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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与韩元吉、韩淲(1)

韩元吉(1118—1187),字无咎,开封雍丘(今河南杞县)人。南渡后,迁居信州(治今江西上饶),自署颍川(今河南许昌)人。晚号南涧翁。北宋名臣韩维四世孙。以荫为处州龙泉县主簿,调南剑州(治今福建南平)主簿,知建安县。绍兴末,除司农寺主簿。乾道三年(1167),除江东转运判官。四年,以朝散郎入守大理少卿,权中书舍人。八年,权吏部侍郎。九年,权礼部尚书,充贺金生辰使。归,除吏部侍郎。淳熙元年(1174),以待制出知婺州。明年,移知建宁府。旋召入为吏部尚书。五年,除龙图阁学士复知婺州。罢为提举太平兴国宫。淳熙十四年卒,享年七十。《宋史翼》有传。有《南涧甲乙稿》七十卷,多散佚,四库馆臣自《永乐大典》中辑出二十二卷。

韩元吉在南渡乾道、淳熙时期,为中原故家代表人物之一,诗词俱佳,享有时誉。黄舁《中兴以来绝妙词选》卷三称他“名家文献,政事文学为一代之冠冕”。韩元吉与当时名流朱熹、叶梦得、范成大、张孝祥、陆游、辛弃疾等多交游唱酬。理学家吕祖谦为其婿,其子韩淲亦有诗名。

陆游与韩元吉为平生挚友。他们交游见于记载者,是绍兴、隆兴间同在京城为官时开始的。陆游时任枢密院编修官兼编类圣政所检讨官,韩元吉任司农寺主簿。

孝宗隆兴元年(1163),陆游因得罪权臣龙大渊、曾觌集团,被排挤出朝。三月,除左通直郎通判镇江府。夏,自都城返故里,韩元吉作诗二首送别,《送陆务观得伴镇江还越》云:

高文不试紫云楼,犹得声名动九州。金马渐登难避世,蓬莱已近却回舟。烧城赤口知何事,许国丹心惜未酬。归卧镜湖聊洗眼,雨余万壑正争流。

前年边马饮江水,烽火瓜洲一水间。正使楼船多战士,要须京岘作重关。平戎得路可横槊,佐郡经时应赐环。把酒赋诗甘露寺,眼中那更有金山。

称许陆游“许国丹心”,为其壮志未酬深感惋惜。此年秋,陆游寄着色山水屏给韩元吉,韩作《陆务观寄着色山水屏》(《南涧甲乙稿》卷二)感谢陆游赠画厚意,对他遭贬斥深情劝慰。

隆兴二年(1164)闰十一月,韩元吉来镇江省亲,两人别已逾年,相与道旧故,甚乐。两人诗酒相从凡六十日,成为诗坛佳话。陆游与韩元吉唱和之作,结集名《京口唱和集》。陆游特作《京口唱和序》云:

隆兴二年闰十一月壬申,许昌韩无咎以新番阳守来省太夫人于润。方是时,予为通判郡事,与无咎别盖逾年矣。相与道旧故,问朋游,览观江山,举酒相属,甚乐。明年,改元乾道,正月辛亥,无咎以考功郎征。念别有日,乃益相与游。游之日,未尝不更相和答,道群居之乐,致离阔之思,念人事之无常,悼吾生之不留。又丁宁相戒以穷达死生毋相忘之意。其词多宛转深切,读之动人。呜呼!风俗日坏,朋友道缺,士之相与如吾二人者亦鲜矣!凡与无咎相从者六十日,而歌诗合三十篇,然此特其略也。或至于酒酣耳热,落笔如风雨,好事者从旁掣去,他日或流传乐府,或见于僧窗驿壁,恍然不复省识者,盖又不可计也。润当淮江之冲,予老,益厌事,思自放于山巅水涯,与世相忘。而无咎又方用于朝,其势未能遽合。则今日之乐,岂不甚可贵哉!予文虽不足与无咎并传,要不当以此废而不录也。二月庚辰笠泽陆某务观序。(《文集》卷十四)《京口唱和集》录诗三十首,可惜后来失传,诗亦所存无几。两人相聚游赏酬唱之乐,情谊之深,令人称羡。

嘉泰二年(1202)冬,陆游于临安作《梦韩无咎如在京口时既觉枕上作短歌》云:

隆兴之初客江皋,连榱结驷皆贤豪。坐中无咎我所畏,日夜酬唱兼《诗》《骚》。有时赠我玉具剑,间亦报之金错刀。旧游忽堕五更梦,举首但觉铁瓮高。樽前美人亦黄土,吾辈鬼录将安逃。死生一诀信已矣,所恨膏火常煎熬。平生不爱葱岭话,方术亦陋葛与陶。但当东归弃百事,烂醉海上观云涛。(《诗稿》卷五十二)在京口时,陆游还与韩元吉、何侑、张玉仲等踏雪登焦山观《瘗鹤铭》刻石,登高置酒,望见风樯战舰,慨然尽醉。焦山《浮玉岩题名》云:“陆务观、何德器、张玉仲、韩无咎,隆兴甲申闰月二十九日,踏雪观《瘗鹤铭》,置酒上方。烽火未息,望风樯战舰在烟霭间,慨然尽醉。薄晚,泛舟自甘露寺以归。明年二月壬午,圆禅师刻之石。务观书。”此年闰十一月,明年二月壬午,即二月三日。陆游时刻不忘国事,登览游赏时亦如此。韩元吉有《隆兴甲申岁闰月游焦山》诗记其事:

荒村日晴雪犹积,系缆焦公山下石。江翻断崖石破碎,瘗鹤千年有遗迹。瘦藤百级跻上方,浮玉南北江中央。樯竿如林出烟浦,酒船远与帆低昂。老鸱盘风舞江面,杀气淮南望中见。神龙只合水底眠,为洗乾坤起雷电。观音岩前竹十寻,大士不死知此心。醉归更唤殷七七,剩种好花开鹤林。(《南涧甲乙稿》卷二)。

又《次韵务观城西书事二首》云:

腊尽雪晴春欲柔,濛濛烟柳认瓜洲。潮生潮落无穷事,江水东西不限愁。

川摇百艇陆千车,多是淮南避地家。黄纸赦来戎马去,儿歌妇笑总呦哑。(《南涧甲乙稿》卷六)陆游《城西书事》原作,已佚。韩元吉本年闰十一月来京口,诗首有“腊尽雪晴”语,当即本年所作。

乾道元年(1165)元夕,知府方滋邀韩元吉宴饮赏梅,陆游与韩元吉有诗唱和。韩元吉《方务德元夕不张灯留饮赏梅务观索赋古风》云:

昨日风雨今日晴,绿水桥南春水生。使君元夕罢高宴,亭午邀客花间行。危亭直上花几许,水仙夹径梅纵横。不须沉水薰画戟,帘幕自有香风清。门前纷纷鸟鹄乱,隐几坐爱寒江明。忆昨淮南戎马动,岂谓景物还新正。遗民归公十万口,鼙鼓日日严刀兵。眼看指麾尽摩抚,闾里愁叹成欢声。酬功端合侍玉辇,安得坐啸江干城。景龙灯火公尚记,耆旧出语儿童惊。我来两月滥宾客,况有别驾能诗名。相从一笑说万事,重费美酒勤杯觥。东风摇荡入烟柳,歌管错杂催离情。诏书征拜那可后,为公前马遥相迎。(《南涧甲乙稿》卷二)陆游有次韵诗,《无咎郡斋宴集有诗末章见及敬次元韵》云:

城楼画角吹晚晴,梅花堕地草欲生。绮盘翠杓春满眼,我胡不乐君将行。君归吾党共增气,往往怪我衰涕横。我来江干旧交少,见君不啻河之清。北风共爱地炉暖,西日同赏油窗明。微吟剧醉不知倦,坐阅汉腊逾周正。君文雄丽擅一世,凛凛武库藏五兵。酸寒如我每自笑,顾辱刻画为虚声。乃知好士如好色,遇合不必皆倾城。君方与世作水镜,如此过许人将惊。千金敝帚有定价,周玉郑鼠难强名。失言议罚不可缓,敬白府主浮金觥。君看失脚落尘土,岂复毫发余诗情。自伤但似路旁堠,雨剥风摧供送迎。(《诗稿》卷一)诗中高度评价韩元吉诗文,见出两人友谊之深。

韩元吉不久以考功郎征,陆游为之置酒饯别,韩元吉赋《醉落魄》词,陆游又邀他同游金山,均有词作。韩元吉《醉落魄·务观席上索赋》云:

楼头晚鼓,佳人莫唱《黄金缕》。良宵灯火还三五。肠断扁舟,明日江南去。离觞欲醉谁能许,风前蝶闹蜂儿舞。明年此夜知何处。且插梅花,同听画檐雨。(《南涧甲乙稿》卷七)写出依依惜别之情。

陆游作《赤壁词·招韩无咎游金山》云:

禁门钟晓,忆君来、朝路初翔鸾鹄。西府中台推独步,行对金莲宫烛。蹙绣华鞯,仙葩宝带,看即飞腾速。人生难料,一尊此地相属。

回首紫陌青门,西湖闲院,锁千梢修行。素壁栖鸦,应好在,残梦不堪重续。岁月惊心,功名看镜,短鬓无多绿。一欢休惜,与君同醉浮玉。(《文集》卷四十九)韩元吉作《念奴娇·次陆务观见贻念奴娇韵》云:

湖山泥影,弄晴丝、目送天涯鸿鹄。春水移船花似雾,醉里题诗刻烛。离别经年,相逢犹健,底恨光阴速。壮怀浑在,浩然起舞相属。

长记入洛声名,风流觞咏,有兰亭修竹。绝唱人间,知不知,零落金貂谁续?北固烟钟,西州雪岸,且共杯中绿。紫台青琐,看君归上群玉。

又《念奴娇·次韵》云:

春来离思,正楼台、灯火香凝金戟。扬子江头嘶骑拥,杨柳花飞留客。枚乘声名,谪仙风韵,更赋长相忆。酒阑相顾,起看月堕寒壁。

樽前谁唱新词?平林真有,恨寒烟如织。燕雁横空,梅蕊乱,醉里隔江闻笛。白发逢春,湖山好在,一笑千金直。待君归诏,买船重话畴昔。(《南涧甲乙稿》卷七)两人一唱一和,共道相聚同游之乐,相比而言,陆游词情调显得低沉一些。

陆游《浣溪沙·和无咎韵》亦此时所作。韩元吉还有《江神子·金山会饮》,词云:

金银楼阁认蓬莱。晓烟开,上崔嵬。风引孤帆,谁道却船回。鹏翼倚天鰲背稳,惊浪起,雪成堆。翩翩黄鹤为谁来?醉持杯,共徘徊。四面江声,脚底隐晴雷。织女机头凭借问:何处更有琼台?

此次京口欢聚,给陆游留下美好的记忆,终身难忘。事隔三十余年,韩元吉病逝亦十余年,陆游在梦中犹见当时隋景。

此年三月,韩元吉赴任途中,经过松江,有诗《过松江寄陆务观五首》(《南涧甲乙稿》卷三)寄赠陆游。陆游《次韵无咎别后见寄》云:

平日杯行不解辞,长亭况是送君时。几行零落僧窗字,何限流传乐府诗。归思恰如重酝酒,欢情略似欲残棋。龙蛇飞动无由见,坐愧文园属思迟。(诗下自注云:“诗来弥月,乃能和答,故云。”)(《诗稿》卷一)韩元吉所寄诗,均为五律,陆游所和为支韵七律,原唱《南涧甲乙稿》中不见,已散佚。两人别后仍以诗酬答,真是情谊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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