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启禀凌大人,船再有半个时辰即到无锡。小的想,不如买些酒菜上船就简,以免耽误行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黄达在打断凌励两人的温情后,一副惶恐的样子请示着。
凌励一想,这行程不是由黄达安排吗?何必请示自己?噢,明白了,买酒菜要银子呢!
他轻轻把莲香扶起来,暗暗活动一下有些麻痹的大腿,嘴里却道:“黄大哥,这一路有劳您了。这样,待会儿在无锡靠岸,寻个好酒家置办一席,今儿我当好好谢谢您和众船工大哥。”
说着,他探手入怀拿出布褡裢,解开绳头取出一锭五两的银子,这才站起来递给黄达。
黄达脸上一喜,故作姿态道:“大人,小的、小的……”
“黄大哥,你若看得起我凌励就不必见外,到了南京凌励还要多多仰仗黄大哥呢!这点银子您收下,还得劳烦您跑一趟。咳,凌励对无锡实在不甚了了。”凌励一脸真诚而不容置疑地说着,将银子塞在黄达手里。
黄达接过银子不住道:“小的谢谢凌大人,小的这就去办。”
不多时,官船靠上了无锡城东水陆码头,黄达带着一个船工匆匆上岸。
“公子,您,出手太……”莲香轻轻拉了拉凌励的衣袖说道,说一半就闭了嘴。奴婢哪里有资格说道公子的作为?可是她又觉得公子这样花钱太冤枉。一餐饭要五两银子,五两啊!五两银子足够一户穷人家过一年了!
凌励顺手握住莲香的小手笑道:“不妨事,该花的钱就要花,这一路上我们还要仰仗这位官差呢!”
莲香默然不语,看着拿了公子五两银子,乐呵呵向远处去的黄达发呆,心里还在心疼那五两银子。就算她是从官宦人家出来的,却也知道张家上下十多口人,一天三顿也不到八钱银子的花销。
“莲香,有个事儿要你办。”凌励看出莲香的“小器”,不过这样的表现才值得高兴!至少说明莲香已进入角色。他见莲香转头看着自己了,继续道:“就是帮我管钱。”
管钱?不就是管家吗?为他管家?不就是说自己……莲香幸福得脑中一片空白,好不容易恢复后才理智地想到:公子是要做大事的,不应为了金钱家务的事情分心,让自己管钱管家,是信任自己,可不能登鼻子上脸地胡思乱想呢!
凌励可不管她想什么,拉了她的小手向船舱走去,一进舱就道:“这里的金银器物你点一点收起来,估算一下大概值多少银两?以后要办事儿可缺不得银子。”
行李里,有华亭各家送的礼物礼金,也有尤万松当初给的见面礼,还有陈子龙在分别前给的那包银两。凌励不知道该怎么来计算这一笔属于自己的钱,因为他连用手大概估摸银子的重量都做不来,随手一锭就打发出去了。也许他这种人天生就是使碎银子和大铜板的命,又或者是那种大富大贵、挥金如土的命。
莲香有些激动,公子真要让自己管家了。那自己就一定要让公子放放心心,安安稳稳地过好日子。于是她也不再说什么无用的话,坐在床沿上把包袱一个个解开来,检点里面的金银和值钱的器物。凌励则故意走出船舱,等莲香一个人点数。所谓“疑人不用”他能够做到,何况莲香只是一个把心交给他的弱女子呢!
站在舱外看着船来船往、人声鼎沸的码头,凌励不禁为繁华的江南所迷醉。尽管他知道中原、山西、陕甘都在闹灾荒,甚至浙江几府刚被台风袭扰,他也只愿意去想象生活中好的一面。这,可能是画者追求世间美好事物的天性使然,也可能是他隐隐中决定的人生目标使然。
身在繁华的江南,刚从官宦人家中走出又头顶八品乌纱,得到部院大人的赏识。此刻凌励的心里,尽想着如何在推广西学的过程中打响自己的名头,赚取一辈子使用不完的金银,还要娶上一大堆的美女,过那种人人想过,纸醉金迷的安逸生活。
黄达很快就带着酒楼的小二抬着食盒上船来,布置出一席颇有些气象的酒席。
“凌大人,酒菜已经备好。”
“哦,黄大哥辛苦了,叫船工们开船后就开席。这个,船工轮流一下,给后面的人留些酒菜。”凌励既然花了银子,就想把这船人都摆平,还有两天的行程,他希望能够和船上的人相处融洽一些。
黄达拱手道:“是,大人。已经留了酒菜。”
凌励转眼一看,黄达果然会办事儿,居然置办了两份酒菜,各有六、七样菜式。乃道:“那,我叫莲香出来就开席,黄大哥,你招呼一下船头,我们四人一桌。”
“这,使不得。大人,小的们怎么能够跟大人一席呢?”黄达又是激动又是为难。
别看凌励这个八品官在南京算不了什么,可是这五经博士的官位却可大可小。大者,如翰林院五经博士;中者,如国子监五经博士;小者,如学政五经博士;都是饱读诗书的经学先生。再说了,凌大人是正八品,那是翰林院五经博士的品级!比国子监的从八品还高。加上部院老大人的赏识,以后可能升为翰林院侍读,就可以跟皇族交往上。可以说,面前年纪轻轻的凌大人,前途真他娘的不可限量!象自己一个粗人,没有品级不入流的官府杂役怎么能够跟他同桌呢?
凌励哪里懂得这些?那晚听陈子龙他们倒是说过,可惜醉薰薰的什么也没记住,还当自己真是一个连七品县令都不如的小官儿。其实,无数进士出身的读书人宁愿不当七品县令,也想挤进翰林院当五经博士,就算品级差了整整两级。可惜,能够进翰林院的都是状元、榜眼、探花。
“黄大哥,你我何须见外呢?”
“使不得,使不得,小的是粗人,不敢冒犯斯文。在华亭陈府小的勉强算是客人,可这里,是官船上呢!倘船丁们看到,就怕流传出去对大人不利,会被同僚笑话。”黄达还是坚持拒绝,这个社会是等级森严的,上等人和下等人之间根本就没有见外不见外的说法!
凌励又劝了两句,见黄达只是摇头,也不再勉强,走到园桌上把菜又拣出两样来道:“如此,这些菜太多,我和莲香吃不下许多,给船工们加一加吧。”
说完就走进船舱去唤莲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