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多久,这是什么地方……”我揉了揉额头,没精打采地起身、下床。起得有些猛了,两眼一摸黑,腿一软,就昏昏往后跌去。恰好被韩风给扶了一把。我固执地挣脱他的搀扶,试探地走了两步,只觉得两条腿像是灌了铅、无比沉重,走起路来蹒蹒跚跚、龙钟老态,滑稽可笑得紧。
“你体内还有些余毒没清干净,先在这里住下,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再说。”韩风跟着我走了几步,像是预备在我跌倒的时候搀一把。倒是礼貌得很。
我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悲哀,“唰”地落下两串泪珠子,“你老实告诉我,我是不是好不了了……”
“会好的,你不要乱想,安心休息!”他的声音里是难得的温柔。我不禁抬头望了他一眼,他的面容有些苍白,大概昨夜没有睡好,眼睛里有很多血丝。现在想来,若不是带着我,他早可以溜之大吉。也不知带着我这个累赘究竟有什么用处。
“哎吆,姑娘醒了?”正想着,门外传来一个爽利含笑的女人声音,“我可以进来吗?”
韩风答:“嫂夫人请进!”
就有一个衣饰华丽、身段苗条,看起来不过三十出头的美艳妇人轻轻推门、穿花拂柳般翩翩进来。虽青春已逝,仍是个美人。不仅美,眉眼间还透着精刮爽利,让人看了不觉生出几分敬畏。
贵夫人眼带笑意颇有兴味地盯着我望了一会,我坐在床上,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直了直身子,迎着她的目光,温声道,“夫人好,叨扰了!”
“哪里的话,韩公子对先夫有救命之恩,他的朋友就是我温绾绾的朋友,两位就在我这里安心住下,不会有人来找麻烦的!”夫人语声清甜,却隐隐透着男儿豪气,几句话说得掷地有声。
悬赏缉拿韩风的告示大概已经贴满了南国全境,这种时候还能说这种话的人想必不会是小人物。我心中暗暗佩服。韩公子这一路不管到哪都有贵人相助,凡事都能化险为夷,凡事都游刃有余,让人侧目。
“小姐若是还有别的需要,尽管差人来告诉我,这屋子若是住得不舒服,我就让人再收拾其他的……”
我身子疲惫,只希望早些休息,胡乱点点头,领了盛情,“多谢!”
夫人见我精神不济,向韩风递了个眼色,退了出去。
我又昏昏睡了过去,天色擦黑才醒过来。没过多久,一个长相乖巧伶俐,名唤柳莺儿的小丫头端了碗热腾腾的燕窝过来给我。我坐直身子,伸手去接,手上却没有力气,只得歉然笑笑,让她一勺一勺喂我,母亲哺育小儿一般。
“赵公子对小姐那么好,小姐真是好福气呢!”柳莺儿递过一勺,边喜盈盈八卦道。
我呵呵一笑,可不是嘛,好得很。
“小姐昏睡的这两天一直是赵公子衣不解带地照顾,就连煎药这种小事也亲力亲为呢,我们可羡慕啦……”
倒真是有心了。我不愿打碎柳莺儿对美好爱情的向往,保持了缄默。很快转了话题,曲折地打听了一些温绾绾的事。
温绾绾娘家便是大名鼎鼎的南派商会巨鲸帮,二十年前跟北派竹叶青平氏结成了秦晋之好。可惜温绾绾嫁进来没过一年,平少爷就得急症死了。不久温绾绾生下一子,以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平家,再没改嫁。想来她虽然有娘家做靠山,但一个没了丈夫的女流之辈,想要在夫家立足,定是万般艰难。这些年来,平家非但没有衰败,生意反而愈发兴隆,一半以上的功劳应该算在她身上。
吃了燕窝,身上多少有了些力气,我让柳莺儿帮我找了本闲书,懒懒靠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打发时光。韩风自打我醒过来,就没再来过,我吃饭送药都是柳莺儿一个人进进出出地忙。平夫人想得很是周到,毕竟是不宜为外人道的事,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风险。
这几日正赶上黎城的梅雨季,天色一天到晚阴阴郁郁,漫天漫地都湿哒哒的不明朗,连带着人也跟着心情忧郁。午饭后,我捏着鼻子壮士断腕般喝下一碗黑乎乎的草药,正吃梅子解苦,门外传来吵嚷声。
“这个……不行……小少爷,你快回去吧,夫人吩咐过了,任何人都不能来……”
“我要看漂亮姐姐,妈妈不让我看,你也不要我看?我偏要看,柳莺儿你莫要拦我!”是个有些稚气的男子声音,嗲嗲撒娇道。
柳莺儿为难,“不行啦……”
我有些好奇起来,“柳莺儿姐姐,门外是谁,发生什么事了?”
“哎,别!”“哈哈……”约是柳莺儿一个走神没拦住,男子嘻嘻笑了一声,推门进了我屋子。
男子一袭素净月白长衣,身姿挺拔,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翠色如意抹额,足登青缎粉底小朝靴。典型富人家公子哥行头。我从下往上打量,看到最后,是个唇如涂丹、面若敷粉的英俊美少年,正忽闪着两只大眼睛,好奇地盯着我瞧,一脸的稚气未脱,跟他这身材仪容倒有些不搭配。
“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漂亮姐姐?唔……”美少年微微蹙眉,倒有些不以为然的意思。
我被梅子噎了一下,面目略略有些狰狞。漂亮姐姐?原来我这美貌在平府倒是很受认可,心底陡然腾起几分得意。“唔……过奖……”
“想必是有些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