏中，这是最激烈最有男子汉气概的游戏。
纸飞机也是一种娱乐方式，看到自己折的飞机在蓝天上越飞越远，越飞越高，心里像灌了蜜。纸风车随着微风轻轻转动着、滚铁环的响声忽远忽近、……在油菜花开满的田野里，夹杂着花的芬芳，你来我往，好不惬意！
最有趣的当属演情景剧，一方扮演好人，一方扮演坏人。当然扮演好人的伙伴显得很神气，所以，谁都愿意扮演好人。可如果轮到扮演日本鬼子大家就都不乐意了，往往要推迟好久。小小年纪就能明辨是非，这也算是一种好现象吧。
在孩子们的眼睛里，世界始终是充满了神秘的色彩，如梦如幻，未知的东西太多，想了解的太多，人的性格也是在孩提时开始萌芽，父亲常说：
“染于昌则昌染于黄则黄。”
孩时的我们哪里能理解这句话的真正含义呢！整天跟着一群小伙伴们像快乐的小鸟一样到处飞去奔来，嘴馋自不必说，还时常关注今天哪家的苹果熟了，明天哪家的桃子红了，后天哪家的李子黄了……
在我们两兄弟刚满五周岁时，父亲就光荣退休还乡了。离开了他为之奋斗了一生的工作岗位，回到了他日夜思念的故乡。历尽磨难的他终于可以和母亲在一起安享晚年了，他终于可以和母亲一起共同哺育他们的孩儿了。替她分担一些生活中的担子，母亲也可以歇歇脚了，靠在自己丈夫宽厚的肩上她的心该有多么踏实，安稳。她又何尝不是盼望着这一天呢！她曾无数次幻想着倒在丈夫温暖的臂弯里幸福的样子，令她陶醉不已。他多么希望与妈妈手牵手慢慢徜徉在落满黄叶的小径上，踏着岁月的节奏慢慢地老去。而这一天就在他们的眼前，他信心满满，豪情满怀。
接下来发生的一件事就让我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观。这件糗事影响了我的一生，它对我的人生有着深远的意义和启迪。
初夏一天，阳光明媚，春风和煦，太阳忽明忽暗，田野里的庄稼长势良好，桑树的叶子大片大片的，挡住了大部分阳光，紫黑色的桑果挂满了枝头，让人看了直冒口水，阡陌从横的田野馥郁芬芳，我们兄弟两个信步在田间地里游玩，乐不思蜀，不知不觉来到了邻居家的棉花苗圃里。青青的棉花苗像一床绿色的地毯铺在地上，苗圃随着微风轻轻地摇曳着它的小脑袋。
望着这绿油油的幼苗，想着这家小孩和我们俩兄弟曾经有过过节，一种报复的火苗“嗖！”地一声窜了上来。俩兄弟一拍即合，三下两下就把一地的幼苗狠狠地踩在脚下。顷刻，满地狼藉，一个个绿油油的幼苗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多年以后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当时我们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啊。
忙完了，两个小家伙才若无其事地往家赶，尔后，又调皮地爬到路边一颗桑树上去吃桑果，心想，反正刚才没有其他人看见我们干坏事，怎么着他们大人们也没有证据，不会拿我们怎么样，小孩子也太低估大人们的判断力了吧！这种事不是小孩干的难道还有谁干得出来呢？反正我们两个小家伙当时是心存侥幸的。
初夏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桑叶打在我们稚嫩的小脸上，微风拂面，不一会儿，只见我和大双的小嘴上、小手上、衣服上就涂满了紫红色的果汁……
正当我和大双在桑树上大快朵颐时，只听见一声大吼:
“大双、小双，你们把人家的棉花苗拔了干啥？”
突然路过的一个大人带着一脸的愤怒直指我们。
“我们没有啊？不是我们干的？”
我和大双争先恐后地抢着说。
“不是你两个干的，才怪，刚才我看见只有你们两个路过那里，还想狡辩。”
那个精瘦的男人提高了嗓门继续咆哮道。他想，你这两个小东西也太坏了吧！今年本来就遇上天旱，人家辛辛苦苦把棉花苗育了出来，不知道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结果，好好的一地棉花苗被你两个小家伙给别人糟蹋了，看我今天给你老子说了，不把你这两个小家伙揍扁才怪！虽然我们极力否认，但他却一口咬定是我们两个干的蠢事，看来是躲不过了，等着挨揍吧……
该来的还是来了，这件事风一样的速度传到了父亲的耳朵里，他会原谅我们吗？他会责备我们吗？他会打骂我们吗？看来，只能听天由命哦！
我俩刚一到家，父亲知道我们俩兄弟在外面撞了大祸，他气得七窍生烟。怒目圆瞪，还没有等我们站稳脚尖，劈头盖脸对我们就是一顿痛打，棍棒如雨点般落在我们幼小的身体上。这还了得，小小年纪就学了干坏事，从小不教育好长大了还不无法无天，养子不教父之过啊，父亲越想越气，牙齿咬得咯咯直响。额头上的青筋涨得高高的，挂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我看你以后还敢去干坏事不，老子打死你……”
他一边怒骂一边扬起手中的棍棒劈头盖脸地落在我们身上，我只觉得眼冒金星，浑身火辣辣的。望着父亲因为极度愤怒脸上的肌肉显得非常僵硬的脸，我和大双后悔极了，我们此时就像一个掉进陷阱里的猎物，父亲就像一个猎人，守住了掉进陷阱里的我们。
妈妈在一旁沉默无语，她虽然心痛我们，但她现在绝不会站出来为儿子护短。在原则问题上她始终是和父亲保持高度一致的。我看见母亲偶尔背着我们悄悄抹眼泪。但她知道此时她一定要站到父亲的那一边，这个时候绝不能心软。虽然她没什么文化，可她知道，“慈母多败儿。”这个道理。
正值吃午饭的时间，家里的哥哥姐姐都在准备吃饭了，可我们仍然被父亲罚着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因为在他心中还有一件事没有完，那就是要我们当面去给受害方的家长赔礼道歉，泪水稀里哗啦地在我们脸上肆意流淌，肚子也开始咕咕地响起来了，饭就在眼前，氤氲着的香味满了整间屋子。
“马上去当面给人家道歉，承认错误，立个保证，不然就不许吃午饭。”
父亲的喉结跟着蠕动了几下，他一边怒吼一边不停地踹粗气。我和大双心里一百个不情愿，后悔都来不及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哪里还有脸去见人家，别说去道歉。我和大双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肯开这个头，在父亲的棍棒和逼威下，我们不得不怀着忐忑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向邻居家的方向是挪去，
再说，得知自己好好的棉花苗被村子里那两个双胞胎儿子踩烂了一地，那对夫妻感到莫名的诧异，想着，青青的棉花苗不知道浸透了自己多少辛勤的汗水！夫妇俩心里怒火中烧，正打算吃过午饭到我家兴师问罪呢？连一个小孩都教育不好，敢损坏了我的棉花苗，岂有此理！小孩不懂事也就罢了，你做父母的总应该给我们一个说法吧！
两个小孩在前面哭哭滴滴，后面跟着一个大人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棍子，只见地面上的光影跟着我们小小的身躯一起晃动着，谁要是走慢了就等着被父亲一棍子抽下去，想到见到主人时的尴尬，我们谁以不肯走得太快了，就这样一路上磨磨蹭蹭挪着，引来路人的侧目，我把头埋得深深的，用余光打量着周围，人们议论纷纷，有的唏嘘不也，有的啧啧赞叹。经过漫长的煎熬，我们终于来到了邻居家的面前:
“跪下，快说，以后还要干不，当着给人家道个歉……”
父亲用棍子指着我们俩兄弟夸张地吼道。他铁青着脸嘴唇微微地颤抖着，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咚咚！”我和大双齐刷刷地跪在院子边上，院子里的石子把我们的膝盖顶得生疼，就这样，两个小家伙低着头，不敢正眼看邻居一眼，小手不停地搓着衣角。这可还是六岁的娃娃啊！我们始终开不了口，是胆怯，是羞赧，是后悔，是惊恐……各种情感交织在一起，毕竟我们还是个五六岁的孩子呀，哪有那么大的勇气呢！
“以后再也不敢了，对不起叔叔阿姨……”
我和大双断断续续地带着哭腔说道，声音小得跟蚊子一样，
“声音说大点，”
父亲扬起手中的棍子抽了我们几下。
“算了吧，他们还是孩子，不要打了，快起来……”
夫妇俩动了恻隐之心。
天边的太阳像着了魔一样炙烤着大地，树叶纹丝不动，知了在枝头欢唱。
午后的阳光非常炙热，汗水和泪水在我们的小脸上混为一体。分不清哪里是汗水，哪里是泪水。委屈、羞愧、惊恐、无奈在我们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看着和他家一样大的孩子，以及我们那委屈的模样，邻居的心也揉碎了，他想损失也找不回来了，打小孩也没有任何用处，小孩毕竟是小孩，虽然自己受了损失，但他还是充满了同情心，可父亲不这样认为，他觉得小孩犯错必须受到惩罚，不然长大了就很容易走入歧途，做父亲的责任大呀！
在父亲的棍子下这次我们终于声音大了些，父亲一边不停地自责自己没有把小孩教育好，一边不停地给别人赔礼道歉，后来主动提出了给对方赔损失。望着这个场景，邻居两口子面面相觑，不住地点头称道。看到我们诚恳地道了歉，父亲终于罢休。此时他的脸上也是满脸汗水。
虽打在我们身上却痛在他的心上啊。我和大双虽然连午饭都顾不上吃就被父亲押着来道歉，可父亲不也是饿着肚子跟着他的儿子一块儿来的嘛！虽然很累，但他始终觉得今天的他做了一件对他来说十分有意义的事。他常说人就跟树一样，小时候不育着，长大了就育不着了。我想，这就是他“狠心”的原因之一吧！
至从父亲退休回到家里以来，妈妈脸上时常挂着微笑，她知道父亲在机关里每天都是按时吃饭，无论再忙，每天一到时间，妈妈都要准时给父亲把饭送到跟前，她想方设法把父亲的生活调理得舒适一些，父亲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况也都越来越好。
晚上，孩子们都睡下了，房间里发出了阵阵均匀的鼻息声。在昏暗的灯光下，一对男女比肩而坐，男的就是我的父亲，女的就是我的妈妈，只见他望着她动情地说：
“我这个身体把孩子养大应该没有问题……。”她静静地听着这个敢于担当的男人，心里荡起了无限幸福。
“我身体不怎么好，只怕……”
男人打断了女人的话。
“现在医学这么发达，有我在，你什么都别怕。”
男人斩钉切铁地说。
“如果我再活十年孩子们就十五六岁了，再活十五年的话，他们就长大成人了。”
女人幽幽地说，像是在对男人说又像是在鼓励她自己。
朦胧的灯光映在他们那历尽沧桑的脸上，历经半个世纪的风雨，这对患难夫妻终于坐在了一起。夜静静的，但，他们此时的心跳同频。
女人虽然觉得自己身体越来越差，但对未来她还是充满了希望。尤其是想到孩子们那双明亮的眼睛，和可爱的摸样，她的母性便不由自主的激发了出来。这对历经沧桑的恋人就这样相互鼓励着，她陶醉在幸福里，仿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不久，男人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雪梨来，用削刀削了个精光分了一半给女人，女人轻轻地咬了一小口心里像灌了蜜似的，因为有他相伴，她的心里是那样的踏实。她不后悔当初自己嫁给了他，只是感叹人生最美好的年华他们却天各一方，她只希望在暮年他能陪着她慢慢变老，一起将她们共同的孩儿养大成人。接着，女人又给男人倒了一杯红茶菌，雾气袅袅升起，她脸上飞起一团红晕，仿佛又让她回到了少女时代。她深情地凝视着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变得越来越会体贴人了，虽然性格刚毅，但内心是多么的善良和温润啊！女人理了一下额前柔顺的发丝，几缕白发在灯光下更加突兀。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年轻时，她曾经无数次的幻想和这个男人长相厮守，耳鬓厮磨。由于两地分居，他们彼此忍受着无尽的思念和煎熬，考验着她们对爱情的忠贞，现在他们终于在一起了，他们怎能不高兴呢？是上天垂怜，是命运的馈赠，也是这对恋人的悲悯情怀。在生命的长河里，他们缱绻的爱情经过岁月的洗礼越发历久弥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