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幼承家学,“末代郎中”
朱秉宜教授出生于中医家庭。其父朱竹云先学画于苏州名画家刘临川先生,后又师从苏州画家、医家吴子琛先生。出师后,既为山水画家,又悬壶于世,至苏州美术专科学校成立,被聘为教授,方弃医从教。朱竹云先生对儿女寄予厚望,希望儿女们或画画或从医,以使自己的事业后继有人。朱秉宜教授幼承家训,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对中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乃立志学医。时值国民党政府中央卫生委员会议通过余岫云等人提出的“废止旧医以扫除医事卫生之障碍案”不久,祖国医药学受到空前摧残,虽在全国人民和中医药界的强烈反对下,这个消灭中医的提案未能核准执行,但是,国民党政府歧视、限制中医的种种措施,已使中医濒临绝境。其父原打算请其姑夫陆仲阳先生教朱秉宜教授学医。但陆先生鉴于当时中医的处境,恐耽误其前途,劝其改向。他说:“中医前途渺茫,我们这一代勉强尚能糊口,他们这一代恐连生计都难以维持,搞不好是末代郎中”。所以朱秉宜教授常讲:“我本是‘末代郎中’,是党的中医政策,才使我‘枯木逢春’。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我的今天,也没有中医事业的兴旺发达”。朱秉宜教授进入初中以后,由其父在课余授以医学书籍。朱竹云先生认为学中医,一必需有良好的古文基础,因中医古籍多文义深奥,艰涩难懂,若不过好文字关,则难登堂入室;二必需由浅入深,循序渐进,若贪多求快,则常食而不化。所以他先以《古文观止》、《易经》、《诗经》、《论语》、《孟子》等教之,再嘱其背诵《药性赋》、《汤头歌诀》、《经络歌诀》、《濒湖脉诀》、《医学三字经》等入门书籍,然后再读《内经》、《伤寒论》、《金匮要略》、《难经》、《神家本草经》等经典着作。朱竹云先生躬亲教诲,凡文义相通者,则于字里行间,务使昭晰。凡有一己之心得,必贯穿其中,而声情并茂。如晦涩难明,则不强为解释,而免引入歧途。如是,夜坐鸡鸣,朝读五更,几易春秋,初步奠定了朱秉宜教授的医学基础。
二、少从良师,临证读书
有了医学理论基础,立志学医的朱秉宜教授热切盼望投入临床实践。遂在其15岁初中即将毕业时,拜苏州名医王寿康为师。王寿康先生内外兼修,尤擅外科,其临床经验丰富,医学造诣亦深,治学严谨,教授有方。他要求学生不但要随师侍诊、抄方、试诊,而且还要自己动手配方、熬膏药、摊膏药、搓药捻、收药面、打丹等,注重临床实际动手能力的培养。并规定,每天晚上读书不少于3小时。在回忆这段学习生活时,朱秉宜教授感慨万分,认为这种“临证读书”的学习方式,于学医者有事半功倍之效。前人有学习中医必须有“十年读书,十年临证”工夫之说。
但纯学理论,而没有实践经验,纸上谈兵,常易误事,而且理论水平亦难得到真正提高;初学皮毛,辄尔悬壶,以人命为尝试,难免“庸医杀人”。惟“临证读书”,理论实践并举,两者可相得益彰。
拜师后,朱秉宜教授每天清晨背书,白天随师诊病抄方、配方、熬膏、炼丹、上药,并随手将老师的脉案摘记下来,一般病例简录,疑难危重病则详记。遇疑难病或立法处方无把握者,则随时求教于老师,或查阅有关文献,务求诊断明确,立法处方合理有效。
诊余之暇,细察认证识病,处方用药有无差错,有无药不对症之处,以及治疗效果如何,细究其中的得与失,如此反复验证,从中省悟老师的学术经验。晚间读书,多带着白天的问题,有的放矢地阅览医书。一方面复习以前读过的医书,温故知新,精思冥悟个中三昧;另一方面深入研读东垣、丹溪、景岳、清任等名家医论和一些名家医案,如《名医类案》、《柳选四家医案》、《临证指南医案》、《寓意草》等,以提高辨证分析能力,从前人的学术观点和验案中得到启发。经过五年的学验结合,视野遂广,意境渐上,悬壶开业。朱秉宜教授少年时形成的临证读书的习惯,一直坚持至今。他认为临床之际,日有所得必有所记,有所记必有所思,有所思必有所悟,长年积之,方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良师指导下临证读书,学以致用,学用结合,有利于较快地提高自己的医疗水平,有利于及时总结老师的经验,有利于从古今不同角度探索当代疾病的证治规律,而不囿于一家之说。此种学习方式,于当今中医教育亦有可借鉴之处。
三、放眼百家,立足实践
朱秉宜教授行医不到两年,新中国成立了。在党的中医政策光辉照耀下,中医事业犹如枯木逢春,前程似锦。1950年,他参加了苏州市卫生局举办的中医进修班,系统学习了西医知识。
1954年成立了苏州市中医诊所(苏州市中医院的前身),他被聘为特约医生。1955年,朱秉宜教授又被调往江苏省中医院筹建痔科。环境更新,专业确定,朱秉宜教授对自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认为学贵于专精,但放眼须宽阔。祖国医学博大精深,瀚如烟海,如徒执一家之言,守一隅之说教,遵一派之偏,知杂症而不晓六经,知医理而不知脉法,知古言而不知今说,知一家而不知百家之论,通河间而不晓丹溪,专泥东垣之论而不知从正之学,则很难窥其全貌、得其精髓,必无所为。涉猎众说,还不能盲目的兼收并蓄,必须认真地进行临床验证,方能学得真谛。对待不同的学术观点,更要立足于实践,因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欲正确评价这些观点,必须通过实践。因而,他提出继承发扬中国的传统医学要“放眼百家,立足实践”。如对枯痔散疗法的临床应用,闻有否定此治法之语,又据古医籍中,自宋代《魏氏家藏方》记载了枯痔散治痔之后,历代医家对此治法,始终有着二种完全不同的评论,赞同者称为“诸痔皆效”、“百发百中”;反对者谓“切不可用砒霜毒药”。朱秉宜教授持实践得真知的态度,在学习前辈名医丁福华、姜怀琳应用枯痔散的临床经验时,作了认真、细致、周密的观察,对古人之争,有了比较全面的认识,“诸痔皆效”实是夸大之词,“切不可用”亦是言过其实,问题是如何正确使用。若按“诸痔皆效”而用之必犯错误,若因而废之,并非继承发扬之举。朱秉宜教授从研究枯痔散疗法的治疗机理着手,提出了:①减低枯痔散处方中的含砒量,临床应用时的使用量;②严格选择适应证;③严密观察治疗过程中的毒副作用的早期表现;④采用中西医结合的预防毒副作用的措施。
这些理论获得了较好的效果。朱老还据其治疗机理,提出枯痔散应用于已经溃烂的绞窄性内痔是最佳选择。绞窄性内痔的特点是血行已被阻断,因感染而致湿性坏死。采用枯痔散治疗,因敷药部位血行已经阻断,药物的毒性不致随血行而达内脏,可以说无中毒之虑。用枯痔散的强力杀菌作用,控制感染,变湿性坏死为干性坏死,有一举两得的好处,既能迅速控制炎性感染,又达枯痔而得彻底治疗之目的。这些例子亦是朱秉宜教授在选择治疗方法中,一贯主张要用其长,避其短的具体表现。又如,补中益气汤,无论古人还是今人,均用以治疗脱肛,但朱秉宜教授通过大量临床实践证实,该方对成人脱肛疗效甚微,而对婴幼儿脱肛却有显着疗效,从而总结出成人脱肛以硬化注射、手术等局部治疗为主,婴幼儿脱肛以口服补中益气汤等保守疗法为主的治疗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