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有什么心烦之事么?”
太后叹息声虽然微弱却还是被她捕捉到了,她抬首,问道。
“无事,只是你……真的没有什么话要对祖母说么?”
自从知道君子逸想要娶落嫣然之后,她一直在想当初逼迫烟儿答应赐婚一事究竟是对还是还是错?说是对琴箬的愧疚也好,是对落烟儿的疼爱也罢,她所想的只是……怎么做才能让这个惹人心疼的少女得到幸福,当年的错误她不想再犯了,那是她这一生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祖母……下懿旨给嫣然与逸王赐婚可好?”
落烟儿垂首,轻声道。
“烟儿!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太后震惊!落烟儿这要求让她太过惊讶!
“烟儿知道啊。”
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笑如浮云飘逸般教人看的舒适,杏眸潋滟,满是诚挚,太后相信,这是她的心里话。
“你当真要如此?”太后心疼的轻抚着她脸颊。
“祖母,我不想所有人都不快乐!祖母,你就答应我好不好?”
她央求道,就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对祖母最自然不过的要求,既然她心底已经苍凉,何必让他们跟着她一起悲哀呢?
“好,只要是你想要的,祖母都答应你!若是你还有……要求的话,祖母都会答应你的。”
“谢谢祖母。”
“陪祖母用完午膳再回家吧。”
“嗯!”
宽敞的凤鸾宫一如既往的奢华暗敛,庄严肃穆!只是这精致的摆设,珍贵的珠宝,在主人的眼底却不及她的一声欢笑。
饭桌上,落烟儿亲昵的替太后夹菜,气氛温馨而美好,欢声笑语不断。
太后欣慰的同时忍不住心酸,这么乖巧的孩子,怎的就这般命途多舛呢?
回到家中,沈氏在院中焦急等待,落烟儿拿着太后的懿旨,走进娘亲的院子。
“……烟儿。”
沈氏见落烟儿到来,又惊又喜,急忙迎了上去。
“娘亲……”
落烟儿身着素色轻纱,裙裾流光闪烁,光芒暗敛巧笑妍兮,一如以前那般娇俏,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烟儿,对不起,是娘亲不好,娘亲说错话了!在娘亲心里,你一直都是娘亲的亲生女儿!”
她眸光真挚,满是怜爱,落烟儿相信她说的话,八年来的疼爱,怎么可能会是假的!只是……毕竟落嫣然回来了,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相信娘亲,会一样的疼爱烟儿,这是太后下的懿旨,让烟儿带回来的。”
“太后……懿旨?烟儿,娘知道你心中不好受,可是嫣然是无辜的……你何必去求太后……”
“娘……”落烟儿微笑,眸底酸涩蔓延,沈氏的质疑她已经无力辩解,“娘还是先看太后下的是什么旨吧。”
沈氏接过那张明黄的布条,里面的内容让她震惊!她歉疚的看着落烟儿,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这、烟儿……”
“娘亲不高兴么?”
一定要让她当正妃么?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会给的,就当报答这八年的养育之恩吧!
“没有不高兴!只是……娘亲只是太惊讶了!”
沈氏内心复杂无比,望着眼前乖巧的落烟儿,她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还要辛苦娘亲了,太后定的日子是与我同一天,双喜临门,娘亲应该高兴才是!”
“太后……有没有对你说什么?”沈氏的声音有些颤栗。
“太后应该对我说些什么么?”
落烟儿反问,沈氏的神色有异,她其实也猜到了她害怕的是什么,太后担忧的是什么!既然她们都不想她知道,那她便不知道吧,关于自己,关于她们口中那个与她极为相似的‘琴箬’。
“没、没事,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了,陪太后用过午膳了,若是没有其他事的话,烟儿便告退了。”
“……好。”
看着落烟儿渐行渐远的身影,沈氏不禁在想,那孱弱的身体里究竟隐藏着多大的力量,那些委屈,那些痛,都掩盖在她的笑容下面,深藏在自己心底,不让他人知道免得担心,可就是这么懂事这么倔强才更教人心疼!
春意渐浓,别院里荷塘的莲花盛开清香怡人,梨树枝头绽放的梨花宛若白雪般皎洁,春风袭来,带着一阵花香,滋润人的心脾。春日的午后阳光正好,照在院子里暖意融融,可是沈氏却无端觉得有点寒冷,心底凄凉一片……
庆帝二十八年,四月十八日,宜嫁娶,忌土木。
落烟儿与落嫣然的婚事便定在这一日。
清晨,天蒙蒙亮,丝丝雾气缭绕,这个时辰本是安静的街道今日却是人潮拥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定丰百姓们蜂拥在一起,均面带喜色,争先恐后的欲一观这盛世之景。
“听说了么?今日是汝阳侯嫁女之日!”
百姓之中,一身着土色亚麻色衣服的中年男人一脸兴奋的说道。
“这我们都知道!大家伙围在这不就是想看一下那传说中琴艺无双容貌妍丽的落家小女么?”
“非也,非也!你们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男人摸了摸下巴,做出虚抚胡须的动作。
“诶?莫不是还有什么内情?老王,这回可别给我们卖关子了!快快说来!”
“对,快说!”
“快说!”周遭的老百姓均是好奇不已。
“别急,别急!要知道我可是有个表妹在逸王府当差的!这天下啊,不管是皇孙贵胄还是平民百姓,都有不可说之秘密!”他说的一脸神秘,将众人的好奇心全部吊了起来。
“你们应该知道吧!这落府嫁女啊,一嫁就是俩,还都是嫁给逸王,虽说另一个义女许的不过是侧妃之位,可是凭着汝阳侯的声势,逸王讨好他还来不及!根本就不必将两个女儿都嫁给逸王用来巩固地位……这问题啊,诶!就是出在那义女身上!嘿嘿……”
“你笑什么啊,倒是快说啊!”
“对对,快说!”
“这可是绝密的消息,你们可别给我给透露出去咯!据可靠消息啊,那汝阳侯新收的义女是他在外面的风流债!嘿嘿……”
“啊?不会啊?汝阳侯对夫人这可是众人都知道的!他可是世间少有的痴情郎!”
“没有说他对夫人不痴情!只是男人嘛,难免……你们懂得……嘿嘿……而那义女其实他的私生女,前些日子来定丰找爹的来了,而且在这途中与逸王相识,这男才女貌,正值韶华的,咱们逸王可是世间难得的风流才子,这一来二去,便有了私情,这不,汝阳侯没有办法了,只得把两个女儿都嫁给他了!这次逸王不仅是有了汝阳侯做靠山,更是坐享齐人之福咯!”
“原来是这样!”
“老王你知道的可真多啊!”
熙熙攘攘的人群一时喧哗更甚,听到此话之人皆口耳相传将适才老王所说之‘秘密’告知了身侧之人,众百姓均伸长了脖子,翘首以待这充满了迷幻色彩的婚礼。
此时落府。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
三梳儿孙满堂;
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
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定丰城中福气最盛的全福妇人一脸喜庆的替落烟儿梳着头发,口中不断的说着福气之语!
“郡主好福气!”喜娘恭候在一旁,一脸喜气的说道。
确实是好福气!落烟儿嫣红的樱唇轻抿,勾出一抹浅笑,垂眸敛目似是羞赧不已。
“赏!”
沈氏一袭红裳,立在一旁,亦是笑意融融。
“谢夫人!”
屋内众人谢赏。
“娘亲去看看嫣然姐姐吧。”
落烟儿抬首,笑道。
“烟儿……”
沈氏哽咽,红了眼眶。
“娘亲应该去看她!”落烟儿坚持,“娘亲待会再过来也是一样的。”
“乖孩子。”沈氏轻抚她小巧的脸庞,欣慰道。
望着沈氏出门的身影,落烟儿眼底哀伤渐浓,其实她也想让娘亲一直陪着她,可是人不能这么自私啊!这是最后一次了……只要过了今天。
“小姐。”
珠儿站在她的身旁,轻轻握住她的手掌,给她温暖与力量。
“我没事,珠儿。”她朝她宽慰一笑,对众人道:“继续吧!”
屋内的众人又开始忙碌了起来,落烟儿环顾四周,耀眼的红色布满了整个屋子,珠帘红帐,大红的喜字贴在墙上与窗户上,墙檐上挂着红灯笼,房门已被红漆染色,入眼均是刺目的红!
落烟儿微涩了眼眶。
望着鸾镜中的自己,头戴凤冠,一直凤钗斜插,额间一抹海棠花样的花钿,嫣红如血,清丽的脸上施了一层胭脂,樱唇如点了朱砂一般红润,更添了一分成熟的妖媚。
上身内穿红娟衫,颈套项圈天关锁,肩披霞帔,挂着一个小巧的子孙带,手臂上缠着‘定手银’;下身着红裙,裙裾绣着百鸟朝凰花样,红缎绣花鞋上亦是碎碎牡丹花,千娇百媚,贵气凛然,一身红色喜意自现。
若不是眼底那一抹浓到化不开的哀愁与凄冷,也许这便是最盛况、最令人期待的婚礼了罢!
回想起数日前与珠儿的对话,落烟儿才觉着有些暖意。
“真的不后悔么?珠儿,我知道,你喜欢哥哥。”
为什么这么固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