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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爱若河流

月光幻化成白色的小鬼,从窗外跳跃着到了仁珍旺姆的床上。她裸露的肌肤被月光唤醒,泛着珍珠般的光泽,然而即便有温暖的月光抚慰,她还是陷入了深沉的梦境。梦中,母亲近乎尖叫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她说:“你要找个好人家,万不能再看错人。”

她说:“男人都是假的,唯有他带的金子、银子才是真的。男人会跑,可金子、银子跑不掉。”

她说:“拉萨城这么大,你要多走走,尤其要去林卡、布达拉宫底下,那样遇到富家公子的机会多,即便云雨一场,也能多得几个银子。”

她说:“你也是知道的……当初……都是迫不得已……拉巴待你也不薄,你莫要再恨他。”

……

母亲的声音消失了,仁珍旺姆醒了过来。枕头上还残留着昨天某个男人的气息,她把枕头拉过来抱在胸口,用力嗅了嗅,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它从碉楼上扔了下去。

“嘭”的一声闷响,夜又恢复了沉寂。

仁珍旺姆把手支在窗沿上,探出半个身子,向外面呆呆地看着。梦中母亲的话让她难以释怀,她的泪水一滴一滴地往下淌,从三尺三丈的窗台摔落到地面。

自从和三央出宫逛街后,仓央嘉措就喜欢上了曾一度感觉陌生的拉萨城。过去的拉萨是冰冷的、遥远的,现在,穿上俗装,走在拉萨的街头,和路人颔首微笑,逛林卡,听琴歌,喝青稞酒,生活中的真实、幸福让仓央嘉措很满足。

然而没有不透风的墙,盖丹早已将佛爷私自出宫的事情通报给了第巴。桑杰甲措碍于仓央嘉措达赖的身份不好直接管教,只是暗暗地担忧。放出的眼线告诉他,佛爷在外面只是逛逛林卡,喝喝酒,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第巴桑杰甲措放心了。他知道,这位佛爷还年轻,布达拉宫里的经书是关不住他的。不过这样也好,佛爷散了心,不再过问政事,自己正好可以集中处理一下棘手的公务,尽量扫清障碍,给佛爷留一个太平盛世。

拉萨下雪了。雪花似乎有些不大情愿地从天而降,大地还是暖的,雪一落到地面就化成了水,干燥的大地渐渐湿润。落在枯叶、石台上的雪没有化,成了积雪,让大地呈现出了星星点点的白。

雪掉进尚未结冰的河,水变得更冷了。

“阿妈,天这么冷,我受不了。”仁珍旺姆说道。

“这可是人生的大事啊,必须要洗。”母亲口气严厉。

初雪时很少有风,然而寒意还是阵阵袭来,仁珍旺姆脱下衣服,雪白的肌肤被冻得有些发红。她颤抖着一步步走到冰冷的河水里,河水漫过她的脚踝、膝盖、腰际,刺骨的寒毫无预兆地直侵入骨髓,她剧烈地颤动了几下,然后开始慢慢地擦拭身体,母亲站在岸边一直絮叨着:“去了拉巴家,要好好侍奉他,不能马虎。像我们这种农奴能进拉巴大人的家门是多么荣耀的事啊。”

仁珍旺姆洗完了走上岸,母亲站在她身旁。她的心还是冰冷的,然而不是因为河水,而是因为她的母亲。

如果那尺红绫落在了她身上,想来她不至于如此怨恨吧。

那一夜,刮起了大风,夜色分外浓重。她被两个壮汉架着,一路奔向拉巴家。她惶恐不安,心一直剧烈地跳动着。

她是被塞进拉巴的房子里的,里面只点了一盏酥油灯,光线微弱,她看到了一个人影。灯忽然被吹灭了,此后再也没有一丝光亮。无边的黑暗向她袭来,有只气力极大的手突然扣住了她的手腕,她失声尖叫,声音如解冻的河水,巨大而惊恐,又很快消失在黑夜中。

痛,被撕裂开来的痛。这种痛已然将她的青春年华摧毁,纯真自此不在,剩下的只有破损。

天亮后,仁珍旺姆终于看清了那个叫拉巴的男人。她没有哭泣,只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等他醒来。

她恳求地说:“请给我一尺红绫吧,让我以为嫁给了你。”

拉巴笑了,笑得轻浮而恣肆。他起身穿好衣服,然后把门狠狠地关上了,轻蔑、粗鲁的举动惊扰了晨光。

四下,再无平静。

格桑花开了,一眼望不到边。

布达拉宫里是不大容易见到格桑花的,龙王潭因为有专人看管更是很少能见到这种野花。仓央嘉措在龙王潭时会因为偶然见到一朵而高兴很久,他记得玛吉阿米说过,谁要是看见了八瓣的格桑花,就会幸福一辈子。龙王潭的格桑花总共不过十几朵,仓央嘉措决定去碰碰运气。

在墙根的缝隙中,一枝格桑花伸了出来,白色的花瓣缀在黄色的蕊心四周。仓央嘉措数了数,一共八瓣。他开心极了,特意吩咐看管龙王潭的人好生照看。

当仓央嘉措把寻到八瓣格桑花的消息告诉三央时,他的眉宇间还是隐藏着一丝难言的忧伤。

三央看在眼里,脸上露出了笑容。

“你可是想念哪家的姑娘了?”

“拉萨这么大,哪有我的姑娘?”

仓央嘉措话音未落,三央便笑出了声,他伸手指给仓央嘉措看,就在街的正前方,一位背水的姑娘迎面走来,她腼腆地笑着,正像是一朵开在城中的格桑花。

三央指着她说:“你瞧,姑娘是美丽的珍宝,你怎么能闭着眼睛去看呢?”

拉萨的风从来都不沉闷,它能带来雨水也能带来流言。

有些流言成为茶余饭后的传说,有的则成为街头巷尾议论的传奇。不过此二者大都带着遥远缥缈的况味,幸运的是,在此刻的拉萨,有个传说是可以看见的。

那是一位美丽的姑娘,她独自住在碉楼上。她用汉地的香料;她擦秋后的旱獭油;她从不戴珍珠,因为她的皮肤比珍珠还要亮白;她也从不用胭脂,因为她充沛的血气已经将脸颊与双唇衬托得如花朵一般娇艳。男人们都盼望着能看她一眼,而女人们纵然羡慕嫉妒,亦有心多看看她。

这样的女人,有着绝世的芳华却又是浑然天成。

三央是听街口卖青稞酒的阿叔说的。

阿叔呷一口醇厚的酒,话语里带着三分醉意。

你可知,她的眼睛比皓月还明亮。

你可知,她笑起来,是要勾魂的。

你可知,她要是能让你摸一下,那是要成仙的。

……

三央越发对她有了兴趣,便恭维着阿叔多说一些。

阿叔说到后来,言语中却流露出了悲伤。

那样的女子啊,命薄。

她是?

仁珍旺姆。

独倚窗边,窗外已是人声鼎沸。煨桑①烟火繁盛,但与她何干?

泪水早已干涸,仁珍旺姆的生命中就这样硬生生地闯进来一个男人,一个她从未预料过的男人。

初夜之后,拉巴只是在深夜来看她,白天她便被软禁在屋子里。门口的奴仆说了,拉巴是怕她跑了,要关些日子的。

一个月后,那扇古旧、散发着霉味的松木门终于打开了,阳光凶残地撕裂了黑暗,仁珍旺姆不得不举起手来遮避刺眼的阳光。

一个人影逆着光向她走来,那影子越来越近,终于像一朵巨大的云般遮住了阳光,仁珍旺姆把手放了下来。

奴仆赶忙走到她身边说:“这是土司的大老婆。”

仁珍旺姆还没有看清来人的面目就被狠狠地推搡到了墙角,棍棒没有间隙地落到她的身上,皮肤连同肌肉一齐绽开,痛极了。她眼中的泪水扑簌簌地落在了地上。

这本来就是深渊,只要跳下去了,必定是万劫不复。

仓央嘉措平日是不去酒馆的,喝多了酒回去难免会被经师责怪,万一碰到第巴就更麻烦了。不过三央说,在拉萨的酒馆里,姑娘就像是水仙花,水灵灵的。仓央嘉措本来没有多大兴趣,但终日读经更是乏味。

他们结伴去了酒馆,姑娘倒是没见到,却发现酒馆里人人都在议论仁珍旺姆。三央本来是要告诉仓央嘉措的,结果给忙忘了,到了酒馆听见众人议论,他这才想起来,赶紧将有关仁珍旺姆的传说眉飞色舞地描述了一遍。

仓央嘉措告诉三央,自己一定要去见见她。

三央满口答应,他把仓央嘉措送回布达拉宫后,便开始四处打听仁珍旺姆的住处。

说起仁珍旺姆的住处,那是极好认的,拉萨城中有幢碉楼,上面挂着一尺显眼的红绫。只要找到碉楼与红绫,那就是了。

富家子弟们常常顺着这尺红绫,在夜深时寻到这里。

三央打听清楚后,回布达拉宫告诉了仓央嘉措。

这一天,风和日丽。仓央嘉措从布达拉宫出来时心情极好,甚至觉得天气乃至花草树木都是如此称心。三央在一旁劝道:“仁珍旺姆姑娘白天是不见男人的,您还是不要白跑这一趟了。”

仓央嘉措回头瞪了三央一眼,三央赶紧低下了头。

达赖喇嘛晚上是出不来的,尤其是第巴现在正管着他。

走到那幢挂着一尺红绫的碉楼前,三央知趣地走开了。这可不是三个人的戏,必要你一唱我一和才得韵味。三央心里笑着,他倒要看看仓央嘉措如何在白天见到仁珍旺姆。

仓央嘉措立在碉楼下,二楼的窗是紧闭着的,无论如何也望不到里面。他走过去叩门,动作很轻,生怕吓着了姑娘。

敲了很久,没有人回应。

他站在楼下看着猎猎作响的经幡、迎风招展的红绫,心念涌动,仰着头唱了起来:

长干小生最可怜,为立祥幡傍柳边,

树底阿哥须护惜,莫教飞石到幡前。

一支歌唱完,还是没有动静。仓央嘉措并不放弃,又唱了一遍,窗子终于吱吱呀呀地开了,一位姑娘倚在窗边,睡眼惺忪,朝下四处张望。

美人如花。仓央嘉措怔住了,然后笑了。仁珍旺姆望着楼下清秀的年轻人,原本冷漠的脸也渐渐温暖起来。

不一会儿,门开了,仓央嘉措径直走了进去,门和窗又立刻关上了。

纵使日光倾城,也难以知晓那碉楼里是何等的好戏。

当最后一根窗棂被仁珍旺姆砸破后,她跳了下来,摔倒在深夜结满露水的青草上。她流下了眼泪,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欣喜。这怕是她最后一次流泪了,自此远走,纵然是刀山火海也不再流一滴泪了。

仁珍旺姆摸索到马厩,骑上一匹壮马,马儿知趣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那夜没有月亮,仁珍旺姆在黑暗中小心翼翼前行走着。黎明时分,她已经将身后的镇子远远地甩开了。有队商人恰好从她身边经过,她便跟着商队一路到了拉萨。

仁珍旺姆到达拉萨的第一晚睡得很沉,做了很多梦,梦都是关于她和拉巴的。

她以为,只要驯服一些就能求得照顾;

她以为,只要卑贱一些就能求得安稳;

她以为,只要沉默一些就能求得尊重;

到头来,全部都是她的一厢情愿。她最大的失败是,无数次地给自己希望,然后被现实一次次毁灭。

拉巴,只是爱她的美貌,如同玩偶。

被冷落的大夫人却认为都是她的错,对她恨之入骨。

仁珍旺姆以前是那么不屑甚至怨恨母亲的举动,可最后还是信了母亲的话。不过,母亲的话只说对了一半,她是要金银,可她得了金银却不会对男人心存感激。

母亲,错了。

灯灭了,被仁珍旺姆轻轻一吹就灭了。

黑暗中,她伸手去摸仓央嘉措的脸,当她的指尖碰到他的时候,仓央嘉措微微一震,她立刻把手缩回去了。

窗户打开,已是夕阳西下。

仓央嘉措开始懊悔,他竟然什么都没问就要走了。

倒是仁珍旺姆先开了口:“你真怪,要是别人都耐不住性子,你一句话都不说,尽顾着在火光下看我。”

仓央嘉措还是不说话,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仁珍旺姆接着说道:“那得给我些礼物的,我留了你,还给你倒了酥油茶。”

仓央嘉措一惊,心想这女人还真是直率。他伸手从衣袋里掏出了一颗松绿石放在桌子上,转身就要离开。

仁珍旺姆看了一眼松绿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仓央嘉措迟疑了一下,随口答道:“宕桑汪波。”

仁珍旺姆在后面应了一声,又报以甜蜜的一笑。

仓央嘉措返回了布达拉宫。他本以为那只是一个美丽的姑娘,如同拉萨街头的那些姑娘一样,别无其他。可当他举起一本经书,上面的字字句句却都变成了她。他又去了大殿,看着五世的尊像念经,然而念了两句就又放弃了,那姑娘就像空气和阳光般出现在他身边的每个角落,仿佛已经刻在了他的生命中。

仓央嘉措回到卧房,写下了一首诗:

入定修观法眼开,启求三宝降灵台,

观中诸圣何曾见,不请情人却自来。

墨汁渐渐凝固,仓央嘉措感觉心底坚硬的岩石在慢慢崩裂,化成肥沃的土壤。他知道,只要那位姑娘住进他的心里,那么这片土壤便会开成绚烂的花海。

拉萨与布达拉宫之间还有一段距离,沿途没有房舍。仓央嘉措一路走一路思忖,仁珍旺姆为何不像别的姑娘那么腼腆?她为何不躲避他的视线呢?

仓央嘉措接连问了自己几个问题后,忽然停下了脚步,开心地笑了。

这一切再简单不过,她喜欢他。

仓央嘉措再次来到碉楼时,门竟然是开着的,连窗户也是开着的。姑娘站在门口迎着他笑,还特意打扮了一番,发髻梳得很顺帖,辫子编得整整齐齐。

仓央嘉措虽然已经从三央那里知道了她的名字,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可是仁珍旺姆?”

仁珍旺姆低着头笑了。

“你都来过一次了,还盯着人家看了那么久,这才想起我的名字,是啊,我是仁珍旺姆。”

仓央嘉措望着她,心里越发欢喜了。

仁珍旺姆走过来,摊开手掌,自语道:“见面礼呢?进了房门可是要见面礼的。”

这原本贪婪的话从美丽的仁珍旺姆口中说出来只让人觉得有趣,她的语气不是刻薄、逼迫的,就像是在开玩笑,或者撒娇的小孩一样,仅仅只是为了要一颗糖。

仓央嘉措在来的路上恰好遇到一个卖银饰的老妇人,他看了她的银饰,做工很粗糙,不适合年轻人戴,尤其是仁珍旺姆。正想离开时,老妇人却拉住了他,开始哭诉,说这些银饰本是她年轻时戴过的,现在因为儿子得了重病不得不拿出来卖,希望能赚些钱给儿子治病,谁想一个也没卖出去。仓央嘉措听到这儿,想到了去世的阿妈,心里有些难受,便随便拿了一双银镯,多付了许多银子。

仓央嘉措从怀里拿出那双笨拙的银镯,递给了仁珍旺姆。

仁珍旺姆看了一眼便收了起来,然后把仓央嘉措引进了里屋。她问仓央嘉措:“你会下棋吗?”

仓央嘉措点点头:“学过一些,但棋艺不精。”

仁珍旺姆听了便拿出棋盘,摆了起来。

仓央嘉措先走了一步,仁珍旺姆则久久不动,他笑了起来:“你怎么不下?是不是一定要考虑周全,步步为营,把我打败?”

仁珍旺姆摇摇头,叹了口气:“其实,我不会下棋,我就是想看看你会不会。”

仓央嘉措一时语塞,这个回答让他很意外。对面的仁珍旺姆这时咯咯地笑了起来,仓央嘉措也被她感染,笑了起来。

仁珍旺姆收了棋盘,摆上了酒和肉。

那是极醇厚的青稞酒,仓央嘉措喝了两杯,想起了一首诗:

莫道无情渡口舟,舟中木马解回头,

不知负义儿家婿,尚解回头一顾不。

仁珍旺姆不解,忽闪着大眼睛望着他,见他眼里泛着泪光,心想:这痴情的郎,不会是想到哪家姑娘了吧,可他为何又到我这儿来?

她叹了口气,对仓央嘉措的诗歌不置可否。她起身拿来一把小弓,搭着与之相配的小箭,她一松手,一支箭便射到了仓央嘉措的胸口,因为箭很小,而且箭镞是钝头,仓央嘉措只是感觉胸口微微一疼。他抬起头,只见仁珍旺姆正要射来第二箭,他笑了。

“你若是不喜欢我,便一箭杀了我吧。”仓央嘉措和仁珍旺姆也开起了玩笑。

仁珍旺姆并不理会,径自取来十个苹果,五个一组,分成了两组,分别放在了远处的桌子上。她转过身对仓央嘉措说:“我们来比赛射箭。如果你把这五个苹果都射中,那就告诉我你是哪家的公子;如果我把这五个苹果都射中,你就留下来过夜。”

仓央嘉措笑着点了点头,两人便把小弓箭都举了起来。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两人就都把苹果射完了,没有分出胜负。

月亮再次爬上枝头,酒已经是最后一杯了,仁珍旺姆借着醉意依偎到仓央嘉措身边,仓央嘉措往旁边移了移。

仁珍旺姆又依了过去,仓央嘉措又移开了。

仁珍旺姆娇嗔地骂道:“你不是已经答应我留下过夜了吗?怎么出尔反尔?难道是嫌弃我?你要知道,我若是站在门口,整个拉萨的男人都要来排队的,即便你是要去当喇嘛的……”

仁珍旺姆说完,忍不住一下子笑了起来。

她笑完又接着说道:“你不知道,连达赖喇嘛都是亲近女人的。”

仓央嘉措吓了一跳,仁珍旺姆不看他,继续说道:“五世达赖在顺治九年进京的前几天,从哲蚌寺到色拉寺去,途经大贵族仲麦巴的府邸时,落脚安歇。那时天寒地冻,屋里的炭火整夜不熄,为了给达赖驱寒,仲麦巴特意让他的主妇侍寝,第二年这个主妇生了个儿子,这个男孩就是当今的第巴桑杰甲措。”

仁珍旺姆终于依偎到了仓央嘉措的怀里,她从仓央嘉措身上闻到了淡淡的檀香味,她喘着粗气望着仓央嘉措。

仓央嘉措的脸色苍白,这个传说让他十分震惊,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仁珍旺姆那张俊俏的脸已经浮在眼前,眼里是热情、跳动的火苗,烈焰透出的热气炙烤着他。借着几分酒意,他头一昏便低了下去,迎上了仁珍旺姆水嫩的唇瓣。

夜风轻抚着两人的脊背,肌肤仿佛化成了河流,轻轻流淌开来,两颗心像熊熊燃烧的太阳,火热,溢满激情。

夜里,拉萨下起了小雨。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窗户上,唤醒了仓央嘉措。

他慌忙起身找衣服,回去晚了是不行的。

仁珍旺姆从他背后抱住了他,脸贴着他的脊背,慵懒地问道:“你明日还来吗?”

仓央嘉措把手覆在仁珍旺姆的手上,用力捏了捏。

时间尚早,天光还是青色的。仁珍旺姆又躺了下来,她想再睡一会儿,昨晚两人都没有睡好。

她刚合上眼,就听见了仓央嘉措动情的歌声:

微笑知君欲诱谁,两行玉齿露参差,

此时情意真相属,可肯依前举誓词。

仁珍旺姆起身打开了窗户,倚在窗边望着远走的仓央嘉措。他并不回头,一边唱着,一边像是早料定她会起身看一样挥着手。仁珍旺姆紧紧地抓着窗棂,精美的木框吱吱作响。她俯下身子,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个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

雨一直下,仁珍旺姆又一次梦见了母亲。

母亲与她隔着一条河,河水湍急而凶猛。

母亲站在对岸,手里挥着条红绫喊道:“还是嫁一个男人吧。”

她回道:“罪都遭了一遍了,难道还要再遭第二遍?”

母亲又喊:“钱终有花完的那天,有了男人,就什么都有了。”

她不甘,说道:“男人是什么都有了,我可是什么都没有了。”

盖丹倒了一碗酥油茶。茶香让仓央嘉措又想起了仁珍旺姆。似乎,只要喜欢上一个人就会联想起关于她的一切,尤其这一切又都是温暖、美好的。

仓央嘉措捧着酥油茶,茶的温度透过精美的银碗传至他的掌心,雨水带来的寒意很快被驱逐,他盯着眼前的一叠宣纸,陷入了沉思。

他提起了笔,饱蘸浓墨。

一自魂消那壁厢,至今寤寐不断忘,

当时交臂还相失,今后思君空断肠。

他刚写完,盖丹便进来通报,说第巴桑杰甲措有事要和他谈。他连忙收了诗稿,正要出门,盖丹又叫住了他。

“佛爷,您的铜铃忘了拿了。”

他伸手接过铜铃,那铃上已密密麻麻地生了一层水珠,他用袖口擦拭了一番,重新装回了口袋。

康熙四十年(公元1701年),这一年的春天轰轰烈烈地下了一场大雨,雷电劈倒了几棵白杨树,引发了一场火灾。布达拉宫的经师们打了卦,卦象显示:流年不利。

最先出现的变故是,拉藏王子成了拉藏汗,掌握了蒙古和硕特部的大权。

对于仓央嘉措来说,成了达赖喇嘛,住进布达拉宫,仅仅只是地位的提升,并没有掌握任何实权。时间久了,他的政治意识更加淡薄,拉藏王如何了,谁在掌权,他并不在意。真正为这些事头疼的是第巴桑杰甲措。拉藏汗的事让他坐卧不安,这个他的头号政敌正如一颗明星般冉冉升起。在五世圆寂的问题上,桑杰甲措已经得罪了朝廷,处于守势,而拉藏汗的势力却在日渐壮大。虽然作为第巴有着六世宗教的威信和行政大权,出了问题只要把六世送到一线,那么一切倒也好办了,可政治舞台毕竟非同一般,必须心狠手辣,只怕六世处理不好。所以现在所有棘手的事情也只能由他本人来面对了。

仓央嘉措再次来到仁珍旺姆的碉楼时,没有注意到门前放着口铁瓮,他一脚踢翻了然后才发现多了样东西,上面还用纤细的字体写着:

留银十二两,方能进门。

仓央嘉措看了忍不住笑了,他把铁瓮扶好,走了过去。门是紧锁着的,他礼貌地叩了叩门,没有动静,窗户倒是一下子开了,里面探出个人影来,正是仁珍旺姆。

她指了指那个铁瓮,又指了指门。

仓央嘉措心领神会,放进十二两银子。大门开了,然而仁珍旺姆并不理他而是径直向里走去,从大门到二楼,仁珍旺姆的卧房一共有三道门,每道门前竟都放了一个铁瓮,上面都用绢帛写着:留银十二两,方能进门。

仁珍旺姆走得极快,她进了一扇门就把门关上,等仓央嘉措跟来时,又只有放了银子才能再开。

仓央嘉措越往里走,越感觉蹊跷,难道仁珍旺姆每见一个人都要这么多银子?他走到仁珍旺姆的卧房时已经面露愠色。太过贪恋钱财的女人,心中一定是不善的。他这样想着。

“你可记得我上次问你的问题,你到底是哪家贵族?要知道,每个贵族都恨不得把自己的族徽刻在每件事物上,你是宇妥·宕桑汪波?还是郎堆·宕桑汪波?或者是多噶·宕桑汪波?”仁珍旺姆问道。

仓央嘉措张口结舌,自己随便想的名字哪来的徽号呢?

仁珍旺姆见他不语又说道:“你家族一定是很大的,你父亲也一定是管教你很严格的。你来我这儿,只是为了一时之欢,对吧?”

仓央嘉措仿佛吞咽了苦果,他哪里是为了一时之欢呢?他是真心喜欢她啊,希望她住进他的心里,他想为她写诗、读诗,和她白头到老。

仁珍旺姆说完就走了出去,收起门前的三个铁瓮。她把银子全部倒了出来,细数了一遍才收起来。

夜晚的星空是绚烂的,仓央嘉措跟着仁珍旺姆走到了林卡。这是拉萨城中最偏远的一处林卡。仓央嘉措躺了下来,柔软的青草垫在他的背后,他仰着头,专注地望着天空。仁珍旺姆坐着,手里扯着一根堇草把玩着。

仓央嘉措说:“你看,这夜空多美啊,繁星缀在上面,伸出一根手指就能遮住一片。”

他又看了一会儿说道:“恐怕这样的星空只有在没有月亮的晚上才有,每一颗星星都闪着光。”

这时,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倏然划过,仓央嘉措惊讶地叫了起来。他拉着仁珍旺姆,让她也一起躺下来看。

仁珍旺姆乖顺地躺在了仓央嘉措的臂膀上,仓央嘉措闻到了她身上的檀香味,淡淡的,很好闻。

仓央嘉措说:“若是还有下一颗流星出现,我们就能长长久久。”

仁珍旺姆笑了,她抚摸着仓央嘉措的脸,问道:“你为何不娶了我?”

仓央嘉措语塞,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拉过了仁珍旺姆的手。她的手是冰冷的。

仓央嘉措岔开了话题:“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仁珍旺姆反问道:“那你可知我在想什么?”

仓央嘉措没有回答,而是唱了起来。他空灵的嗓音在静谧的夜空中回荡,悠远而深情:

抱惯娇躯识重轻,就中难测是密意,

输他一种觇星术,繁星弥天认得清。

仁珍旺姆幽幽地说道:“又念诗,诗歌又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银子花。”

仓央嘉措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遭到了致命的一击,他愤怒地站起身,疾步离开了。

夜空一如来时般绚烂,只是草坡上只剩下了仁珍旺姆。夜凉如刀,割伤了两颗心。

仓央嘉措一走就是很多天,仁珍旺姆那几日常去拉萨城里贵族家的林卡游逛,希望能打听些消息。

接连很多天,整个拉萨出奇地平静,没有宕桑汪波的消息。他不是任何一家贵族的少爷。

仁珍旺姆心灰意冷。

她回到碉楼扯下了红绫,收了起来。

这一夜,她没有点灯。

外面也没有月亮,惨淡的星光忽明忽暗。

仁珍旺姆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的。睡梦中,她又见到了母亲。

母亲在前面走,她在后面跟着。母亲已经白发丛生,脊背也佝偻着,但是走得很快。

她在前面反复说道:“嫁个人吧。”

仁珍旺姆看不清母亲的脸,忧伤地回答说:“想嫁之人,远在天涯。”

母亲说:“他不就住在布达拉宫里吗?”

仁珍旺姆一下子惊醒了,母亲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她再也没有了一丝睡意。

泪水滴答滴答落在被褥上,渐渐洇成一片。她还是打破了自己的诺言,她哭了。

日光十分灼热,照在脸上如同细小的蝼蚁在爬。仁珍旺姆坐了起来,头像灌了铅般沉重。

她倚着窗户,等着她的宕桑汪波。

他来了,还是哼着初次惹她开门的那首歌。

长干小生最可怜,为立祥幡傍柳边,

树底阿哥须护惜,莫教飞石到幡前。

门一直开到她的卧房,今天门前没有出现一口铁瓮。她只是盼着,盼着他能一步步走到她这儿来。

两人重新举起了杯,欢声笑语一如平常。

仁珍旺姆说:“你再唱一曲,可好?”

歌声再次响起,她挥动着长袖,翩然起舞。仓央嘉措唱完,她笑着说:“听你唱了这么多,不如我也学着唱一首。”

她真的唱了一首,曲调合上了,却不如仓央嘉措欢快,反而有些悲切,她赶紧举起一杯酒,仰头灌了下去。

喝干了杯中酒,她提议道:“难得今日风和日丽,不如我们去赛马。输的人,今晚不许动,任凭对方处置,如何?”

仓央嘉措的脸红了,不知是因为美酒滋润的缘故,还是因为眼前美丽的仁珍旺姆。他依了她。

拉萨城外,一片开阔。两人各牵了一匹好马,仓央嘉措说:“我不欺负你,你先跑出半里,谁先到前面的山坡,谁就算赢。”

仁珍旺姆微笑着,突然朝仓央嘉措的马就是一皮鞭,马儿受惊,呼呼地跑开了,她也立刻追了上去。

微风带着草香,温柔地抚过他们。她告诉自己一定要赢,她一鞭鞭地抽打着马儿,可是渐渐地,她还是落下了。

仓央嘉措回头看她,露出得意的笑容。

两人在风里越跑越快,风也越来越急。眼看就要到前面的山坡了,仁珍旺姆抽出一根针猛地朝马屁股扎去,突如其来的剧痛让马疯狂地奔跑起来,由于颠簸得厉害,她几乎要抓不住缰绳了,但是她笑了,因为她即将超过仓央嘉措,她要赢了。

风似乎突然间化作了利刃,呼啸着向她袭来。她感觉脸颊很痛,像被生生地剥去了皮。

仓央嘉措在后面喊着什么,她听不到。

阳光终于漫过山坡,露出了头。马儿继续狂飙,然后突然直立起来,凄惨地嘶鸣了一声。仁珍旺姆看见了天空,然后土地斧斫般地向她砸了下来,她晕晕沉沉,失去了意识,只记得仓央嘉措那双绣着流云的松巴鞋朝她狂奔而来。

夜是如此的柔软,绸缎一般地将两人裹起。

仁珍旺姆伏在仓央嘉措的身上,他的肌肤滚烫得像一块烙铁。她仰着头,看着窗外。夜空中升起一弯弦月,弓如眉弯。

她闭上了眼,想见苍穹中有双漆黑的眸子在凝视着她,月是他的眉。

泪水滑落到仓央嘉措的身上。仁珍旺姆知道他不会察觉,他的心无比炽热,却不会只为她燃烧。

第二天清晨,仁珍旺姆又一次说道:“你不如娶了我吧。”

仓央嘉措不应她,她又说了一遍,他还是不应。

仁珍旺姆的心冷了,她起身背对着仓央嘉措说道:“你不知道吧?曾经宗本也是睡在你那个位置的,你要么留下银两,要么就等着我告到宗本那里。”

她转过身,眼神如冰冷的箭。

她看仓央嘉措不动,又说道:“你要是还眷顾我,就多来几次,但别忘了多带些银子。”

仓央嘉措眼里的光芒彻底消失了,他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袋藏银,颤颤巍巍地把那些银子都撒到了地上,哐当,哐当……

声音钝拙,震碎了曾经连在一起的两颗心。

……

若你不是达赖,

若我早些遇见你,

若我还是当初那样,以为母亲的话是真的,

若我不是拉巴家的农奴,

若我可以多跟你久一些,

若我能再爱你深一些,不在乎你是否在我身边,

若你知道,我什么都没有了。

……

仓央嘉措回到了布达拉宫,失魂落魄,盖丹热了些糕点给他拿过去,顺便说了几句宽心的话。

“佛爷,可是为了仁珍旺姆姑娘伤心?”

仓央嘉措听到“仁珍旺姆”,脸色一下子阴沉起来。

盖丹又说道:“佛爷不值得为她伤心,我听拉萨城里的人说,这姑娘虽然长得美若天仙,可心肠是黑的。她贪财,谁要是见她一面,那都是要很多钱的。她对人的热度是要看那人口袋里银子的多少。”

仓央嘉措无力地挥了挥手,盖丹知趣地退下了。

夜深了,星空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仓央嘉措心凉如水,看着案前的笔,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玉软香温被裹身,动人怜处是天真,

疑他别有机权在,巧为钱刀作笑颦。

……

飞来野鹜恋丛芦,能向芦中小住无,

一事寒心留不得,层冰吹冻满平湖。

……

我与伊人本一家,情缘虽尽莫咨嗟,

清明过了春回去,几见狂蜂恋落花。

他挥毫泼墨,写了一连串的诗歌,然后扔了笔,流着泪睡着了。

很多天过去了,仓央嘉措始终忘不了仁珍旺姆。他在龙王潭射箭时,总是想起仁珍旺姆对他说,若我先射完这五个苹果,你就留下来过夜。

唱歌时,他又会想起仁珍旺姆学着他的腔调唱他的诗。她总是看着不经意,其实心细如发。

仓央嘉措换了俗装,出门去了拉萨。

市井的热闹繁华已经不能吸引他的注意。他似乎并不想去仁珍旺姆的碉楼,却还是鬼使神差地站在了那里。

楼上的窗是紧闭的,他唤了一声:“仁珍旺姆。”

良久,没有人应答,他讪讪地拿出银袋喊道:“仁珍旺姆,我带银子来了。”

依旧无人应答。

他一直站着。心想,她若知道他来了,一定会开门的。

风一阵阵吹来,楼上的窗被吱吱呀呀地吹开了,里面空无一人。轰的一声,窗户又被重重地摔上了。

此后,再也没有了声响,除了风声,一片死寂。

注释:

①煨桑:用松柏枝焚起的霭霭烟雾,是藏族祭天地诸神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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