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晴欲哭无泪。传达室的大爷想必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顺手打开了电视机。屏幕上正在重播着《心灵有约》。大爷睡眼惺忪地瞄着电视,已经懒得理何晴了。唯一让她觉得安慰的是,那扇小窗口的玻璃门还留着一道缝,里面的声音、灯光都能传递给何晴,让她在黑暗的台阶上尚能有一点安全感。
何晴想了想,生生按回去了想流出来的眼泪。她问老头:“要是我今天不拿了呢?明天能不能还给我?”
老头眯着眼睛看她,说:“明天你写个说明,找你们部门主任签字,再找保卫部主任签字,才能拿走。”
何晴咽了一口气,正准备逃离此地。她脑子里迅速做好了打车回家、明天让老爸给主任打电话……一系列后手儿。这时候,她身后里面站着武警的电视台大门开了。大门有两扇,一扇是转门,一扇是推拉的玻璃门。玻璃门被一股劲头风风火火地拉开,里面带出来的冷气形成了一股气流,何晴觉得背后刮着冷风,一个凌厉的声音又响了:“你们欺负小孩儿是吧!这么晚了不给她证件,想干什么?”
何晴回首,居然是云飞扬。何晴不确定这会儿的时间了,但是她估计应该快到十二点了。云飞扬怎么会从台里出来?难道她一直就没走?
云飞扬根本没和何晴奇怪、感激的眼神对视,而是直接把自己的证件摔到眼睛已经不再惺忪的传达室老头面前。何晴听见云飞扬在嚷嚷:“赶紧把证件给她,大夜里的,你扣着人家身份证什么意思?”
老头的火气也不小,大声说:“大夜里不回家,敲我们门,我们不休息啊!过了十二小时就是这个规矩!”
云飞扬火冒三丈:“什么规矩?我们一线干活的没日没夜,怎么没人跟我们说不能超过十二小时啊?你们倒是到点就下班!我告诉你,我在电视台干了十年,我就没看见过保卫部有什么十二小时的规定!你有文件吗?给我拿出来!”
老头在云飞扬的咄咄逼人之下偃旗息鼓,把何晴的身份证从窗口里扔出来,赶紧闭紧了窗口。
云飞扬又把身份证扔给了何晴。何晴想了好多句感谢的话,可云飞扬就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云飞扬看了她一眼,直截了当地说:“打车回家,明天交票。”
何晴愣了一下,云飞扬头也不回地又快步走进台里去了。
何晴拿着自己的身份证,看了一下台门口趴活的出租车,想着云飞扬这句话,是关心?好像更像是命令。
何晴揉揉自己已经站酸了的腿,混沌地打车跑回宿舍,胡乱地睡了一宿。第二天早上九点,何晴又按时出现在台门口,给王里发短信。王里已经先到了,从楼上跑下来接何晴。何晴把身份证拿给王里,自己站在了王里身后。她可不愿意再看见昨天夜里传达室那张胡子拉碴的老脸。
王里看了看何晴的黑眼圈,笑了一下:“凡是女孩来咱们组,用不了三个月,全都长眼袋。你得小心了!”
何晴紧张地揉揉眼睛,担心地问:“很明显吗?”
王里笑着说:“还好。没看出来,你还挺能熬。稿子写完了吧?”
何晴跟着王里一路小跑来到办公室,熟练地打开了昨天一直陪伴着她的电脑,文案就存在了桌面上。何晴麻利地打开,把椅子让给王里,王里坐下来认真地看。何晴心里还怪忐忑的,生怕被王里笑自己是棒槌。若是第一篇稿子过不了关,被冠上“不懂电视”的帽子,那还真不好干了。何晴想起老爸说的那句话:“干新闻,不管是报纸还是电视,一靠天分二靠勤奋,这两样缺一不可。”
何晴的天分尚没在电视行里验证过,目前只有靠勤奋了。
王里没说话,一行一行地看着,边看边琢磨着什么。何晴也不敢言语。办公室里人渐渐多起来,何晴的眼睛没地方放,只好跟着王里的阅读再去看一遍自己的文字。不知道什么时候,云飞扬又出现在办公室里。她站在门口,人刚进来,就看见了王里和何晴,都黏在电脑前面。云飞扬走过来,声音有点低哑,但是声势不减地说:“还看什么?我昨天看完了。王里,稿子就那样吧。你们俩,赶紧进机房!”
两人都没准备,都吓了一跳。何晴下意识地往电脑桌的方向退了一步,王里狐疑地问:“您都看了?”
云飞扬走过来对着电脑又证实了一下,肯定地说:“昨天看完了。她写的吧?”
王里推了一下何晴,何晴说:“是。昨天晚上……”
云飞扬打断何晴:“还算有脑子。去机房吧,这个片子就你编了,王里你给她看着点。”
王里犹豫了一下,说:“还没教她用非线编辑机呢。”
云飞扬皱了皱眉头:“不会非线来电视台干什么?她不说学过吗?”
何晴赶紧说:“我学过大洋的编辑软件。”
云飞扬说:“电视台用的是宏科系统。大同小异,自己学。十小时以后交片子,不懂的问王里,再不懂问技术。”
云飞扬说完就出去了。何晴看着王里,怯生生地说:“云老师……她什么意思啊?”
王里挤出一丝笑容:“恭喜你,你被她承认了。你昨天写完稿子给她看了?”
何晴不小了,知道职场的忌讳,王里是自己的师傅,没通过王里越级巴结制片人,这是大忌。她赶紧澄清:“没有啊!我昨天写完都十一点多了,我关了电脑走的。不过,我当时证件被压在传达室,那大爷说我在台里超过十二小时了,不给我证件,非让我给云老师打电话。结果云老师从台里出来,给我拿的证件……”
王里一笑:“她那会还在机房里审片子呢。肯定是看见你在办公室写稿了,你走了她过来看的。全办公室就李应这台电脑没密码。你又放在桌面上了,她肯定看完了。不信,你看……”王里一边说一边打开了word文档的修改痕迹功能,两人把脑袋都凑在了屏幕前,黑色五号字是何晴写的,红色的字是修改过的,有加有减。王里粗粗看完了,打印了稿件。何晴拿着一沓子纸,心里有点服气。
机房里此时还有空着的机位。王里还像昨天晚上一样,告诉何晴那些键是干什么用的,鼠标怎么用,就坐在一边了。何晴之前接触过非线编辑机,在电影学院上课的时候也自己剪辑过片子,而且老师对何晴的作业还赞许有加,说是有脑子、有想法。
何晴坐在编辑机前,戴上耳机,外界的一切纷扰就都不存在了。
何晴完全沉浸在影像的世界里,她突然发现自己一下子变得踏实了。王里看见何晴进入状态,而且上手了,就告诉她:“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回办公室找选题了。我看下个片子你就可以单干了。”何晴感激地谢了一下王里,又回到节目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