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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旅行在生灵涂炭的灰烬上

人真的就像流水一样,如果没有被一起卷进故事的旋涡里,也没有能和你同船起航,就会迅速的流逝掉,怎么网都网不住。

——Fourteen Man

前几天才看到一句话是这么说的,回忆很累人。当你要写下回忆时,就更是件苦不堪言的事情。我还没有开始动手,就已经畏畏缩缩,我到底怕损失什么呢,我到底怕损失什么呢,我只是在设想,就像个提着一口袋财宝的流浪汉,他带着装有财宝的口袋到处逛的话还能沾沾自喜自我安慰地说啊!我有一袋财宝哪,多么快乐啊,一路上也许都会很愉快。可当你开始记录他们,写下你的故事,就想在叫卖你的财宝,你一边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才发现没有一个人认真注意你,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流浪汉还带着财宝吧,而你当你叮当作响地抖开你的口袋,发现倒出来的其实是一堆废铜烂铁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许多嘲笑和漠视的眼睛足以把你逼入绝境。

写作是件可怕的事,怎么看都像是慢性的自杀,但这也正是它让人着迷的地方。

其实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去看七,那个幽灵般轻盈的姑娘。我一直觉得她是没有重量的。她在全国各地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带着一股绝望的气息,她总是朝着离死亡很近的方向走去,然后在冥河的岸边数完整条河的鱼骨头,和看门的小狗萨非罗斯聊聊幽灵的脾气,然后大摇大摆地回到人间,看到的人间其实还不如地狱。

虽然很希望一下火车就能见到她,不过让这个迷路大王一个人来接站是件危险的事。

大麻就曾经深受其害。大麻有一次从成都转机回贵阳,因为离飞机起飞还有三个小时,就发短信让小七去陪她解闷,可是在飞机场空荡荡的大厅里站了三个小时也没有人来,手机又意料之中地打不通,结果飞机还非常配合地晚点三个小时,搞得大麻欲哭无泪。而在这六个小时中,小七像迷糊的幽灵飘上了迎面而来的一辆公交车,朝飞机场的反方向开去……

于是我走下火车的时候给七的妈妈打了个电话,让她告诉我她们家的地址,公交线路28路,到浆洗街下,这个听起来很像一条河的名字,全村的妇女都挽起袖子提着搓衣板没有半句怨言地给自己的丈夫洗着内衣内裤,靠着暖洋洋的木门,老人们装作一本正经地扫视着每一个穿短裙的姑娘,有几个小孩围绕她们打打闹闹,有几个脱下衣服裤子,扑通扑通地跳进河里,想想应该是这样的地方。不过到了才知道,原来是比春熙路还繁华的地带,马路如同动脉般宽阔,到处是高档的娱乐场所,在街边站两个小时也打不到车。

“看就是那艘船,以前我就是在那上面给你打电话的。”七指着仿佛要冲向大街的一艘豪华油轮说。

“原来是这样一艘船啊,我还以为是真的油轮呢,我记得当时还听到海风呼呼地吹动你头发的声音,吹得你声音也有些颤抖。不过这水泥船也够壮观的,像恐龙化石似的。”

“一切都是想象力的问题。”小狐狸一定会那么说的。

“妈妈和叔叔经常会来这里吃夜宵的,很贵。”

“那时候你在和那个同性恋纠缠不清是不是还记得?”

“当时真傻啊,干那个的时候还被她录了音。”

“说要是不听她的话就要把带子交给你妈妈,真是个厉害的女人。”

“看来,也不是什么都应该去尝试的。”

“我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她没有说出来,但我听到了这句话从她身体里传出来。

满车都是奇怪的四川口音,这里的公交和南京一样落后,也一样令人心情愉快,售票员不算亲切但还够真实的口音代替了喇叭里报站的机械声。但是你知道售票员总是很没耐性也从来不会大声告诉你到哪了,我只好放弃座位,紧紧靠着售票员生怕漏掉她每一句话,双手提满行李,更糟糕的是,她报出的站名我完全没办法翻译过来,只好每坐一站就焦急地尽可能用比较四川的普通话问,浆洗街到了没到了没。

下了公交车给小七发短信,心情异常平静,用眼睛环顾着街道两旁的景色,说景色不过是等距离稀稀拉拉的树和全国各地随处可见的店铺,如果不是许多招牌上冠以“成都”二字,谁也无法分辨这是什么地方,是高原还是盆地,处在中国的哪个部位,这些东西人是感觉不到的。城市就是城市,到哪都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你能不能见到你想见的人。

小七就是那种手机三天丢那都懒得充次电、去交个话费能要了她命的人,作息时间混乱不堪,如果在睡觉打死也不会回短信,睡醒了也不会看一眼手机,当她打开手机看到那条奄奄一息的短信时季节都变了的那种人,当然事先我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告诉她我要来,我要来了,还好她心里总是有我的位置的,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在我抵达成都的前后,还是乖乖地守在手机旁侧耳倾听的。

“到了?我下来接你吧。”

我微笑一下,满头满脸还包着纱布,在西安打架的时候缝了九针,砖头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扫把星。还是有些担心,虽然认识三年了,第一次见面就搞得像从越南战场逃回来一样,还是有点说不过去。

四川果然是天府之国,连小区的门卫都是美女,穿着比较警卫员的衣服亮着大眼睛奇怪地看着我,刚包扎那几天在大街上我这形象回头率也是百分之百的,毕竟中国都和平了五十年了,想在大马路上见个伤员不容易。

“找谁啊?”

“找七步。”

“我没问你网名,我问你真名。”

网络如同一个面积庞大的舞池,开着一个假面舞会的派对,我一不小心就掉了下去。音乐一旦响起,谁也不愿意先离去。

“如果让你参加假面舞会,你会扮演什么角色呢?”我曾经两次问过砖头这个问题。因为我总觉得砖头是个善变的丫头,我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的时候猜想,如果她的回答和第一次产生分歧,那就证明她果然是个善变的丫头,我又可以在对她的调查研究中记上一笔,给自己加上一分了。因为在我眼里砖头一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精灵,研究精灵是我最大的爱好之一。应该会有人记得我说,我的愿望就是成为一个精灵的监护人。

“服务生或者女巫。”

“带翅膀的服务生,因为自己不够漂亮成不了公主的。”

变化不大,其实我还是不够了解这个小妖精。

而这两个女孩,一个幽灵一个妖精,是我此行最重要的目标。

宿舍里到处是各种颜色惨淡的几何体,不幸分配到了一个背阴的房间,云层的灰暗层层加深爬行在生锈的玻璃窗框上,地面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脚印,拖把像黑人舞蹈演员多年没洗过的头发,厕所里永远有一股异味。

因为钥匙落在了家里,于是掏出新买的上网卡,插在了把手靠上一点的门缝间,顶住锁舌,拉住门把手朝胸前一使劲,门应声打开,我朝里面正围坐在我的笔记本前兴奋地杀着魔兽的同学们含蓄地一笑,感觉特别神风怪盗。

其实我有时候总有种负罪感,觉得不应该教那些从各种偏远乡村集中到这个破大学的各位朴素的同学们玩什么魔兽争霸冰封王座的,他们就像过去几年的我一样开始整夜整夜地泡在网吧里,过几年他们该抽烟了吧这几天已经开始酗酒了,过几年他们该和姑娘上床了吧这几天已经有人开始小手拉小手了,过几年他们该把别人打得头破血流了吧这几天已经开始对一个SB大呼不爽了,过几年我又在哪呢?反正在这样一个地方呆着,觉得自己什么长进也没有,我在想着完全不一样的事情,已经变得不懂什么叫无忧无虑。

现在的我,听不到欢声。

我以前赌咒发誓说香烟你们抽吧抽吧我是下决心不抽的,又浪费钱又浪费生命,健康是次要的,钱也无所谓,只是人人都抽你也抽多没个性。可还是忍不住吸上了一口,是不是因为从众心理,或者是投入到集体的象征性自我救赎中去呢?中世纪的人把自己关进忏悔室,我们把香烟关进肺里,莫名其妙的我还是变成了一个小烟鬼,莫名其妙,就像被人七手八脚抬上担架一样。就像我一次次地在七步那里失约。然后在七的博客里就多出了一条,哼哼,许多约是要爽过了才发现的。

这次一定要到她那里,即使她用一张冰凉的嘴唇对着我说话,就算她的话比火车离开车站更快地离开我的耳朵,我也要向她进发。我偷偷地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含在嘴里,原来即使是香烟的长度和直径都可以用钞票计算。现在还有谁能从窗外的空调座机拼出心的形状?路灯以等距离笔直地在城市上空排列开来,连从天空掉落的雨都可以计算出下落距离和速度,对我们来说,树叶的面积都已经不是秘密,只要你学过高等数学,计算他们变得如此容易。幻想幻想幻想,童话童话童话,都去了哪里?出去转一转吧,也许能找到答案。

前几天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说什么双鱼座的男人都会犯情痨,条件反射似的反驳了两句说什么星座这东西根本就没依据嘛。后来发现其实说得很准。

一年有300天在装逼,65天发发小孩子脾气,把半数的精力花在了女人身上,就像拜伦说的把心全都交给了爱情,把脑袋用来压韵。把爱当成宇宙的男人是愚蠢的吧,怪不得在星座排名上双鱼垫底,完了完了,又纠缠到狗屁星座上去了。但绝不甘心连一个爱人也网不住。战斗的力量我也是有的,也有十足的信心和平庸的世界拼到底,就是缺一个站在身边始终抱以信赖的眼光的女人。从她的眼睛里能看到源源不断的自我确认吧。属于你的女人就像一面旗帜,扛着虽然累点,但是就他妈会有力量。

一直在犹豫在犹豫,到底怕损失什么呢,看了一下卡里面还有近2000,借给姐姐200买衣服,后来又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事再借给她300,既然是姐姐开口,那就算不问清原因也得双手捧上。第一次高考后亲戚朋友父老乡亲给了很多钱,复读的时候几乎没怎么花,居然还有1000的结余,足够去一次西安和成都了吧,我想。但是真值得去吗?如果去了发现所见到的完全是一个陌生人,大家站在路中央,她礼节性地亮出右手和我打过招呼,拦一辆出租车把我送往最便宜的旅馆,然后回家,三天之后我上火车回到苏州的家里,打开钥匙看见老眼昏花的外婆怒气冲冲地对我说,怎么不叫人?!天哪,那将是多么可怕!反正我进家门是永远不会叫人的,都这么熟了有什么好叫的呢。

我到底怕损失什么呢?

我到底怕损失什么呢?

我怕一切化为灰烬吧,我倒从来没觉得网络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人,既然是人有问题,那不管是网上网下床上床下都会出问题。当然,网络更容易滋长各种恶习。我永远不知道屏幕那一头听我念诗的姑娘是哭是笑,说不定你读到一半她就困了还不好意思和你说随便叫个男人过来接她的班了。

直到《Sleepless in Seattle》里那句话一头扎进我死气沉沉的心里。

“情人节那天,帝国大厦楼顶见。”美丽动人的Mag Ryan对那个她从来没见过的代号“西雅图夜难眠”的男人迷得神魂颠倒,顶着被老板炒鱿鱼的风险,坐上飞机离开她过两天就要举行的婚礼,只为了见他一面。

只为了见他一面,这就是电影的动人之处,不计任何后果。

这也是我的动人之处,我总觉得,很轻易被打动,但不仅仅是被打动,还会用身体去行动。既然电影可以做到,我为什么不可以呢?

“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自己,我从来不可能像电影里那么迷人。”砖头的短信。

她还是那么动人,更动人的是她常常说自己不够动人。

“那是因为电影是没有前因后果的呀,电影里的每一个动人结局都是片段,既然都是片段了,当然天不怕地不怕啦,实在活不下去了,还能让导演助你一臂之力。”我想了想又继续写短信,“当我们积累了多余的能量,也许偶尔也可以爆发一次。那样也就很满足了,不是吗?”

操。砖头骂骂咧咧的时候特别像《Taxi driver》里的雏妓,害得人人总有种想把她从窑子里解放出来的冲动。

“但其实她过得比谁都滋润。”大麻和我在电话里总是很默契,然后互相意味深长地笑起来。

我从没有这么认真地计划一次旅行,即使这只是有生以来的第二次,而这是完全属于我自己的旅行,家长们全都蒙在鼓里。

第一次是去西安看砖头,结果被砖头狠狠地砸了一下,一下子落进了深不见底的井里,所能看见的只有自由左面右面的两只眼睛。

我把爱情的海岛看得太高,结果被浪头狠狠地打倒。

那个时候她在荷兰,每个凌晨我都会去网吧陪她聊通宵,讲稀奇古怪的梦想,那个时候正在看一本叫做《冷酷仙境和世界尽头》的书,然后把书里的句子带给她。轮到她讲故事的时候她总会在屏幕上制造一种真实感。

来,让我把键盘摆摆正,和你慢慢说。

我也总是一字一句地对她说,来,把手穿过屏幕,伸过来。在这头的我就伸出了手,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温度和微微含笑的嘴角。

我想留住你,我是这么对她说的,没有任何包袱,没有什么关系的确认,只是在十年二十年之后再拨通电话还能在听筒上得到一个阳光灿烂的声音。

那个时候正在玩WOW,但网络游戏的吸引力显然没有小精灵大,他们一个个催我快点组对带他们下副本,取撬开BOSS的嘴巴吐出他们梦想已久的带蓝色名字的装备,我说等等等等,其实我只想和荷兰的时差一决高下,撬开砖头的嘴巴,让她给我一个微笑。

我说你喜欢我吧?

你也喜欢我吧,嘿嘿。

不,我爱你。你也爱我吗?嘿嘿。

爱?我不懂得什么是爱。喜欢,只是非常非常地喜欢。

这么一说就给人一种错觉,这个非常非常喜欢就等于爱了。这样随随便便几句话,其实是有阴谋的,只是我从来没发觉到,后来才发现她把爱和喜欢分得可清楚呢,只是想把我绕进她的圈套里,按照她男朋友的说法,她是太寂寞了,只是想要一个朋友。

当人得到回应时,总会把自己的层层伪装卸下来的,于是我渐渐地爱上了她。结果跑到西安才发现,她完全没有那个意思,甚至拉一下她的手都让她感到浑身不舒服。

站在西安的城头,我依然心存侥幸地搂过她的腰,从她的眼睛里确确实实地读出了,我,不,要。

在头一次去西安的那几天,我从她还有其他人的身上越来越清晰地嗅到了另一个很有分量的男人的气味。我们都叫他小六,诗和歌词都写得很好,曾经读到他的一句话非常喜欢,脚踏车的尾座上载着你,你的身后载着整个春天。很敏感多情,在被砖头一脚从男朋友踹成普通朋友后,常常喝得酩酊大醉之后靠在大麻圆滚滚的肩膀上痛哭。但同时又狡猾多端,嫉妒心很强,很像曹操。一直对我去西安调戏砖头耿耿于怀,并且装作一副被人带了绿帽子的可怜样,见一个人就把我的形象破坏一遍,把自己像牌坊一样竖在每个头脑发热的年轻人心里。

而当时他们的春天才刚刚开始,我已经在不明不白之中被砖头塞进了冷宫。砖头后来回忆他们之间的事,还告诉我一段饶有趣味的对白。

“你觉得,十四这个人怎样?”

“不就是个数字嘛。”砖头笑着回答。

我怕重蹈覆辙吧,所以很难下决心再一次把自己扔到成都的浪头里,然而,上帝总是翻来覆去地折腾你。这让我想起周星驰的《国产零零七》里面的那把手枪,第一次你把枪管对准目标的时候,“啪”,子弹射向你。当你调整枪头对准自己,“啪”,结果子弹还是射向你。

特别是有一天砖头就来给我告状,没头没脑地发短信对我说:“七步你最好别见了。”我本来就军心不稳,被她一刺激更是动摇得不行,连忙问为什么,她还是特别牛逼地说:“没为什么。希望她只是对我这样。”后来终于逼她贴出了QQ聊天记录。大致意思是说:“只不过和她见过一次,和她不熟。”但其中一句话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每次都叫我招待他的姑娘,这次好了,他自己要来让我招待了,我不干了。”

我发现我确实很傻,一有朋友要去成都问我有没有人可以招待我就把她推出去,而且每次还都是女的。

“我不干了。”我能够清楚地想象她坚决的表情。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我把这定义为一句气话。

结果这次我押对了宝。

“其实我当时是那么想的,如果你考来成都的话,你就成了我的责任,我就决定一辈子跟着你了,可是你最后还是没有来。”小七摆弄着KFC的吸管,阳光从侧面切开她的脸。

“我当时也是那么想你的。”

“当时我说我拆散了人家小夫妻俩,要和阿一好,其实是想看看你的反应。”

“因为当时你和卡卡好的时候我没说什么?你以为我还会无限地包容你的吧。”

“结果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大。如果你没反应的话我可能就觉得没意思了,就把他T了。”小七扬起她充满鬼气的小脸,亮出一排雪白的牙齿。

“我也知道你那个时候又寂寞又消沉,跑去大理投靠卡卡,自然会擦出火花。更关键的是,你是在回来之后才告诉我这些的,既然都结束了也没什么好追究了吧。”其实我没有告诉她,因为当时我还不够爱她,“而且,你和一之间的事,可是在我和你最热烈的时期,你叫我怎么能忍受呢。反正都过去了,我们现在肩并肩腿靠腿坐在一起了。”

“也许正是这么一波一折的,以后才会更加饱满吧?”

“说不定正是。”

“一是个怎样的人?”

“嗯……就是爱你的时候像疯了一样可以为你杀人,为你抛弃一切的人。”

“这正是我做不到的?嗯?”我清楚地被对比下去,不甘心也没用。

“还有啊,就是如果他和别人面对面吃着饭。那个人可能无意间想起什么骂了他一句,你个傻B。他会很平静地朝着你笑,然后突然背过脸对我龇牙咧嘴地瞥瞥眼睛,拣起一块砖头就朝对方的脑袋砸过去。”

“那不是一刘备嘛。”我想象着小七和这样一个男人相爱的日子,相互抚弄身体的日子,心里有些疼,但脸上还保持着常在的笑容,眼睛和眉毛像四道彩虹挂在脸上,“和我倒有一点像。”

“这也正是我喜欢他的地方呀。”小七有点眉飞色舞地继续说,“反正无所谓了,他现在跟砖头好上了。”

“听说小六也想让他们几个把一给收拾了。”

“不不,这不可能,那他就是找死。”

“为什么啊?”

小七默想了一会儿笑眯眯地说:“如果六把一给打了。一就会哭丧着脸跑到大麻那去,告诉她被六给打了,但是又会很是释怀到告诉大麻这事怪他,谁让他抢了砖头呐,算了算了别怪他我就和你那么一说。你也知道大麻是一的姐姐,这样大麻就会很气愤然后就此不理老六。然后他会到处告诉别人这事都怪他自己不好,怪不得老六,然后搞得所有人都很看不起老六,然后集体修理老六。”

“其实当时真的很巧,我们冷战多天过后你突然发短信让我考到成都来,而前一天我就填了南京的学校把志愿投了。我当时和你说过许多回的,我来成都也是可以的,只是我需要你给我坚定的信心。”

“当时我只是觉得,我已经不考大学了,配不上你。”

“傻。当然我也傻,我来就是了,我到底怕什么呢。只是你就在高考前的两个星期挺不住寂寞了,把自己背叛给别人了,这让我一下子DOWN到谷地,破罐子破摔了。”

梦想这东西,不怕难以实现,就怕没人经得起考验。现实的安顿感不时地就会给你一种“梦想没什么了不起不要也罢”的错觉。

“可是,你当时居然告诉我你在苏州也有个女朋友,这让我更下定决心觉得身边的人比什么都可靠了。”七说的话不无道理,但根源都只有一个,我们看不到考验背后到底是财宝还是灰烬,当熊熊的烈火烧到眉毛的时候,我们宁可骗自己是灰烬然后掉头走开。结果就一去不来。

“不过,我还是来了,对不对,从这里开始吧。”

“看,小狐狸来了,皮肤粉嫩粉嫩的,头发都竖起来的那个。”

最后一站,上海。

上海每年举行新概念作文大奖赛的时候都会有一批回头客去凑热闹,这次我也挤在他们中间混进了103暗室。我和著名的80后作家阿甘同为黑户,过着和别人挤一张床的龋齿生活,当然,很幸运,同床的都是女人。

在出租车上见到了想念已久的蒙蒙,当我还在成都游荡的时候她就开始和我讲爱上了一个新概念男生,要我来帮她解决感情问题。在出租车上搂过我的脖子,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她,果然是活生生的,而且没有一点不习惯。网络已经在我们原本单薄的关系里塞进了沉甸甸的记忆了,那里面塞满了对白和对白,我们可以很轻松地用那些对白拼凑出一个人来,只要你愿意相信就行。

当然,在车上我一直在想着的是,又可以见到砖头了。

可惜砖头毕竟是砖头,从来也不让自己的魅力四射的身体闲着,打开103,她正躲在阿甘的怀里,睡在同一张床上。这让我并没有迅速融入那个乌烟瘴气的房间,我只好把目光投向电视机,正是一场混乱不堪的球赛。

“你不是说要抱我吗?来。”砖头很灵敏地嗅到了我的嫉妒,主动示好。

“我从贵州带了包好烟过来,贵烟,我找出来给你们。”我没有理她,四处翻找行李,“奇怪,怎么找不到了呀,明明放在包里的。”

“来啊来啊,抱一下。”

我暧昧不清地看了一眼阿甘,他催促我快找出那包贵烟把他的肺从红双喜中解救出来,然后镇定地抽着烟朝我微笑,和一旁的刘强说大罗已经不行了,小罗现在要该叫大罗了,小小罗当然应该叫小罗啦。

我有些愣地站在那,然后冲上去把砖头从床上抛起来,深深地搂进怀里,然后一把扔回床上。开始适应房间里古怪的空气。

后来在萌芽论坛上出现了一张新锐美女加才女砖头和80后天才作家阿甘的绯闻贴,一时间全坛哗然,搞得他们俩都很不愉快,而我呢也想趁此介绍一下真正的砖头和我自己的旅行,于是写下了如下一张帖子:

砖头、阿甘和我,结果三人成虎。

那个小报记者实在不明白什么叫做新锐。同床共寝在这个年代还值得提出来嘛,搞得砖头和阿甘都叫苦不迭。事实上我和阿甘都是以黑户入住泰安的,于是引起了床位难以分配的尴尬局面。了解砖头的人就知道,从荷兰镀了层金回来绝对不是假的说新锐确实无人可比。当然说起来,天才阿甘和才气小美女之间自然会撞出点火花,21世纪又不是严格的一夫一妻的农耕社会。为了伟大的友情和避免被扫地出门,睡一张床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得不加个注释,通过仔细阅读你会发现,妈的他们只是因为随机分配床位产生的一个同床共寝的效果图。当然说随机不太确切,可能还要考虑体形——娇小的ZT和比较肥硕的阿甘,考虑到好奇,显然这两人是互相好奇的,当然还要考虑到男女比例的问题。同时期,另有一对第一次相识的一男一女也因为床位分配问题睡在另一个房间。也许其中有人希望能够借同床这一有利因素发生点什么,但事实上这得考虑到你情我愿的问题,考虑到身体条件问题还得看心情,搁浅也是很正常的。即使发生点什么,也不用就坠入情网海枯石烂吧。)

另外新锐的意思倒不是指男的女的可以随便同床共寝,是指妈的没说一男一女睡同一张床就得操吧,那也太传统了。

我是7号到的上海。随后潜入泰安。但早在1月21号我正在西安和赵婷过着甜蜜的友情生活。不过这其实不怎么好定义,我只好说大家都不是正常人,请抛弃传统的缰绳把眼光放现代点吧。

不过间接因为砖头前前男朋友,虽然小美女新锐,有时候也不免需要世俗称谓来稳定军心,不过当她的男朋友其结果比较惨。因为纸是包不住火的,一个男朋友的称呼是包不住她狂野的心的,总之一句话,请别以你们浅薄的尺度衡量那么出超的姑娘。

城市真是一个巨大的污染源。相对于砖头和阿甘那些短暂而灿烂的浪漫火花,我跟砖头都厮混了两三年了。

真正当时在场的,只有我、阿甘和赵婷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真不知道那个小报记者是谁……估计都没在103和209呆过,所以消息是如此失真。

砖头是个很聪明但缺乏稳定的女人。按照常人的逻辑就是,很不靠谱。但是按照著名哲学家尼采的说法,是一个自由精灵。完全不会受到平常人世界观的左右,这点正是我如此欣赏她的原因。

要谈起她来,这一句两句也说不清。先排列下这些天的事件。

22号我开赴西安寻找思念已久的砖头,在西安金花广场手拿一束九朵的玫瑰出现在她的面前。比一年前成熟也冷静了许多,似乎不是很如意的样子。她穿着低领的条纹毛衣,像曲线优美的雪山一样亮出胸脯,乳房比去年大了好多,白色的羽绒外套剪裁合身,头发披散而来染回了黑色,在中国,在她的中学里,黑色比挑染的金色头发要更受爱戴,浅蓝色的牛仔裤和白色帆布鞋配合得天衣无缝。在上海整理她行李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就看见她塞在角落的胸罩,肉桂色的镂着复古花纹的那种,手感肯定很不错,我当时想。

砖头总是很清楚怎么才能让自己变得吸引人,无论是穿着打扮方面,还是行为举止方面,甚至看她写的东西也是一样,她写的东西散乱不堪却总是能把每一句话写得闪闪发光。

“砖头肯定会拿一等奖的。”大麻和我躺在各自的床上,递给我一支“红塔山”。

“她入围是轻而易举的,她天生就明白怎么才能吸引别人,她就是为了这个而活的,让所有人都能喜欢上她。不过说到写作吧,她是完全不成体系的,只要篇幅一长,她的小花招就暴露出来啦,玩玩的话是她的强项。”说起她来我总是长篇大论,而且处处击中要害。

她请我吃了饭然后带我去见几个朋友,也就是后来和我打架的那三个男人,一个叫萝卜,一个叫骡子,一个叫八英里。当然这些都是网名。

说起来其中每一个似乎都和她有过类似小报记者说的那种关系,但其实不尽然,她只是在特定的时候需要一个人给她浪漫。当浪漫过后,好奇和激情一一退出舞台,她便很快回归到自然中去,像朵长开不败的花,到处让人见识她的芳香。

我对阿甘说:“就像懈寄生。”

我又对阿甘说:“爱她,像是精卫填海。”

其实在去之前我就嗅到火药味了,不过我并不想违逆赵婷的心意,她从来也不会哀求你,但总让你不忍伤她的心,结果气氛果然很尴尬,对面的三个男人一直说着不冷不热的话,一直试图找到可以攻击我的切口。当然这主要来自之前的一些矛盾,他们三个把我列为不同的人种,甚至列为了看不起的人种。把我从不按逻辑出牌和口无遮拦当成了一种对于他们群体的冒犯。其实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只是不同种类的人罢了,和而不同嘛。这些就跳过不说了不是重点。总之结果是,一言不合,打了起来。赵婷肯定是冷眼旁观的。他们完全没料到我能一个对三个然后还手。结果打完了,矛盾烟消云散,我们好像互相见谅了对方的心。其中一个为我擦开口的嘴唇上的血迹,他们手忙脚乱地热诚地帮我清理伤口。赵婷呢,还在傻傻地看着,其实她脑袋里没有说是关心我一下,而是在开动脑筋设想着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竟然傻在那也不来料理我。等到萝卜开口叫她才七手八脚地端热水来,我忍住疼痛微笑着,正是我心中赵婷的形象呀。在常人看来这是一种残忍,但是我反而认为这是最大的真诚,本来就没什么好关怀的,毕竟和自己是无关的,疼痛没有丝毫连带和传递的可能性,既然没有疼痛,又哪来的反应呢?

伤口包扎完时接近十二点。我和她到我的房间开始看《独自等待》,当时打架的余震还没有散去,而且离她那么近也有点想入非非。完全不知道电影在讲些什么,第二天自己躲在房间里才发现那是部非常有趣的电影,特别是夏雨扮演的古董商加三流小说家那种泡妞时候一错再错的傻B样特别可爱。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明不明白我说什么没有,在人性中,一切都是应景之作。所谓专一所谓的坐怀不乱,就像是被修剪整齐的冬青树们一样呆板。也许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需要一些这样的呆板,但当和赵婷在一起的时候,我只会让自己的憋坏了的灵魂大口呼吸。

当时她的男朋友一个电话打过来打乱了我们短暂的浪漫。她非常有礼节地陪我看到12点,似乎在试图接受这个世界以正常方式传达给她的信息,对男朋友负责,当然同时也是因为当时的我吸引力不够,才让这种愚蠢的责任感占了上风。

说实在的,要是我是他的男朋友,自然也很希望她能够被这些世俗性的关键给拴住。毕竟人人都希望自己的猎物可以安安静静地躺在那,任你处置。

人就是如此充满矛盾不健全的动物。当我们挖到这种深度的时候,所谓的谣言已经不起作用了,别用最简单的语言暴力的去解释一些复杂的事情,就好像鲁迅曾愚蠢地说“尼采自己说自己是太阳,结果他疯了”,这样随随便便的一句话曾经毒害了多少人呢?甚至有一次连赵婷也拿这句话在我面前胡乱地讽刺尼采……

12点她准时出了我们曾独处的房间的门,把我送她的玫瑰丢在了壁橱上,我立刻被一种浪漫的冲动唤醒了,提着花冲到了大街上,关照她好好养着。

她回到家后发了条短信给我,花好好养着呢。

23号疗伤没有见她。她一直怂恿我和她当时的男朋友见一面。可能也是一月份才刚确立关系的。名字就不在此道出了(其实就是一)。我一直觉得这是个无法理解的甚至掺杂着阴谋的会面。她男朋友是那种爱起人来疯狂得可以为她死,两个月间三次跨省去看望他的砖头,这点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且在她最寂寞无开主的时候,折花的清脆响声就在这两人之间弥漫开来了。当然,说到吃醋这个环节,只要是个人就算比较新锐和疯狂也一定会有的。只是出于对赵婷这么多年比较深刻的了解,知道所谓的男朋友,正如村上龙说的一样,是个彻头彻尾的消耗品。

赵婷本人也一直苦恼于自己这种充满毁灭性的性格。说自己一无所有,一无所有,没有人爱她。我说,是没人敢爱你。谁会爱上一个不断把自己吸干,随时会把心灵抛向无近透明的天空等待另一个人接住的女人呢。其实她只是太接近人性了,她只是没有按照客观标准去塑造自己,这是她的魅力所在,也是她的悲剧所在。

我想我是清楚地了解着她的。这一点我和大麻也常常谈起。我一直对ZT说,放心吧,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的,作为一个精灵的监护人。没有别的理由,因为我懂得其珍贵。

我突然想起刘宇来,那个怀里装满哲学的男人,那个以希特勒为榜样对世界充满独到认知却遭到嘲笑的男人,我想对他说,正是因为我深深地懂得这个世界真正缺少的东西,才会如此坚定地想要守护那些稀有的精灵,即使不能阻止他们的毁坏(其实精灵是不分男女的),也要延缓他们的毁坏。

造谣对他们不起作用。

以前看过村上春树的《献给已故的公主》。上面写到一个在吸引力方面近乎赵婷的公主,他这样写道:

伤害他人感情是她天生的拿手好戏。这也是一向娇生惯养因而被彻底毁掉的美少女的惯常做法。

当时我很年轻(才二十一或二十二),对她这种禀性感到相当不快。如今想来,觉得她大概习惯于通过伤害他人来同样伤害自己本身,此外找不出控制自己的方法。所以,假如有个人——处于远为比她强有力的立场的人——准确无误地切开她身体某个部位而将其利己欲释放出来,她理应舒畅得多。她也在寻求救助,想必。

然而她四周比她强的人一个也没有。拿我来说年轻时也没想那么多,单单不快而已。

一旦她出于某种缘由——毫无缘由可言的时候也屡见不鲜——决意伤害一个人,那么即使以王者之师也是无从防御的。她以巧妙地手段将可怜巴巴的牺牲品在众目睽暌之下诱入死胡同,挤进墙角,活像用刮刀拍打煮透的马铃薯一样将对方治得服服帖帖,剩下的唯薄纸般的残骸而已。如今想来我都认为那本事的确非同小可。

她决非能言善辩之人,但可以一瞬间嗅出对方情感上的弱点,就好像某种野生动物一动不动地埋伏下来窥伺时机,以便一口咬住对方柔软的喉管撕开一样。大多时候她所说的无非自以为是的牵强附会,无非机智巧妙地虚与委蛇,所以事后慢慢想来,无论吃亏的当事人还是旁观的我们都觉得莫名其妙——何以那般轻易地束手就擒了呢?总之,当时是给她紧紧抓住了弱点,以致全然脱身不得,即所谓拳击的“麻腿”状态,只能倒地了事。所幸我从未栽在她手里,但类似场面我目睹了好几次。那既非争论又非口角,甚至吵架都不是,而完全是充满血腥味的精神虐待。

当然这只是相近。而那个公主比之赵婷缺少的是灵气。也就是要这么理解,她们只是形式上很相近,就像同样是战争,对越自卫反击战和越南战争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他们只是形式上有越南和战争而已。把赵婷比作一个充满弹性的星球,而那个公主就是空有其圆型外壳的真空皮球,当然那种优越感是很相似的,正是这些反噬着姑娘的灵魂。

23号的深夜,我一直在和砖头交战,那是情感上温柔的交战,大家都开动脑筋在切开对方柔软的心。

23号的凌晨她终于说,明天我们一起把电影看完吧。为此我24号一直在准备着这个最后的夜晚。(其实我已经把电影看完了,当然我完全不介意再陪她看一遍,于是说好,把收起来的光盘再一次放进光驱里。)

24号我们在房间里度过了离奇的一夜。我把她深深地搂在怀中,却没有什么性的冲动。我们交谈交谈再交谈,淡化着空气中暧昧的因子。我想所谓的做爱不是什么快感的问题,而是一个男人在女人那里得到自我确认的过程。我在她那里并非想得到什么确认,起码当时是的,从另一方面说,也可能是我受到了她的蛊惑,她并不甘心让自己成为男人确认自己的一件器皿,特别是我当时怎么也不算处在上风,没有干柴也没有烈火,而那微不足道的快感早已经被我们忘干净。

阿甘在103和209和砖头共处的几个夜晚,和我与她的那个夜晚是不是很像呢?砖头说我们晚上什么也没做的时候我确信她们是什么也没做,只是睡觉,怀抱着各自的梦。

“我应该更有责任感的,对我的男朋友。”她肯定是那么对自己说的,所以要我见见她的男朋友也是为了巩固她那个还很脆弱的祈使句。

25号她的那个男朋友抵达了西安,我也在临上火车前想通了这个问题,在检票前10分钟,我们在火车站前明亮的德克士快餐厅见了面。她还有她的男朋友,我和那个清理我嘴唇的男人,我和她男朋友温情地相互握手,嫉妒这种东西不能说不存在,但起码已经被压在我们手的缝隙里了。这也是我对赵婷的一种“爱”的表示,因为深刻地理解而有的巨大的包容。

她也是想解救自己的。为此我以包容应答。

至于阿甘和她的那种类型的交往,已经成为她的一种模式,阿甘表现得非常好,起码比我好,当然,这一切就到此结束了,没有别的什么好说的。

我想这篇帖子改名为《砖头小姐进化论》更为合适。只是帖子里有许多没有说清楚的地方,结构也很松散,毕竟只是张帖子,像派队舞会一样是很轻佻的。

新概念真是害人不浅。主要是生育力过剩的问题,把太多的人搞得神经兮兮,把太多的人搞得梦想泛滥,然后《萌芽》杂志社自己却根本无力喂饱那么多发育过头的人才。是不是有点不负责任呢?没有,全都得怪市场经济。

“反正我只是想着高考能降点分。大学直入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哎呀,我也只是那么随便玩玩而已,没抱什么别的幻想。”

“现在的新概念作文大赛是越来越不行了。我可不敢拿这个说事儿。”

说是这么说,但我还是透视到他们膨胀得几乎要破裂掉的内心需求,真是一群可怜的孩子,认不清自己是很麻烦的。千万别抱着娱乐的心态去选秀呀,也别抱着选秀的心态去娱乐啊。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娱乐,就让我们娱乐到死吧。如果事实证明你们不是纯粹的娱乐,那么就等着死得很难看吧。

前两天在论坛上看见刘强写的帖子叫《白活了三五年》,说他每晚带一包烟、一袋泡面蹲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搞一个长篇,整整搞了九个月,交给热心少年作家事业的周佩红老师,结果没有一个人要他的长篇,说没市场啊这不能要,他略带自嘲地讲着一个悲壮的梦想破灭的故事。这让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2月7号那天在大街上他和刘宇抱头痛哭了,是我的话,也许都去跳楼了,不过他们是真正在用文字战斗的人。

我真搞不清楚,经济到底有什么用呢?真的就能让生活好起来了?即使冲向美好生活的跳板,也太没弹性了吧。

和蒙蒙说起刘宇的时候她说:“其实也不好说的呢。反正我觉得吧,如果明明可以不把自己逼到绝境,却说着什么理想而放任自己沦落到特别艰难的境地。那不是无能就是傻逼。”

“这其实跟为了一箱财宝跳悬崖没什么区别。”

我觉得我说的没错。

十一

哭完之后让我们来说点高兴的吧。

刘宇这个人比较没幽默感,所以我一直觉得笑话和哲学要交替看,不过看哲学太多的人总是不懂这个道理,毕竟也不是人人都能被康德和海德格尔这样两个满脸胡子的男人搞得神魂颠倒的。

那天突然跑到砖头房间里一脸哲学地对她说:“我代表党和人民说三句话,只说三句,说完就走,昨天是我第一次约女孩子出去,也是我第一次被拒绝(第一次通常都是被拒绝的),也是我第一次为了女孩子哭(哥们儿真是感性,当然不感性的人也不会满大街放声高歌唱‘曾梦想仗剑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华,燃烧胸中的梦想’)。”

接着把枪口掉转到阿甘那,很严肃还带点儿气愤说:“我不是仰仗你的才华。”结果把阿甘逗乐了,要是我也会玩世不恭地哈哈大笑的,但是笑完我会告诉刘宇,你这样的人现在少了,敢在这么娱乐的地方严肃的人,很勇敢,我很钦佩。我可不敢。

说完后哥们又义愤填膺地代表党说了许多话,容不得其他人插嘴,说完扭头就走人。他其实很清楚自己说完这些只后会引来一片嘲笑,但他不管,他有他的坚持。

其实我有时候也想和他谈谈文学,但又怕被人耻笑,特别是当着阿甘这种有头有脸的人的面,越是装得玩世不恭,就越是显得高深莫测,这是种狡猾的做法。

十二

刘强现在已经摆脱了三步一哲学五步一理论的严肃路线,变得很娱乐,我和阿甘一致认为是所有人一开始都很严肃,只有卡卡一开始就很娱乐,后来他们发现严肃到后来就是死路一条,于是都回过头来跟卡卡走了。

床位分配完了之后,决定刘强和盼盼睡在209,阿甘和砖头睡103,刘强看着床头体形对比强烈的阿甘和砖头,掏出两个避孕套扔过去:“年轻人火气大,给你们俩杰士邦,别一个套用完正面用反面。”结果大呼一声“满城尽带杰士邦”消失在103的门外。

这两个套结果被砖头半夜用来吹了气球。阿甘居然连续三夜放过了砖头,就凭这一点,也足以赢得了砖头的芳心。智商145果然不是假的,知道怎么去战胜这样一个可怕的女人。

“其实我最近性冷淡,自从和前一个女朋友分手后,发现女人真不是东西。”阿甘某天下午是这么对我说的,虽然我觉得言过其实,不过这么一说确实切除了我对他了敌意。甚至那天晚上一起去麦乐迪K歌的时候很不自觉地为他空出了和砖头并排的座位,虽然不时地朝那边瞄上一眼,心里隐隐作痛,但总觉得这个时候插上一脚反而显得不自然。

十三

在上海呆了段时间我才发现,KFC已经成了这最便宜的食物。感谢上帝赐予KFC全国统一零售价。

这不由得让我想起发生在贵得离谱东西又难吃的“东亚大包”里的对话。

“我发现砖头其实挺朋克的。”我盯着她的低胸毛衣说。

“你见有朋克穿CK的吗?”阿甘看着碗说。

“也是啊,朋克都穿C一点K。”

十四

刘强毕竟在对付女人方面还是个新手,毛手毛脚了半天之后和盼盼头靠头地聊了一晚上人生和理想,还很自我安慰地说,其实这样也挺好的,交流一下思想,接着点点头下了个结论,盼盼是个好姑娘。

“女人嘛,都是前半个小时不要不要,后半个小时不要停不要停。”他逗盼盼。

“你以为我也是这样的女人!?”

他开始把自己伪装得很色情,我们都说如果气氛打不开只要听刘强讲几个色情笑话就行了。在盼盼和他说清楚之后把目光投向了山东小美女石头,一边说着荤话,一边自我辩解地说:“你没生气吧?你没生气吧?其实我平常不这样。”

我觉得这句话应该改成“其实我平常也不想这样”比较合适。

后来他和我一起去其他人房间的时候,同时注意到了一个沉默寡言的漂亮姑娘,叫枚。结果我因为在砖头那受了打击于是想换个美女找找自信,于是向她发起了进攻,说进攻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表示,只是简单地说说话,然后约她出来,因为问她要号码的时候她还拿出相机给我照了张相,并且我表现得很高深莫测,于是很轻松地博得了她的好感。

那天刘强跑出去和《武林外传》的剧组吃饭,结果回来看见枚和我并排坐在床头,我在杀人游戏里被人冤死之后慵懒地把脸贴紧枚的线条优美的后背。

强哥有点亢奋地向往我和枚中间插,结果被我伸手拦住他轻轻推向了对面的床上,嘴角还挂着笑,看着他酒醉后有些浮肿的脸,心想如果那天在麦乐迪也这么草率地插到阿甘和砖头中间,会不会就是这个下场。

第二天,刘强就假装愤怒说:“妈的,我出去吃了顿饭,回来枚就不是我猎物了。”

十五

我一直搞不清楚我在这个舞池里的形象,毕竟戴在脸上的面具自己的双眼是很难看到的。根据盼盼的说法我是苏州的小王子。不过我倒是一直很喜欢那六个字:静则圣,动则王。很久以前我刚刚介绍卡卡和小七认识的时候,她曾经一度觉得我们有许多共性,于是我很玄幻地告诉她,我和卡卡是王牌的正反面嘛。后来他们无聊的时候会就到底我是正面还是卡卡是正面这个问题争论不休,他们总觉得卡卡是正面——因为比较出风头,但我的意思是,卡卡内心更阴暗更幕后,我只能做那个挡箭牌般的正面啦。

而蒙蒙的形象也因为在一次和泰安门卫的骂战中鲜明了起来。

门卫看上去很年轻,白白嫩嫩的,好像早就看蒙蒙不顺眼了,有天蒙蒙和那个她暗恋上的沉默性感的奇伦回宿舍的时候,门卫就盘问了他们很久,甚至还很忧心忡忡地问:“你们俩有结婚证吗?”

那天门卫看见蒙蒙又带了个男人也就是我回来,说没床了怎么睡啊,谁知道蒙蒙年轻气盛大骂起来我XX你XX,你算什么XX,床我们挤挤就是了。门卫说,你们不要在这乱搞,这里是招待所,不是婚姻介绍所,你们这帮小孩像话嘛,指着蒙蒙的鼻子说你明天叫你家长过来,我微笑着观战,心想在这当几年门卫经过了这么多年新概念选手的腐蚀居然还保持着一身正气真不容易。不过后来的表现就有失水准了,当着我这个苏州人的面——他可能以为来的全是外地人欺负他们听不懂上海话——正气凛然的说完一通之后立刻将语言切换到上海话,很古惑仔地操你妈操你妈个不停,还扬言要找人打蒙蒙,张牙舞爪得特别嚣张。

石头是个好姑娘,跟她一起走在路上就像在脸上贴了片清爽的黄瓜。后来看她才华横溢的博客,再比对了一下和她走在路上时她腼腆安静的模样,拼凑出了一个我很喜欢的形象。越是沉默腼腆的人,他们就越藏起了无穷的能量吧,大多数的参赛选手不是呆头呆脑就是嚣张跋扈,像这么不动明王的姑娘真是珍贵品种,很不巧被我碰上了。这还得多亏砖头,她常常像个考古专家会到处挖掘宝藏,树根手镯鱼形戒指木十字架印染的跳舞娃娃,更多的是稀奇古怪质地稀有的人。

“有余力才会关心一下她,当然心里面的那些柔软的感情一直都在,不过都会被我镇压下去,血淋淋的。我也有很多个感情线路的朋友,虽然她这里流量大点。但少了不至于出故障。”我对石头阐述对砖头的感情时很悲壮地说。

“我比较替你路线上的电阻担忧……”石头果然比砖头可爱。

十六

新概念没什么好说的,颁奖也是年年一样,许多大学教授和不太著名比较闲的作家站起来弯个腰点个头,得一等奖的如果把高兴写在脸上搞得跟世界杯进了个球似的,就会被我们骂成傻X。如果得二等奖在那黯然销魂我们就会安慰他说,二等奖好啊,二等奖那就相当于两个一等奖呀。

不过有个老教授有个发言很耐人寻味。

“我已经71岁了,可是自从我和新概念‘发生了关系’,我的精神就得到了愉悦。当我触摸到你们的‘精神空间’,我就变得越来越兴奋,越来越兴奋了。”

我眉开眼笑地对赵婷说:“你仔细听这段发言,那个老头好色情啊。”

十七

我是以去成都顺便途经西安的方式告诉砖头我要去的,这么一来我在砖头那可以显得势均力敌一点。那个时候她还在上高三,当然现在已经被保送去浙江大学了。面试的时候她还老是发来一连串没自信的话,不过我清楚得很,笔试大家都差不多,要说到面试,吸引教授导师们的注意力那是她的拿手好戏。于是我在脑海里勾画起了蓝图,先摸到她学校门口,再到附近去搞一束郁金香或者玫瑰,然后一条短信出现在她色彩斑斓的手机屏幕上,她慌慌张张地跑出来捧过花,带我回到她租在学校附近的公寓里,拖到个后半夜我就耍无赖说没钱车也坐不到了,这荒郊野外的只好屈尊睡你这了。

去之前我就在电脑上铺开了电子地图,通过测量计算出火车站到西安中学的距离,问清了公交线路。但是当我走出火车站之后,她却非常严肃地告诉我,别来我学校,我中午出不来的,晚上我过来找你。当我提出要去她家的时候她也骗我说她那不接待人,理由是她妈妈神出鬼没地随时会带一袋水果来看望她。而且口气异常坚定。

当我这么问起琳的时候,琳点了点头,说上次晚上就碰到她妈了。还好琳来接我了,每次去西安都承蒙她的照顾,不过她是比较现实的人,在读美院的艺术设计,爱上我在苏州的哥哥,在街上看见PRADA会眼睛放光,鄙视那群网络上的妖魔鬼怪,看不惯妖气很重的砖头。

后来砖头居然大摇大摆地告诉我,她跑出学校了。我说那出来吧,她说叫上琳,似乎很怕单独和我见面,我发短信安抚她:“这次的我和上次不一样,不会剑拔弩张地对着你。”我和琳对视了一眼,然后撒了个谎说琳她有事,就我们俩见吧。后来等了两三个小时她还没给我反应,像在搞什么新的阴谋诡计。后来居然打电话给琳急着要琳放下所有的事陪她见我,当然她肯定不知道其实我就在琳身边的沙发上四仰八叉地躺着。然后一边用手机制造一种我正在外面风餐露宿的假象,很怨妇地告诉砖头行李好沉啊,总得让我把行李放你家然后再说,行吗。不过后来发现这个理由其实很傻X。

总之这小丫头诡计多端。

十八

我麻麻麻地在QQ上呼叫一个叫大麻的女孩。然后她在在在地回答。

我们谈起砖头来。一直以来,没有一个男人能从她那里活着回来。

“你说阿甘想干吗?”

“精神恋爱或者唤起砖头的情欲?”

“听了许多关于砖头是妖精的传说,阿甘肯定觉得自己级别不够高。”

“传说都是我传播给他的……”我在屏幕的掩护下笑着说。

“当然这都是事实。”我的这句话欲盖弥彰。

“其实他级别已经够高了。但这不是级别高不高的问题,就好比一个零她乘以几,乘以几十,乘以几千几万,她都还是等于零。”

“毕竟是砖头。”大麻不无感慨地说。

我总觉得这对话一点也不像在叙述风花雪月的浪漫爱情故事,更像是叙述腥风血雨的杀手剑客传说。

有一天在QQ上,砖头又习惯性地对我说:“我没人爱。”

我突然笑了起来,告诉她:“今天我总算明白你这句话的意思了,原来一直是拐弯抹角地在骂我不是人啊。”

她发来一个省略号,就把我变成了一个彻底没有数值的零。

十九

一个刚刚得到的东西。

不是没有未来,未来是还没有到来的以后,而以后是一定会来的。未来永远不存在于想象和计划之中,想什么都没有用。最近断断续续地在看《寻羊冒险记》,一直忽略了里面常常提到的一个短语——她点上了短支“希望”,刚才细细品味了一下这句话,希望是短支的,这很美妙,希望是短的而不是长的,所以根本用不着把精力浪费在希望上吧。

我盯着手里的烟,不时地吸上一口,我仔细地观察着它的燃烧过程,看着它一圈一圈地缓慢地消耗在内在的火焰里,这就好像是人的信心,不断地在自燃中化为灰烬,直到烟的生命结束,熄灭在你的手上。用力呼吸它是在加速这种自燃,加速这种结束。

信心就在我们不断对自己鼓励的时候,一点点没有了。香烟里的化学成分,尼古丁和焦油在顺着血液的环流进兵大脑的时候,那种眩晕会让你不能精确地操纵自己的四肢,甚至不能完成给茶杯倒水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但是疲倦没有了,情绪也会变得混乱起来,怪不得人在被自己的悲伤折磨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会深深吸上一口。当然,这些和装逼的人,和为了冒险而抽烟的人,和习惯成自然的人,没有什么关系。

一直不能把抽烟这种行为归类,你说抽烟是什么呢,为什么去抽呢?不过,许许多多抽烟的人都是失去了信仰了的人,不安的人。

我们该怎么办呢?不去做多余的事情,不去想它,不去点燃它,它就会一直躺在你的心里。

猜测对我们没有任何帮助,因为我始终是无知的,能得到无数可能性,但这些可能性在我们找出来之前已经在那里呆着了,何必白费精神呢。于是我变得快乐起来,这和读书看电影是一样的,所有的艺术作品都是在制造着自圆其说,这种自圆其说起着安定人心的作用,让人逐渐地就掌握了节奏不去作多余的猜测,不用自己有限的知识去恐吓自己,人的快乐也许就只是给处在始终怀疑立场中的为自己涂上一层淡淡的安定。

我抽着烟,上路了。

二十

砖头说想去看看萝卜,于是我们就出现在了大麻的房子里,大麻一直致力于把这票内心和身体一同漂泊的人凝聚在她的租在学校附近的屋子里,希望能把生活搞得有声有色,这是属于她的生活实验,当然慢慢地她发现这群有趣而古怪的人是不可能安静地融合在一起的,因为无所事事,因为巨大的无聊能把一切都破坏掉。

其实我一直觉得去那间房子会卷入危险,因为在来西安之前我已经和骡子交战过好几次。

4月23日,砖头生日那天我打电话过去,结果是骡子接的电话,结果在电话里装成东北人把我耍了一通,原来是和砖头交换了电话然后准备耍打电话过来的男人们,这肯定是大麻出的鬼注意,我恰巧撞在了枪口上。

耍完我之后骡子很感人地来了句:“刚才对不起哥们儿,其实砖头现在很不好,你应该来看看她的。”说来也奇怪,其实很大程度上我是为了这句话才决定去一次西安的。其实骡子也是冲砖头来的西安,那段时间砖头总是把自己的房间形容得像个冰冷潮湿的下水道,其实就是发出暗号要个男人来解救了。骡子本来就到处游逛,于是就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了砖头面前,听说第二天凌晨就成功地进入了砖头的房间和身体。在砖头的日志上出现了这么一句话:“骡子是个好人。”当然过了那天之后,骡子就成了久久无人问津煮得一手好菜的大麻的男朋友。

而一哥两次大老远从山东俯冲来西安陪她过了一个圣诞和一个元旦之后,砖头也是这么形容一的。

第二天半夜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骡子语重心长地对我说老六正在旁边吐得一塌糊涂,说砖头其实经常想着我这让老六痛苦不堪,让我给老六挂个电话,说话的时候尽量照顾他的醉态别生气,还说老六其实很想和我把事情说清楚很轻松地引起了我的恻隐之心,我拨通了老六的电话,结果听他在电话里把我骂得狗血淋头,而我真的很听话的一声也不吭还好言相劝,第二天发现又中计了。

因为得罪了一个人,我的QQ和他的手机号码都上了一个色情网站。结果我一天就接到了五十几个要跟我上床的好友验证,不是问“你是女的吗”就是很不客气地说“100元一次”。当然QQ只要拒绝添加好友就可以免受灾难,但是他就比较痛苦了,因为还在做着黑道生意,老大随时会下达指示,只能一晚上备受煎熬地接了数百个电话直到停机。

也怪我那天拿这件事逗他说同病相怜啊,结果他居然一口咬定是我把他的手机号等传上色情网站的,还铁证如山地告诉我已经查到了IP是我学校的,当然这又是无聊作祟。无聊的力量是无穷的,看过《无极》和《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的人都知道。

我怀着能够打上一架也很不错的心态走进了那间房,萝卜嬉皮笑脸的,骡子正在计算着合适的时机动手,八英里的头发盖过眼睛,整张脸就是一首《冷酷到底》。第二天挂水的时候,骡子用身上所剩无几的钱买了两杯豆浆和三个菜馒头,和我聊天时说,萝卜就是个榴莲,闻着臭,吃着香。老八就是把刀,握住刀柄还是刀刃,就看你怎么用他了。后来他又说,其实老八和砖头原来关系非常密切,就因为老六的关系,你看,现在一句话也不和砖头说。还说老八是个真正的男人,很重承诺,不问是非,这让我想起《史记》里面的《刺客列传》。

中途他们下去买了包烟,根据骡子后来的描述,说是老八想起了那天他和骡子还有老六一起喝酒时答应老六有机会要揍我一顿的承诺,问骡子还记得吗?骡子说,记得。

于是,骡子就一脚踹了过来,不过我头上还有嘴上加手背上的九针都是拜最沉默无言的老八的啤酒瓶所赐。他抄完酒瓶就搬板凳,基本不用肉身,就是这么一个暴力倾向严重令人敬佩的男人。砖头回忆起这场混战的时候说,我就感觉特别像动画片《猫和老鼠》里面的打斗场面。

萝卜把我按在沙发上,对所有人喊停,然后含情脉脉地看着我说,我完全没想到你居然敢还手,好样的。其实这是因为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和崇尚暴力的人产生的矛盾只有暴力可以解决问题。

萝卜是个特别会笼络人心的人,一个劲地说要来看过,还在最后一天请我美餐一顿把我送上火车。

有天他发短信对砖头说,十四是个好人。砖头说,你才知道啊。萝卜就责怪砖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老六是个坏人?砖头也曾经这么问我。

我说过,可是当时,谁会信呢?我表示无奈。

受伤之后,萝卜和骡子就很关照地陪伴在我左右,仿佛一切都涣然冰释,他们给我说他们在北京、在西安无聊而快乐的每一天,说骡子洗澡刚擦完肥皂洗着洗着水就没了原来是被萝卜切断了水源,说大冬天寒风凛冽地出去买烟回来被关在门外面壁思过十分钟,罪名是回来迟了,大爷们不爽,说没钱坐车从五环一环一环地往往的地方走。说自己没有父亲每天被人围殴的童年,说自己怎么在兵荒马乱的海南闯荡,结果被他的大哥看上,因为有点文化学习了做鱼疗的生意,说自己怎么一次又一次地栽在了女人的手里。而萝卜也因为在学校呆不下去申请了退学,但是又不敢告诉他残暴的老爸,而老八一天不打架就难受,即使曾经一只肾被人打穿过。

在房间里他们亮出各自的伤疤,细细讲述着怎么往尿道里塞坚硬的尿管,怎么尿出一管管鲜血。

他妈的B,这回老六那小子又该乐了,骡子双手痛苦地抱着头说,我他妈的感觉我被人利用了。我们去上网果然发现老六的日志上多了一条,谁在大雁塔附近的,赶快拨打120或者110啊。

听说老六事后还非常不满地对骡子他们说,你们这群莽夫,一哥25号就来了,你们就不能等到那时候再出手吗。

骡子提着我的行李把我交给琳的时候,又一次感动中国似的告诉我,这笔账你记着我会让你有机会还的,我希望到了南京我们痛快淋漓地打一场,然后带着一脸的伤像余华《兄弟》里写的那样并肩坐在一起抽烟喝啤酒。

大麻说,骡子做什么都是想让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真正的男人。盼盼曾经和骡子有过一段千疮百孔的感情,她对我说,骡子这人你千万别接触,我比谁都了解他。而砖头也在盼盼的影响下,把骡子形容得两面三刀诡计多端。

但是那两句话至今想起来,我依然很感动。

二十一

“七是要人疼的。”当我和大麻面对面坐在房间里的时候,大麻说出了我一直没能明白过来的话。

“可我却总对她最残忍,真傻。”

二十二

我独自闯荡你的心房,却发现那里已经竖起了一面高高的迷墙,墙里头已经生灵涂炭了,满眼荒凉。

◎林培源

第十届全国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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