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被害案的侦破前一段进展似乎很顺利,中间却卡了壳。据三轮车主回忆,他把下半截柜子运到了北小庄52号院。舒白玫心中一跳:下半截柜子正是装尸的那一截。她迫不及待地和大周、小刘赶到了北小庄52号。可是,这里已经换了房客。房东说那个男青年只租了七天就搬走了,连押金都没要。他们搜查了房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无功而返,令舒白玫心中非常沮丧。
“莫非这里也不是杀人现场?”小刘在车里摇头晃脑地说。大周说:“可能是凶手怕露出马脚,彻底清理了现场。”这一句话提醒了舒白玫,她忙让司机往回开。她明白,这里是唯一一处找到凶手线索的地方,不能轻言放弃。
又回到北小庄52号院时,舒白玫心情十分沉重。这是一间小小的四合院,住着三户人家。有两家是常住户,而其中一户是三天前才搬来的,住的就是买铁皮柜人租的房屋。他们是一对河南夫妇,来绿岛市打工。家里的陈设很简单,床和一只衣柜都是房东提供的,属于他们的只有一个铺盖卷和一只锅和几个碗而已。
舒白玫望着房间龟裂的土墙,设想着自己的仁兄就是在这里被人杀害的,她看到的景物就是他最后一次看到的景物,眼中的泪水不断流出来。墙上有一张廉价的年历,上面是大上海的夜景。她不由想起了顾道录最喜欢上海的夜景。有一年过春节,他们一起去上海游玩。顾道录不会开车,却央求一个刚学会开车的亲戚拉着他和舒白玫去黄埔江边看东方明珠。结果,那个不经常开车的亲戚找不到回程的路,就拉着他们转啊转啊,在城市高架路上转了大半夜。
司机在车上怕得要命,因为回不了家。而顾道录却偷偷对舒白玫说:“幸亏他迷了路,带我们在大上海的夜景里转来转去,一遍又一遍地看不完。白玫,你可太有福气了。”后来两人一想到这件事就大笑不止。今天回忆这件事却让舒白玫痛断肝肠。
舒白玫和大周、小刘再次搜索,几乎像过筛子一样,把房中每个角落都滤了一遍,也没找到一点点痕迹。小刘痛骂凶手是个魔鬼。大周却跑到院子里又去盘问邻居们,了解这位租户的情况。舒白玫灰心丧气地靠在门上,不甘心地打量着那间只有八平方米的小房子,无意中听到了院子里房东老太太的一句话:“那小伙子蛮好的,走时还跟我借了一把笤帚,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舒白玫心中轰地一响,脑袋里闪过一个念头:笤帚?打扫卫生?凶手会不会在笤帚上留下什么痕迹呢?
她马上下了门口的台阶,对老太太说:“大娘,您能把那把笤帚拿给我们看一看吗?”
老太太立即取来了笤帚,小刘和大周都凑过来。舒白玫接过那把破旧的笤帚,仔细扒开察看,果然在缝隙的梗部发现了一些红色的斑点。
舒白玫十分激动,掏出十元钱给老太太。“大娘,这把笤帚我买了。”大娘说,一把旧笤帚不值十块钱。舒白玫如获至宝地捧着那把已用秃了的旧笤帚,带着小刘和大周上了车,一路上催促司机快快开车,她恨不能插翅飞回检验室,破译笤帚上的血迹之谜。
星期天的早上,不知谁家结婚,居然请了一个鼓乐班子,吹吹打打。舒白玫被一阵尖锐的唢呐声叫醒。她住的是城郊结合部,老乡们结婚和送葬都吹锁呐,舒白玫戏称那是喜庆喉咙里的悲声。
今天欧阳鹏值班,舒白玫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乘这个机会把陶婉请到家里来,让她明白爱情到底姓什么。
她早早起了床,把家里仔细打扫了一遍,又买了一大束非洲菊,放到一只精致的花瓶里。那些黄色的粉色的花朵美得像梦,给这房间增加了一种特别的韵味。
十点钟陶婉如约前来。自从在乡巴佬酒家领略了舒白玫的厉害之后,她的气焰不再嚣张。今天她只穿一件很普通的黑色职业女装,略施粉黛,不像上次约会时那么招摇。
“陶小姐,我很佩服你的坦率。为了爱情,和我当面锣对面鼓地交涉。”舒白玫给陶婉端了一杯热茶,陶婉接过去,有点尴尬,可也不甘示弱。
“舒大姐,我也很感谢你的大度,能让欧阳大夫在我俩之间进行自由选择。说句实话,我很同情你。你当初对他也是一片诚心。可是,你们不是同路人。我说这个你心里明白。”舒白玫知道她在暗示自己在生理方面不能满足丈夫。“当年恩格斯说过:没有爱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婚姻。你们在一起只能是互相折磨。他仍然和你生活在一起,只是出于一种习惯。”
舒白玫惊讶这个小护士来抢她的丈夫,居然还有一套理论,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火气。不过,她竭力克制住自己,柔声说:“陶小姐,如果你这么评论我们的婚姻,未免太主观了。不过,我也可以坦白地告诉你,我可以出让丈夫,如果你真的能给他幸福。但是,我最担心的是你们这一代人,只是任性地享受一切,而不懂得爱情是给予和奉献。”
陶婉立即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舒白玫看在眼里,马上转换了话题。她知道,对这种女人只讲道理是没用的。“陶小姐,你说的也许有道理。我丈夫仍然和我在一起生活,可能是出于一种习惯。那么,我就把他的一些习惯告诉你,这对你们今后的生活很重要。”
陶婉刚喝了一口茶,听她这么说,高兴得差点呛着了。“舒大姐,你真是个宽宏大度的女人,我真心地感谢你。”
舒白玫暗笑,心想:咱们走着瞧吧。她起身带陶婉走进卧室,打开一个大衣柜,那里整整齐齐地放着男式的衬衣、衬裤、袜子、手帕。陶婉想起了自己那个乱扔乱放衣服成团成球的衣柜,心立即就虚了。“我丈夫有一些习惯,说他不讲卫生有点过分,可能也是我这做妻子的把他宠的。他不爱洗头也不爱洗澡。每次都是我亲自动手给他洗头吹风。也许因为我们没有孩子,我就把他当成了我的孩子。洗澡的时候我得先烧好了水,再放上一种椰子味的香波,他才肯进卫生间。给他洗干净了还不算完,我得找出干净的衬衣、衬裤、裤头、袜子放到床头,而且要嘱咐好几遍,他才会换。有一次我忘了说,他竟然又穿着脏衬衣去上班了。你和他在一起工作,难道没发现他这个可爱的习惯?”
陶婉的脸红了,搪塞道:“我想,他这种有魄力的男人,大多不注意小节。”
“还有,他的上呼吸道有慢性炎症,一沾上风寒就会引起肺部感染。他的胃病也很严重,是萎缩性胃炎,如果不注意保养,就会发展成胃癌。他的爷爷就是得这个病去世的。胃癌有家族遗传倾向。”
女法医的话,让陶婉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他的肝脏也不太好,得过乙肝。他还长期便秘、口臭,都是内分泌失调引起的病症。他长年在手术台上身体透支,我每年春秋和冬天,都得给他进行食疗,吃中药调理。你看这是给他煎中药的砂锅,我们家一年三季都是药味。”
她把陶婉带到了厨房给她看药罐子,又打开冰箱,让她看一盒盒中成药,一包包草药。陶婉一言不发,脸色阴沉了。
“对他的饮食你也得千万注意。他不能吃刺激性食物,一个不小心,就会出问题。去年冬天他患上了细菌性痢疾,我给他做了一个月的小灶。他这些习惯,你和他虽然很亲密,我看你未必能了解。”
陶婉用牙齿咬住了下唇,一声不吭。
“来,我再给你看一个地方。”舒白玫把陶婉带到了那间专为欧阳鹏设置的理疗保健室。“你看看,这是人体穴位图,这是一张专业按摩床。我每周要给他做三次全身按摩和理疗,时间是两小时。他这个人不讲卫生却有洁癖,不愿意去医院找专业人士按摩。可他的颈部有毛病,我只好在家里为他做,他也习惯了我的指法。好了,我就告诉你这些吧。”舒白玫又把她带回了客厅,真诚地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他一起生活呢?告诉我,我恭喜你。”
陶婉脸上讪讪的,坐下来喝茶却一声不吭了。舒白玫知道这种爱情现场参观,触及了小护士的灵魂,她也不说话,坐下来喝茶。不一会儿,只听门铃响,舒白玫知道丈夫下班回来了。
陶婉因为是私自前来,怕欧阳鹏发脾气,忙讨好地前去开门,只见欧阳鹏提着大包小包的食品站在门口。陶婉忙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却见欧阳鹏用力把她推到了一边,呵斥道:“你怎么在这里?”
陶婉没想到他会当着舒白玫的面这样对待她,又去讨好地给他摘下凉帽。欧阳鹏更生气了,大声说:“你到一边去!”
此时,舒白玫走上前来,先给他戴上帽子,又把东西重新放回到他手里。然后,才摘去他的帽子,接下他手里的东西。欧阳鹏有些惊讶,却乖乖地跟着舒白玫进了厨房开始准备午餐。舒白玫转身出来,对陶婉说:“我还忘了告诉你,他还有一个习惯,觉得如果脱帽穿衣的顺序搞反了,会很不吉利。”
陶婉刚刚被欧阳鹏骂狗一样呵斥过,又见他躲在厨房里不出来,觉得自己没法再待下去了,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她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简直不可理喻!”抓起手提袋,气呼呼地走出门去。舒白玫眼看着她的脑袋一颠一颠地消失在楼梯上,心中泛起说不清的情绪。
那柄被舒白玫当成宝贝的笤帚疙瘩果然立了大功。检验结果证明,笤帚梗上留有的血迹为人血,而且血型与心理医生的血型相同。接下来的问题是:52号的男青年肯定是凶手。可他已于五天前搬了家。房东说他租住房时没有任何身份证明,只知道他是河北口音。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这个隐形杀手呢?
这几天,黎明剑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大“川”字,小刘和大周也不轻易说话,都怕这个时候惹得支队长发火没有好果子吃。偏偏黎明剑这天一上班,就打电话让小刘过去。小刘正正警帽,故意装出一副吓得哆哆嗦嗦的样子进了门。
“你哆嗦什么?”黎明剑没好气地问。小刘说:“我怕你拿我开刀,才吓成这副样子。”一句话把黎明剑逗笑了。“你小子总有一套鬼画符。这两天我反复思考52号的男青年到底是谁?根据种种迹象,我怀疑那个路青很可能就是52号的租房者。”
小刘一拍脑袋,“对呀。他讲话也是河北口音,年龄也对。上次闯到舒法医家里就证明这小子不是个好鸟儿!我马上传讯他。”黎明剑说:“不。你把卡车司机叫来,带他去那家私人侦探所秘密辨认,看看结果如何。”小刘暗暗佩服黎明剑的高明,忙不迭地去了。
黎明剑也想出门,舒白玫给他打进内部电话,说心理医生的助手小胡交给自己一个蓝皮日记本。这是顾道录在出事的前几天,交给他保管的。说如果自己出了什么意外,就让小胡把这个笔记本交给女法医。
黎明剑心中一震,急忙说:“这说明,心理医生预感到自己是那‘下一个’。白玫,你好好研究一下这些日记,说不定答案就在这里。”
放下电话舒白玫迫不及待地打开日记读了起来。可奇怪的是,日记内容涉及到的人全用了代号,舒白玫根本无法解读。“这是为什么?”她心中万分焦急,只好又去找黎明剑。
“什么,用的是代号?”黎明剑也感到很意外。他翻看了一下,决定交给局里专门研究密码代号的一位技术员,限他三日内译出。
小刘带着卡车司机去私家侦探所秘密辨认收获不小。那位司机一眼就认出路青正是托他拉铁柜子的人,顿时吓得面色苍白。黎明剑又让大周把路青的照片给52号的房东辨认,房东也说租房的人就是这个青年。
可在审讯时,路青却拒不供认自己杀人。他睁着一双半睡半醒的风流眼,振振有词地说:“我哪会什么杀人碎尸?我连一只鸡都没杀过!有人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去买柜子。柜子里装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哇!你们怎么能随便抓人呢?”
小刘气得要命,厉声说:“路青,你听好了。就凭你买柜子移尸,我们就可以定你参与谋杀。你如果聪明,就痛痛快快告诉我们,雇你的人是谁?你说不出来,那这个案子就是你干的。”可是,路青却怎么也不肯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路青,上次你就诬陷好人。你说是心理医生雇了你去骚扰舒法医,舒法医宽宏大量,让我们放了你,不追究你的刑事责任。你却不思悔改,又去杀人作案,还胡诌出一个莫须有的人来。你是不是想罪加一等?”大周气得拍了桌子。
“不,不。我没有胡诌。的确有人雇佣了我。我要结婚,急需一笔钱买房子,这个人无偿地给了我二万元,我就帮了人家一个小忙。我哪知道他是用柜子装尸体呀!”蛇面路青摆出一副泼皮无赖相。
“那你为什么去租房子,又为什么蒙蔽卡车司机?本来由东向西走,你却由西向东?这都说明,你精心策划意在反侦查。”小刘一连串说出几个问号。
“这您可是抬举我了。我要有那么高的智商,就不在小侦探所混饭了。我可以告诉你们一点,这个人你们是永远抓不到的。我要是说了,他也得把我干掉。”他的脸上流露出惊恐的神色,说明他对凶手的残忍不是一无所知。
审讯一时陷入僵局。黎明剑命小刘对路青先行羁押,再回头调查他的社会关系。“我不信揪不出那个雇这小鬼推磨的大鬼来!”黎明剑愤愤地说。
舒白玫坐在落地窗前,默默地看窗子上的暮色由浅蓝到深蓝,最后变成一种忧郁的暗蓝色。这几天舒白玫的心情坏到了冰点。
欧阳鹏对她擅自把小护士召到家中给他的恶习曝光极为不满,整天阴沉着一张脸,好像随时又要提着小箱子走人。舒白玫没想到自己战胜了陶婉却得罪了丈夫,刚刚失去挚友又将失去欧阳鹏,内忧外患令她不由得心神恍惚,工作上出现了少有的失误。
那天一上班,分局刑警大队就来请舒法医出现场,帮助他们侦破一起特殊的案件。
当天早上凌晨1时30分左右,一个做花生米生意的村民胡玉春家被犯罪分子撬门入室,歹徒手持菜刀将丈夫左手刺伤击倒掐昏后,抢走“三枪牌”3号保险柜一个,内装现金23.53万元。受害人无致命伤,且昏迷状态持续时间很长,分局刑警认为,歹徒可能利用麻醉手段作案,请女法医迅速对活体进行检验,弄清致昏原因,并提取尿液化验,确认歹徒采用的是什么麻醉剂。
舒白玫对村民胡玉春进行了活体检验,在他的胸中和脚部发现两处类似注射的针孔。对胡玉春的手臂进行缝合手术的一位外科医生对舒白玫说,如果实施局部麻醉,不至于昏迷长达4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