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天末无音问，一幅云山索报书。
再为佛言画松游庵图（六首）
松翠摇空荫佛堂，绕堂涧瀑响沧浪。
墙东大竹连山绿，合有幽人住上方。
收拾心兵海上居，林岚佳处认蓬庐。
祝君好向此间住，日掩柴关苦著书。
庵号松游人似松，岁寒不改旧颜容。
为君写得松千树，遍覆苍山护蛰龙。
云山环拱有高台，小阁凌空四面开。
绕屋梅花三百本，月明止许鹤飞来。
处处可游更可庵，驻颜无过好林泉。
峰巅不少巢云地，待我携琴住十年。
题罢长吟自笑吁，鲰生筹计太萦迂。
中原何地无烽火，可得买山似此图。
画梅
铁干冰心玉一枝，半依修竹半临池。
东轩月满琴三弄，翻忆园林雪后时。
画松（二首）
老懒无心读画经，凭将孤抱感山灵。
兴来一泼墨三斗，十里寒涛纸上听。
为爱龙吟学画松，写来万本碧童童。
四山风雨急如海，可许先生卧此中。
柳阴禅诵图
碧荷万柄柳千丝，花绕长篱静掩扉。
欲问此中禅诵客，可知人世有炎威。
夏山图（二首）
墨飞急雨笔驱雷，挥斥云山万壑开。
满纸森阴摇客座，画禅曾叩巨师来。
襄阳衣钵传王洽，墨戏云山例始开。
亦恨米颠不见我，溪堂想望首空回。
明人史稿残本书后
自分残丛老蠹鱼，风尘为尔一长嘘。
宵来倦眼明于月，又读人间未见书。
节选《白玉蟾集》竟漫题数首
琼海诗仙白玉蟾，都云丹道得真传。
谁知一点西来意，透过紫阳内外篇。
词翰琴书事事精，更闻役怪走风霆。
玄关自有真机窍，不在仙经在性灵。
佛老初功大抵同，世情勘破道心通。
焦芽败种频曾见，都为贪瞋习气浓。
不能踏碎炎凉窟，哪得挽回造化权。
岂必金丹方换骨，断除忧恼即神仙。
每借虞徽自调心，能教枯木作龙吟。
玉清逸响何人续，衣钵空传彭鹤林。
君诗妙绝几人知，况复神奇不在诗。
千载心光相接处，秋宵雨霁月临池。
题陈白沙墨迹
茅龙飞出右军窟，莫与空花结定形。
此是书家了义语，墨禅参透一层层。
题郑板桥墨迹
搔不着痒赞何益，语能入木骂亦嘉。
两言自是通人论，莫怪板桥语太夸。
题刘石庵藏赵董合装卷子
香光论书杂禅理，龋齿捧心每自喜。
时以冷语嘲吴兴，谓其能熟不能生。
实则功力不逮赵，惯用侧笔资窈窕。
浓淡纷错于其间，跌荡摇曳生云烟。
吾乡杰出诸城老，能以大拙寓至巧。
愈朴厚处愈空灵，日观峰高天下小。
此翁识超二家上，俱从问津得榜样。
后来出入晋宋唐，始把心香奉钟王。
出蓝见须过于师，半由学力半天资。
沉思独往辟径行，自然得髓胜得皮。
艺事兴废关运会，元明乾嘉各一时。
噫嘻乎书虽小道未易知，临渊羡鱼空嗟咨。
万事都从难后得，不劳而获诓小儿。
君不见张芝索靖王羲之，笔曾成冢墨成池。
寂园嘱吾书扇率为赋此
携来肝胆峨眉月，老去情怀巫峡云。
西蜀干才推法正，南朝笔札爱羊欣。
汪洋叔度堪容我，寂寞韩陵止共君。
十载交亲成骨肉，相期他日定吾文。
题赵尧生先生香宋诗
昔年尧叟见吾诗，濡翰先施香宋词。
开卷美于噉瑶柱，迄今愧未报琼枝。
神交似此惜公少，故步依然笑我痴。
毕竟相同在微尚，拈花妙谛许能知。
书《郓志·王乃常传》后（此乃辛亥前居乡时所作）义士三千战七载，汶阳一蹶碎如冰。
欲搜遗迹慰英魄，秋月入怀笔有棱。
陈明侯持其母夫人哀册嘱题
有子能谋国，颠危志不移。
顿消湖海气，忍诵蓼莪诗。
遗训关兴废，传家止孝慈。
范滂诚可拟，足慰九原思。
题龠南先生三十年前自课制艺册（二首）
修如出吾师龠南先生三十年前《自课制艺》册子索题，谨书二绝。
不必惊人绝妙词，传家一字抵琼枝。
诸郎饶有凌云思，应念吾师自课时。
绛帷七岁受遗经，弱冠风云试一鸣。
三十六年成底事，濡毫惶愧老门生。
为山阴周五（养庵）题移居图（二十一首）
退翁七十叹移居，自写新诗入画图。
我已卜居莲世界，未堪依样画葫芦。
吾亦播迁廿载余，家山空号屋渠渠。
浮生是幻君知否，除却乐邦未可居。
京华十载识髯翁，志学襟期岂尽同。
一事与君略相似，双眸不受古今蒙。
卅年人海自藏身，懒向风云露爪鳞。
偶被孙阳窥此意，淡交已久转相亲。
炳烛余晖少往还，经年十九闭柴关。
忘劳忍冻频相访，如此风标晚近难。
书禅画理颇难知，差幸周衰尚有髭。
此事凭君显身手，骚坛恕我不追随。
老尚多情是寿征，当年公瑾气犹雄。
自惭无复飞腾意，心似寒潭身似松。
世间多少奇男子，老去方知事事空。
君向艺林谋不朽，我甘雌伏守宗风。
君云我善谈河洛，河洛能谈便不奇。
性海光明无尽藏，孤怀原未冀人知。
知否今吾非故吾，回肠荡气又何如。
金刚六喻犹能记，口授此辞不欲书。
文采风流我不如，云何强索似催租。
卅年怕弄毛锥子，破例勉题四字书。
我眼有神腕有鬼，不能造极不如休。
莲翁自有安身处，耻作人间第二流。
凡事造微即近禅，心光透处便通玄。
渊明诗意琴中趣，何必空劳指上弦。
苍生满眼望承平，大地沉沉梦未醒。
伴我长吟铁如意，清词默契赵南星。余新得赵鹤侪铁如意，上有五岳、四渎、河洛、星辰，退翁时来共赏。
铭词高古复清新，颇爱此翁品地真。
时与退翁共欣赏，听余击节更何人。
腊鼓声稀忧岁俭，雪花掌大祝年丰。
移居作画寻常事，写入诗篇便不同。
我亦移居未作画，为君题画又无书。
艺林从此开新例，笑问退翁意何如。
铜山不解邓通饿，陋巷能甘原宪贫。
四十年前作此语，至今一诵意犹新。
移家鬻宅事堪嗟，无宅可移又若何。
万事应当退步想，试看门外扭秧歌。
逢人大半说无钱，剧馆舞台不夜天。
多少哀鸿雪里过，长安歌鼓正喧阗。
口授俚歌二十章，徇知意亦不寻常。
年来力戒诗文习，吟罢偏惭习未忘。
题唐六如画山水卷子
戴鹿床论画，谓元人重笔，宋人重墨。画得元人，益雅益秀，然而气息微矣。此语非具金刚眼者不能道。实则宋人重笔，过于元人。特敛气于骨，不欲浮露，故愈朴拙愈古厚，愈平实愈灵秀。以轻纤取姿，疏荡见媚，直不屑非不能也。明代大家略晓此意，清人知者已罕，康乾而降，陈陈相因，触目皆残山剩水矣。子畏天姿超迈，又从李唐入手，故落笔便得马夏神髓。此卷乃海山仙馆旧藏，又经梁茝林审定。渊静浑穆，苍劲如铁。虽元气淋漓，而妙处全在用笔。盖纯为临古之作，不露本色，宜乎南昌梅二斐漪谓望之似北宋人也。近来鉴家，竞崇宋元，但见至正以前笔墨，不论谁何所作，零笺败楮，亦相矜贵。而宋人风格，反因之益晦。曷若此卷，真力弥满，神采四溢，恪守北宗正轨，犹足见七百年前矩矱耶！要难与腰巨金高呼买四王者道耳。
戊辰花朝
题文衡山墨迹长卷有董香光跋
“征仲真迹难得，仿山谷者尤难得。明窗棐几，沐手展玩。神采奕奕，照映一室。尘土胃肠，为之顿浣。”以上乃公安袁伯修与江绿罗书中语也。文翁仿黄真迹难得，明季已然，况于今日去伯修时又三四百年。几经沧桑，而衡山片楮，益等星凤矣。此卷虽仿黄，其超妙处实足与之抗衡。假令涪翁为之，未必复过。宜乎香光倾倒，赞为尤中之尤也。华亭号称书家董狐，不轻许可。虽以赵鸥波之精能，不免微词。而独俯首于此，则其可珍为何如耶！吾于停云馆书，未有深好，以其韵短而近枯。唯此卷苍妍秀逸，夺人神魄，乃知世传文迹，多出代笔。古人一艺之成，各有独到处，非见合作，不能轻加评骘。孙过庭所谓五乖五合，优劣殊分，洵通论也。即有持涪翁真迹欲相易，吾宁舍彼而取此！世有具玄赏者，当知此语之非矫也。
题何临张迁碑
蝯叟临此碑最多，余所藏第三十六通、六十二通、七十一通、九十九通，凡四本。挥霍离奇，遗貌取神。然谓之自运则可，谓之临古则不可也。初学分隶须于两京石刻诸体，略识门径。再观何书玩其矫健横厉之姿，足砭平凡之敝。若遽奉此为正宗，转恐流入魔道。荔枝江瑶，味非不美，多食亦足发风动气。
题南极北斗砚
唐以后，砚材重端溪。宋以后，端石重下巗。明以后，巗石重西洞。洞石又以大西为贵，大西复以水巗居首。水巗具有青花火捺诸彩色，鸲鹆眼者，尤为难觏。而此砚竟得兼此众长，真罕物也。砚中活眼七，前四后三，恰合七星之数。前四排列若箕，后三横如斗柄，巧符《毛诗》“维南有箕，维北有斗”之象，而镌手就材施工，精雅浑成，真可谓匠心独运，妙合天矩者矣。况为十砚轩中上选，又经傅玉露题跋，及张南坪、李霖村共赏。而此诸人，咸为当时词翰名宿。迄今二百数十年，完整无缺，古泽可鉴。而且尺寸合度，便于携带。不但为文房雅玩，兼可作行旅良伴，堪称砚中稀有珍品。黄一如居士得于厂肆，持请题记。黄氏之砚，复归黄家，洵可谓艺林佳话也。爰识所见如此。一翁题于晋隋唐琴斋。
题八大山人画《春消息图》（第五首）
水竹村人曾鉴赏，莲花居士又题诗。
因缘鸿雪大都尔，他日品评知是谁。
题钱南园画马
嘶风陷阵万人惊，老去犹堪托死生。
鬃尾半焦龙性在，偶闻鼙鼓意飞腾。
题姜颖生画吴昌硕樊樊山，
缪艺风诸人题爱日楼图卷子（四首并序）吴君友石，征集书画，以寿其亲，孝思可佩！未及三十年，不但卷中诸人，无一存者，即爱日楼故址，亦复无能知其所在。唯此区区楮素，尚留天壤，题咏诸公名字，亦获小驻其间。而吴君寿亲孝思，亦因以不匮。然则文艺所关，顾不重哉。
重金乞画复求诗，深入人心是孝慈。
莫把雕虫轻艺事，也能千古系人思。
吴题姜画墨犹新，前后挥毫半故人。
一别明湖卅五载，展图每忆故园春。
老去吴樊到艺风，揖珊未老已先终。
图间无复灵光殿，嗣响何人望鲁东。
爱日楼空剩夕阳，画中老树不知霜。
炎凉看惯湖边柳，一度青青一度黄。
捐献文物书感（四首）
饮博为欢苦未谙，饭蔬茹淡久能甘。
艺林颇幸多奇遇，阅过名藏几万签。
学海浮沉七十年，般般过眼等云烟。
自惭结习除难尽，翰墨因缘文字禅。
书画虽微理趣深，每从艺术见人心。
由来文化关兴废，今古了然迹可寻。
私藏自古谁能久，以国为家得所归。
莫笑迂翁珍敝帚，也曾为此典春衣。
又述怀（三首）
古未见闻今见闻，居今真可傲前人。
五千年史从头起，放眼河山处处新。
旋转乾坤万象新，鲁东病叟亦回春。
砚田姑莫论丰歉，却是终身劳动人。
海外归来号一翁，卅年蛰伏愧潜龙。
久甘零落闲花草，偶尔也开几朵红。
自题近作
弯弓对客赵廉颇，顾盼据鞍汉伏波。
故示雄姿掩老态，自知才略久销磨。
有人见吾近作来问为文方法以此答之
文字贵精不贵多，洪涛万里一帆过。
竹头木屑空飘泊，不解成舟难渡河。
文字贵精不贵多，也应多里广搜罗。
剥焦酿蜜丝抽茧，杵欲成针须耐磨。
中肯万言犹患少，无聊半句亦嫌多。
鸳鸯绣出凭君看，要会须从这里过。（宋人语）
先生所为诗文，率皆口授，向未分类。虽经东生、润生两君乘间笔录，而散在各处者仍复不少。兹届先生八旬诞辰，同人咸愿分任收辑录存，为献寿之资。此编谨就各方先后收集，关乎文艺者，有少作，有近作，汇为一编，以饷同好。唯因时间关系，序次体例，均欠精整。统俟正式付印时，重加校定。
长白黄正明、历下张万钟谨注
弟子程宽恭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