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也注意到了细碎的抽泣,回过头望着窃衣的眼神复杂,叹了口气道:“要不,你和他谈谈?”
窃衣听闻抬眸中带着担忧,畏缩和不甘。
没等他们商量个所以然,远处传来宣音:
“天帝驾到——”
一众生灵浩浩荡荡地行礼,骨叔他们也老老实实行礼,天帝看见他们缓缓走到了莲的一旁,打量着窃衣,转身对众仙道:“礼成,开宴。”
各个生灵入座,天帝看到小颜也是一愣:“夏天?你也来了?”
小颜无奈道:“毕竟是四季的事,虽说我甩手给了阿孟,这种事总也得管管呗。”
天帝又撇着神色各异的春天——盎娘,秋天——枯、离,冬天——骨叔,以及春风——泽,夏雨——阿孟,冬雪——瑞;也不知该如何答,笑了笑最后带着落井下石嘲讽眼光地看着莲。
莲被盯得发毛,只得是行礼道:“天帝无需操心,他们我自会解决。”
莲望着春夏秋冬的脸,又是头疼起来,当事人还在那里哭哭啼啼的无法言语,她又不好开口,就在她纠结之际,只见山茶一群千年生灵怒气冲冲跑了过来,都跪在了四季和天帝面前,所有人均是一愣。
山茶率先开口:“拜见天帝,拜见仙灵,刚才因我们小小冒失冒犯了这位前辈,却被前辈镇压说是要让我们重修百年,可是这位前辈也是过于心狠了!”
“是啊是啊!我们不过抱怨几句,这位前辈哪里来的权利让我们重修……还……还……”
天帝故作严肃问道:“欧?还怎么?”
这些小灵都没注意到天帝眼神里的鄙夷与讥笑,还以为是在维护他们,急忙答到:“还威胁要让我们回原型!”
莲脸色一暗,面色透着不常见的阴狠,她已经很久没有杀意了,今日本就各种事情堆杂,弄得她本就没了耐心,这群小灵还存心来闹事。
山茶她们却以为打小报告成功,莲才会脸色如此难堪,神色更加洋洋得意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颜听完爆发了夸张的小声,把阿孟吓了一跳,回过神又是一脸嫌弃看着她。
“噗呲。”众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连刻板的骨老都少见面露笑意,莲被他们哄笑冲淡了眼中杀意,望着这群小灵的神色却丝毫没有改变。
天帝也笑得喘不过气来:“哈哈哈哈哈,我就说让你常常回来管管,你看看现在不过是千年的小灵们都敢进犯于你。”
莲撇撇嘴,没有理会这群笑得来天昏地暗的幼稚鬼。
今日莲着了一身黑底莲花刺绣官服,薄纱轻绕,头发随意的挽起插了根木质雕花莲头钗,虽未有一点掉穗与珠玉,木质因多年来的佩戴却是富有光泽,随着她周身流光更是光彩照人。
可她一个万年君主岂是这点流光而已,当真以为她脾气好是吗?随着她的怒气,光彩更加灼眼,流光中还开始闪着粒粒晶莹光点,莹莹似星,差点把天帝盖过去,她两手向旁一挥甩起了流沙与大袖,手再次合在一起,抬头盎胸地睥睨着她们,这一次的她不同上次那般仅仅只是威慑,这幅模样若不是天帝在旁已能称上唯她独尊了。
几个小灵被惊在原地,反应过来急忙低下头,冒着冷汗,吓得来身子止不住地抖,这种光彩……岂是她们能够随意言语之人。
甚至连宴会中的众仙灵也被这过于耀眼的光芒吸引,集体噤声,傻傻望着。
骨老众人和天帝也没了笑意,看得出来莲这些天的怒气怕是全要发给这几个小灵了,莲这模样倒是很久没见过了,记得上次还是……
小颜看着莲这模样,所有之前的嬉皮笑脸都收敛起来,换上的是无尽的哀伤与怨念,眼中还有着不甘与失落,这场盛景,其实,她是再也不愿见到的。
小颜掩过悲伤,隐隐也有些怒气,本以为是再也不该出现的景象,如今因为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东西触发,她换上了无所谓的模样,带头笑着行礼道:“拜见,万物君主,君主万安。”
骨老、盎娘也反映过来忙跟着行礼。
“君主万安。”
这一刻整个宴会仙灵们哗然,知晓了莲的身份,有些胆子大的小声议论,胆子小的都低头喝酒,不敢造次。
山茶几个小灵更是吓得不轻,怎么也没想到莲竟有如此身份,哆哆嗦嗦得带着哭腔开始磕头:“是小灵不知深浅,不知好歹,冒犯了君主,求君主大人开恩呐!”
莲看着这群小灵被吓到来如此,微带着痛心道:“若今天我真的只是个前辈,你们可知也是以下犯上,为了心中私怨,混入百年入口,拦人辱骂撕扯,我这人向来不喜麻烦,错了,只要不违背良善,我从未重罚,可你们错误不愿承担,不过百年都不甘愿重来,可见你们,并无仙根。”
山茶几人听完已是泪流满面,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是跪着止不住颤抖地听候发落。
“剥去仙籍,落入尘世为妖。”莲未开口,天帝已是提前下令,他知道,她不愿。
为妖!不说小颜一群人,莲都颇为惊讶,仙灵千年入仙籍,三千年便为仙,五千年后只要不扰乱天意便可随心所欲,可……为妖……虽是留了她们灵力却得是有缘得道才能再入仙籍,有多少灵不甘于此忘了本心,走火入魔……魂飞魄散……
不过,也好。
“勿忘本心,坚定与世为善,定会回到天庭,若是依旧怀有怨恨不知感恩,那便永不再存于世。”莲又敛去流光,淡淡说到。
几个小灵哭的哭也只能是点点头,对于她们而言保住灵力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莲看着她们走远,心里突然很难受,有些惆怅的说到:“仙灵……其实多残忍啊,同类中唯一株可生灵,若此灵犯事便是永不复存在,又得等多久才可生出另一株庇护同族的灵呢。”
“天意难为。”天帝语气中也尽是无奈。
都说他们上仙便是这世界的主宰,其实不过是万物的灵气罢了,都抵不过那所谓的“天意”,神又如何,还不过得按照天意指引走下去。
小颜也是神色复杂,转头终于与莲对视,眼中的受伤和委屈依旧强烈,莲只能歉意俯身,再无言语。
终究,她欠她太多。
事情告一段落,宴会上的仙灵们有开始了最初的喧嚣与热闹,都不在观望他们。
“若是过于不甘心,岂不是惊扰了你。”在莲一行人都很惆怅的时候,窃衣终于小声地对着泽说到。
泽听闻身子动了动,望着她也是极为深情,这是当年他不谙世事,以为喜欢就是喜欢了,对打趣着说“这世上繁华万千,惜了,却折于你这小草。”后来,她回他的话。
盎娘看着他们二人也是心疼不已,正准备行礼,却被莲拦了下来,盎娘本是不解,却瞧见了莲眼中深深的哀伤,被她感染,盎娘红了眼眶退在一旁。
窃衣看着泽如此难受,泪水又开始止不住,却还是强颜欢笑道:“泽,你可知我愿拔地而起,耗尽力气追寻着你。”
窃衣笑得灿烂,可众人都心疼不已,小颜看着莲拦着盎娘心里已是明白不少,众人都只能是望着他们,不敢言语。
宴会落座的众仙灵,有些注意到了,却觉得无趣,喝着酒享受,有些不敢过问多看,只得别开目光,参加身旁人的交谈,另一些还沉迷八卦打闹嬉戏,不管是有心无心,经过刚才莲的流光,都不敢去打听这些上仙君官的事情。
泽已经泪如雨下,整个人都陷入低迷,抬脚走去,轻轻抱住了窃衣。
窃衣有多眷恋着这个拥抱,却又是有多不舍,她身为草灵与众仙灵本就不同,仙灵本就脆弱不少何况她才区区几百年,可是她还是贪心了,妄想能够与他共舞。
窃衣脚一软向下倒去,泽急忙蹲下抱住了她,她想强撑口气,却于事无补。
没想到还是以卵击石,她身体渐渐变淡,她泪水拂面却还是笑着:“我本是草灵,本就不能离开自己的灵地,可我就想追寻着你,泽……世人总说……野草的生命最坚韧了,春风吹又生,泽你下一次拂过我的时候,能不能……能不能……就……就,再见到我啊……”
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慢慢消失,只得十分用力断断续续地说完。
泽抱着她,只能是含泪拼命摇头,知道她身子都快抱不住,他再也没能忍住,哭出了声,那是何等的心痛,撕心裂肺。
莲红了眼眶,瞟见天帝也是黯然神伤,曾几何时,他们都这样失去了最挚爱的人。
小颜早已憋不住,埋头在骨叔怀里,想掩盖自己的悲伤,盎娘轻轻拍着她的背,枯、离神色也是伤感。
“花期已过,下一次的你却不再是你,这次,换我追你。”
众人都还没反映过来,泽已经把灵力一分为二缓缓注入她体内,莲率先反映过来,怒气冲冲大喊了声:“胡来!”
又急忙动用灵气帮他们护法,天帝众人也是有过一次慌乱,回过神抬手都开始施法。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是保住了两人性命,众人皆是不同程度反噬,莲喘着粗气责怪道:“你可知若不是今天在场上仙天帝护法,你们两个根本不可能有存活的可能!”
泽看着精疲力尽的他们,心里有了愧疚,只能行礼说:“谢君主上仙,天帝大恩。”
“你别先忙着谢我们,你可知这法术不过是缓兵之计,若是匀以灵力便可救人,我和莲又是为何受着这些年来的苦。”天帝虽也疲惫但好在缓和较快。“并且我们都要受反噬,这些天也无法在帮你护法,而你们现在是共生体,一旦一人泯灭便是两人逝去。”
“简直是胡来!要是这么简单……当年他们何至于……”莲终于缓过来,神色十分难看。
“不如,留他们在神台守祭吧。”盎娘对着天帝说到。
众人听闻都愣住,却也不知还有什么办法。
守祭本是天宫灵体孱弱之仙寻着的法子,落在那无穷无尽的时间,不知何时的年头结束,本来孱弱之仙就是极少的人,很难有着同伴,孤身一人基本都难以忍受那无尽的寂寞,可一旦进入神台就必须有天意才可再出,擅自离开就会灰飞烟灭。
泽和窃衣相望,两人也是心领神会,两人粲然一笑跪了下来,异口同声道:“请天帝成全。”
天帝愣了愣,目光移到了莲身上,莲无奈笑着点了点头,天帝叹了口气:“罢了,去吧。”
盎娘也是极为欣慰道:“终究你们也能相守,也算是最好的结果,望你们能珍惜找回的彼此,安心在神台等待天意。”
泽向所有人行了大礼,起身道:“春风谢过上仙,天帝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只当领悟天意之时能再为大家有所报答。”
骨叔也是有些舍不得,不知说什么只得点点头,小颜就不同了,哭得稀里哗啦:“傻子!进了神台不知多久能见,你们两个有所照应还好,能够厮守,我这做姐姐的也是什么都做不了了。”
泽拍了拍她的手,一如往常得温文尔雅,笑了笑:“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姐姐还能如此随性,泽也是放心了。”
莲也对着窃衣使了个眼神,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道谢,望着另一旁闹哄哄迟迟不舍又带着喜悦气氛的众人,心里又泛起难受,独自转身离去。
莲走到一处偏僻的地儿,随手拨开了一块云,放眼望去,这天地万物依旧生生不息,都还是其乐融融,她突然心痛得快要窒息,一个不稳向后倒去。
她闭着眼本想就躺在这里,让心静静,不曾想却落到一人的怀抱里。
莲转身眼中闪着光芒,却在看清脸的那一刻黯然失色,带些绝望得闭上了眼。
天帝笑了笑,带些故作委屈道:“哎哟,这脸色变得可真让人寒心。”
她失笑,又望向那块缺口道:“你说,他们如果知道真相,还会有现在这般祥和吗。”
天帝敛了笑意,带些无奈:“这天意,你我不早就明白了吗。”
小颜在远处看见了天帝与莲交谈,望着她脸色有些回转,笑了笑,怎么这么多年,心都还是被她牵动着,再也掩盖不住那悲痛,强忍住眼泪,转身离去。
若是春风徐来,和着思念,便是夹杂着些念想,不切实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