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烟儿时常在想,若是她没有爱上楚容,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悲哀,那么的窒息无力?
可世间没有如果,她早就知道,所以从一开始她便准备好了用这一生来怀恋,怀恋那未曾倾心相付的痴情,惦念那未曾好好爱过的人。
草原的夜晚不似白天那般闷热,清爽的微风拂过落烟儿娇俏的脸庞,带着丝丝凉意驱散了日间的燥热。
周身是说笑着扭动着身体尽情舞蹈的漠北人,他们狂热的眼神就像是燃烧的篝火,炽热且明亮,落烟儿坐在他们中间,嘴角带着微笑,静静的享受着这简单而欢乐的氛围。
她看到丽塔跟在绕着篝火跳舞的人中间,吉克拉着她的手随着她的步子一起跳舞,丽塔略有些黑的小脸荡漾着纯真的笑容,她们牵着的手,映在落烟儿心底,在她还未平静的心里泛起了涟漪,她垂下眼眸,清澈的眸中似是有水光闪烁,不得不承认,她其实有点嫉妒,嫉妒可以牵着母亲的手笑的那么肆意的丽塔。
“…落。”
奥托搜寻到落烟儿的身影,大步走到她的身边,坐下,迟疑的唤道。
“奥托。”
落烟儿微笑,果不其然看到这个耿直的男子窘迫的神情,落烟儿敢肯定,若不是他肤色过于黝黑,她一定可以看到他脸上浮现的红晕。
“落,可以…可以…那个…和我去跳舞么?”
他闭上眼睛,视死如归般将那句话说完。
落烟儿怔楞,她发现篝火旁边除了中年人与小孩子之外还有携手欢快起舞的青年男女,瞬间明白了,也许就像丽塔说的,这是漠北的传统,男子在慕原大会上邀请心仪的姑娘跳舞,表达心意,姑娘若是答应,便代表答应男子的追求。很直接的习俗,也表明了漠北爽朗憨直的性格。
然而落烟儿还是有些不懂,奥托怎会喜欢自己?她相信这个眼前容易害羞的少年是认真的,也正是这种认真,她无法回应。
“抱歉,奥托,我不能答应你。”
落烟儿淡淡道。
“为、为什么?”
奥托睁开眼睛,有些疑惑,复又似是了然般眸色黯然,如此美好的姑娘,怎会答应他呢?
“我明白了。”
不待落烟儿回答,他说道,声音中掩饰不了的失落。
落烟儿静默,如此情况,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沉默看着明亮的篝火,眼前是热闹的盛景,心中却是一片荒芜。
奥托在她身边坐了一会之后,突然说道:“落,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落烟儿惊愣,是不是越是纯真的人他们的感知越敏锐?
“是。”
她回答,娇俏的脸上带着嫣然的笑意,她不想欺骗这个憨直的少年,而且也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她喜欢楚容,就是喜欢他...喜欢到不敢和他说出喜欢。
奥托:“落,你在想他么?”
落烟儿:“嗯。”
奥托:“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落烟儿:“……”
什么样的人?好人?坏人?这个问题还真是把她难住了…楚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长得很好看。”
奥托:“……长得好看?”
落烟儿微笑,道:“对,很好看!他…”
他还怎么样呢?这样认真的考虑反而不知道了…
“就只是长得好看?”
奥托的声音提高了些,似是不敢置信,在漠北男子眼中,长相从未被列入他们自身魅力的一部分,身为男人,真正能让那个人敬佩的便是自身的能力!
“他很好,很好。”
落烟儿不想让任何人看不起楚容,可是她却说不出他究竟是哪一点好,因为他是枭阳的战神曦王自己才喜欢他的么?明显不是…早在她还未察觉之时便已经喜欢了罢!因为他手握重权世人佩服?可是那些和她喜欢他有什么关系?
落烟儿喜欢楚容,只因为他是楚容而已!与权势无关,与世俗看法无关,与容貌无关…不对,也许与容貌有点关系,若不是他长对的太过妖孽,也许就不会那么深刻的第一次就在她心底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那他现在在哪?”
奥托漆黑的眼睛直视着她,问道。
“他啊,在他该在的地方。”
落烟儿抬头,夜晚的草原上星光闪烁,就好像那人妖冶的凤眸,透着一股诱人的风采。
“落…你会幸福的。”
奥托真诚的祝愿,从适才的谈话中,他便知道,他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得到眼前的女子,因为在她的心里,早已有了无法割舍之人,即使那人不在身边,她神情中的向往与惦念…是他从未见过的悲凉与绝望。
落烟儿回眸一笑,道:“谢谢你,奥托,你也会幸福的。”
“姐姐,过来一起玩吧。”
丽塔在另一边邀请道。
落烟儿回她一个微笑,道:“好的。”
她转头对身边的奥托歉然一笑,说道:“丽塔叫我,我去那边了。”
“嗯。”
落烟儿走后,奥托仍坐在原地看着她在人群中牵着丽塔的手,别扭的跳着舞,脸上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眸底的悲哀却比烈酒还要浓烈…
不知道她喜欢的男子是谁,如此让她绝望…真是个失败的男人!
而在奥托眼中失败的男人此时抱着一个比他脑袋还要大的酒坛子,喝的天昏地暗!他如墨凤眸中带着些许水雾,朦胧中更显要妖冶魅惑,玄色长袍落在周身,像一袭红色帘幕,掩盖了他修长的身形,薄唇之上沾着酒水,时不时轻启突出两个字:落落。
青叶一袭黑色劲装立在房门外,神色黯然,主子果然是放不下!
那个人当真就那么重要?青叶不止怀疑过,而楚容的行为一次次向他证明…她在他心底的地位比他想象中还要重要,也许只有当青叶自己也遇到那个人时,才会懂得,有些人注定是你一生的劫!
司幽,汝阳侯府。
落烟儿居住的院子里还保留着原来的模样,只是庭院中梅花早已枯萎,那人也早已不在...整座院子都透着一股凄凉与衰败。
沈氏站在落烟儿曾经住过的房门前,久久伫立,眸色痴痴的望着那扇门,那孩子走了有多久了呢?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
仍是熟悉的一砖一瓦,却变得面目全非,只因没了当初的那人。嫣然回来了,她却走了…永远的走了。
脑海中满是她娇俏撒娇的模样,她犯了错后眨巴着眼睛装委屈,抱着自己的胳膊耍赖,与辰风斗嘴时气闷嘟嘴,得到好东西之时嘴角勾起的那一抹得意的就像狐狸一样的浅笑,她不管何时都会甜甜的唤自己‘娘亲’…
一切的一切,清晰的仿若就在昨天还在发生!
沈氏红了眼眶,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眼角滑落,那是她最乖巧的女儿啊…八年的抚育,她倾注了所有的爱,呵护在掌心,舍不得她受半点委屈,手受半点伤害,到头来,却是他们伤她最深!
不是不知道她对那桩婚事的不情愿,可她还是装作不知道,只是为了这个家!不是不知道她在这个家所受的委屈,那么乖巧的孩子,纯真善良又怎么可能欺负嫣然!侯爷的那一巴掌,她的那一番言语,逸王纳嫣然为妾…这所有的一切都将她推向了痛苦的深渊。
她的女儿,她落烟儿的骄傲她这个做娘的又怎会不懂?只是那时,他们都在尽其所有的弥补嫣然,没人在乎过她在这其中经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就连她自己在那时也忘了!
所以你失望了是么?烟儿,你不要娘亲了,不要这个家了是么?回来好不好?娘亲真的很想你,很想你…烟儿…是娘亲对不起你啊!
沈氏跪倒在地上,单薄的身影更显孱弱,她颤栗着身子无声的哭泣着,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哀伤,教人喘不过气。
沈氏被人发现之时早已哭晕在落烟儿的院子里,落定阳瞬时大发雷霆,呵斥那些跟在沈氏身旁的丫鬟:“不是让你们好好跟着夫人的吗?说过多少次不要再让夫人接近那座院子!没用的东西!都给我滚!”
几个小丫鬟哆嗦着身子唯唯诺诺连滚带爬出了房门,大夫来看过,说是太过悲恸,郁积于心,才会导致晕厥,落定阳眸染哀色,自从烟儿走了之后,沈氏的身子是愈发的坏了!
虽然明令禁止她去烟儿的院子,可总是没用…那个丫头啊…
亲自喂了沈氏汤药之后,落定阳亦是来到了落烟儿的庭院里,空旷的院子里悄无声息,平日里除了来打扫的丫鬟之外,这儿已经成了落府的禁地,就好像那个名字成了落府甚至是整个定丰城的禁忌一样。
他推门而入,常年握着冷兵器长满茧子的手轻柔的抚过她曾经坐过的桌椅,弹琴的榻几…冷锐的眸子柔情浸染,他抬起手,忽的神色闪过一丝痛苦,也是这只手,曾经扇过她一巴掌!
最后扫视了一眼这座充满了悲凉的与孤寂的院子,坚毅的神情中布满悲伤,他关上了门,毅然决然的走了回去。
烟儿…
翌日,落嫣然听说沈氏晕厥了之后,立马向君子逸请求回家探望,君子逸沉吟了半刻,道:“我陪你一起。”
落嫣然闻言自是喜不自胜,二人到达落府时,落定阳去了城外军营,而落辰风出门不知办何事去了,听说枭阳有出兵的迹象,身为定国大将军,自是得提前做好准备。
二人来到沈氏的房间,房中浓重的药味让落嫣然一瞬间便红了眼眶。
“娘。”她轻声唤道。
沈氏看见了落嫣然微微一笑,瞧见她身后的君子逸后挣扎着要起身见礼,君子逸连忙上前,道:“岳母不必如此。”
沈氏淡笑,“妾身这样子确是不好行礼,王爷不责怪便好。”
“怎会呢!”
君子逸微笑,而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娘,身体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点?”
落嫣然关切问道。
“老毛病了,不用太担心。”
“岳母与嫣然先聊,我去湖边瞧瞧荷花…”
说罢君子逸便走了出去,这月份哪来的荷花,不过是托词罢了。
君子逸走着走着不知为何,便走到了落烟儿所在的院子,静默良久,禁不住心中的渴望,他纵身一跃,便到了院子里,青石小路,梅树伫立,院中有一张吊椅,君子逸可以想象天气舒适之时那人慵懒的睡在上面的情形,就好像她沉睡在他怀里一样…安静的模样。
说不清是中什么样的感觉,明明什么都得到了,却仿若什么都失去了!他的心好像随着她的沉睡而安睡了,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已经分不清究竟什么是自己想要的!
心又开始痛,慢慢的开始蔓延,直至蔓延到全身,他僵硬着身子,飞身出了院子,就好像从未来过一般。
回逸王府之时,落嫣然突然问道:“其实你去了那儿是么?”
他沉默不语,清润的眸子一瞬幽深。
落嫣然苦笑,凤眸中怨毒之色渐浓,那人都死了你们却还是那般的惦念着她!为什么!爹、娘…明明我才是你们的女儿!
君子逸,明明我才是你的妻子啊…她眼眶微红,却硬生生将欲夺眶而出的眼泪给逼了回去,不管是落烟儿也好,还是其他人也好!我绝不会再让人抢走任何东西!死人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