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定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一件事情,在企图和夫君之外的男人私奔失败,被放了鸽子,却还想再尝试一次。
越清河脚步飞快,暗暗在心里这样说。
夜砜的话被越清河采纳了,是啊,人生在世,难得遇见喜欢的人,如果能和那个人白头偕老永世同好,去一个世外桃源生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多么好啊。
况且,就算不是这样,她也要去问清楚,问白陵,为什么他那天没有来。
在这样义无反顾的心理下,她脚步飞快,好像多日来积攒的精神与速度都爆发了一样。
小白小白小白。
越清河试图用这个昵称来麻痹自己,忘记之前的相遇,忘记他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如果,你已经知道了,你的阿倾是越清河,你会怎么办呢?
怀着这样忐忑的疑问,越清河匆匆走到白陵所住的地方。
这个路线是一早敲定好的,又是夜砜从中帮忙,打探消息,知道白陵是住在这里。
灯光下照映着一个剪影,隔着窗纸,越清河能断定那坐在桌子旁看书的人就是他。
越清河瞧着四下无人月黑风高,便悄悄地移到他的窗子底下,正欲敲窗,人声突然传来。
“少爷,该喝药了。”
是阿秦的声音,越清河耳朵竖起来了,喝药,白陵他病了吗?
“你搁那吧,我暂时还不想喝。”终于听见小白的声音了,越清河有些难以压抑的激动在胸腔里转动着,只是那声音听起来却带着憔悴,果然是病了么。“少爷。”似乎是阿秦忍无可忍了,便将药端了过去,“您再这样消沉下去,恐怕才是真的不好了。”
“什么真的不好假的不好。”白陵带着几份自嘲,“左右不过一碗药,阿秦你多虑了。”
“不是阿秦多虑,是少爷自从见过太子妃以后,就一直这样,对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阿秦真的担心……”
越清河的心跳了一跳,“提到我了,难道是因为,小白他觉得自己骗了他,所以消沉?”这样一想,心里的喜悦便不自觉地涌上来。
“见了太子妃?”白陵似乎对这个称号很感兴趣,“你何时也叫她太子妃了?”
阿秦继续说:“是,是,阿倾姑娘,可是少爷,她明明就是太子妃,这件事,我觉得根本不能怪您,这跟您一点关系也没有,无需伤神,是她隐瞒身份欺骗你在先的。”
越清河在窗子下听得心里七上八下,白陵沉默了一会,突然说:“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如果那****真的溺水而死,也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越清河浮在脸上的笑突然冻僵。
她听着白陵继续说:“当初,是我想要她的命,可谁知她不但没死,还招惹上我。如今,我好不容易决定了,却得知她是太子妃。阿福,你说可笑不可笑,太子妃,越国的三月公主,太子妃……”
阿福两字出口,越清河头顶一个霹雳绽开,难怪,难怪她觉得第一眼看见阿秦的时候那么眼熟,原来,原来,自己喜欢上的人,居然是从前嫁过一次,还没过门就病死的前任!
越清河苦笑,还是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前任,他就是越国已死的孟丞相无疑了,当初诈死,如今又在晋国位居高官,这里面的缘故,是个人都能猜出一分半毫,可是,他之前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么?哪里来的动机要杀自己灭口?
“这怨不得别人,早在花灯节那天阿福就告诉过少爷了,看那样子,阿倾姑娘是喜欢你了,可是你还偏认为她是越国人,会泄露信上的身份,现在好了,什么孟丞相的身份根本不是重头戏,重头戏是阿倾姑娘如今是晋国的太子妃,以前是您未过门的发妻,那日若不是冯大人突然过来有要事交付于您,升官加爵,恐怕如今您已经和阿倾姑娘在哪个地方逍遥去了。连阿福想想都觉得可惜……”阿福絮絮叨叨的一大堆,让越清河这个听窗脚的终于能够明白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那封信是什么她没有想起来,她只听懂了一件事,从一开始,白陵就是与她做戏。
也许在这场戏里他也曾动心过,但一个升官加爵的机会,就让他抛弃与自己的约定,让她一个人在雨里等到天黑。
这样的人,竟是自己一心一意想要跟随一生,想要为之飞蛾扑火再一次私奔的人。越清河觉得,一瞬间这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什么是真相?真相就是,你的所有希望,全部落空,在被伤害过一次后,再被捅上一刀。
白陵的话,孟陵白的话,狠狠地,在越清河刚刚复原的伤口上捅了一刀,血淋淋,刺辣辣。
越清河转身就走,却不注意地带倒了一盆养在墙边的植物,陶罐哗啦倒地的声响引得屋里说话人的注意:“什么人在外面?”
越清河顾不上再去扶正那盆植物,听到这句颇带威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让她只想飞快地逃离这里。
她不假思索提起裙边就飞快地跑起来,身上的包袱随之一抖一抖。
白陵推开门,只来得及看到一片消失在黑夜里的衣襟。
他久久地站在门口伫立,阿秦又在屋里问:“少爷,是什么人?”
许久,他回答,声音虚无飘渺,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没人,或许是一只路过的猫。”
·
越清河不知道自己是用多快的速度跑回东宫的,她大口大口地喘气,扶着墙,臂弯挂着的包袱还是沉甸甸的。和上次没有差别。
宿鸟无喧,叶宁树杪。
越清河喘匀气,抬头看着这黑如墨色的苍穹。眼睛里盛着星光点点。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她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却还妄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今夜听到的,不过是报应罢了。
苍然一笑,转身往前走去,口里念到“越清河,你说你是犯贱呢,还是犯贱呢,还是……”
剩下的话全咽在喉咙里,因为她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晋太子,夜琓。
“你回来了?”他像是最寻常不过的一句问候,淡淡温纯地道。
“是,回来了。”这一刻越清河心跳如战场上助势的擂鼓声,他怎么会在这?一时间越清河有些晕眩,更多的是心惊胆战。
“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了罢。”还是温纯的声音,淡淡地抛出这个疑问。
“不……不会了……”越清河结结巴巴。
“既然如此,那你就去歇息吧。”夜琓点点头,对这样的回答既不意外也不意料,他说完,就让开挡在门口的位置,往他的寝宫走去。
越清河看着这个离开的人,一时间,心里竟无言以对,他在这站了多久,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要去哪,他怎么知道自己会回来。他……
越清河其实更想问,阿秦说那天如果不是冯大人去给他升官也许他就带自己走了,事情为何如此之巧,难道冯大人是他特地派过去的?
她踌躇了一会,终于还是叫住那个风轻云淡的身影,“太子……你,”
太子顿住脚步,并没有回头。“嗯?”
“你不问我什么?”越清河憋了半天,终于还是没敢将要问的问出来,而是说了这么一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该问的,该说的,都已经问过了,说过了。”顿了一顿,夜琓又说,“你今晚说的不会,我记在心上了,你若还想走,本宫,也是不会再放行的了。”说完,几步之外,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越清河喉头干涩,不能言语。
虫息阶沿,露明星黯,夜凉如水,并没有人登画楼,并没有花开并头,将那二两清弦尽引归去,这人轻轻淡淡只言片语,执了红尘拂尘掸去旧日尘埃。
“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
“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了罢。”
“不,不会了。”
越清河推开门,手触之处一片冰凉。不觉发现,
已经入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