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号防护解剖室的铁门打开,岳迩推着密封的低温样本保存箱走进来,皇帝坐在箱子上,大尾巴一摇一晃,看着杨竹就打了个巨大的哈欠,仿佛自己是一头雄壮威武的大狮子,可能在皇帝心里就是想的。岳迩去旁边换好了防护服,走到解剖台边。
“来了,我刚开始,你是要开通风还是鼻子里塞过滤球?”杨竹主动问岳迩。
岳迩看着工具台上放着一对还没拆包装的过滤球,不客气地说:“两个都要!”他一手拿起那包过滤球,然后走到门边把通风打开。
“他嘴边的粉红色泡沫,含有红细胞吗?”杨竹捏捏陈灵发硬的脸。
“有!还有脱落的呼吸道纤毛柱状上皮细胞。”岳迩抄起平板,把显微镜图给杨竹看。
杨竹旋即道:“第二次毒发有剧烈咳嗽,等下解剖就知道,可能把上呼吸道的毛细血管咳裂导致出血。”
“他脖子上有个伤疤。”岳迩指着陈灵的下颌部。
“我知道,这是典型的无痕缝合,声韧带摘除术,手术做得很漂亮。”杨竹在颈部做了个双开窗式切口,把整个颈部都打开,指着声门基底部位补充道:“这个地方其实有个V字型的韧带,气流冲击震动发声,切除之后彻底失去发音能力。除了声音,他的听觉也被捣毁,我猜要么是把鼓膜和前庭蜗神经破坏,要么就是耳蜗和前庭蜗神经破坏,永久丧失听力。”
“这肯定不是他自己要求的,也就是说陈灵一出狱就被人弄成聋哑了。”岳迩顺着最基本的逻辑去推测。
杨竹拿着7号解剖刀,歪着头盯着陈灵看了好一会儿,问岳迩:“他的呕吐物化验,结果怎么样?”
“水,鬼笔毒肽,洗胃液。你的判断没错,他第一次喝水,其实就是把牙腔中的鬼笔毒肽粉末溶解到水里后吞下去,其实洗胃没什么很大效果,洗出来的痕量可以忽略不计,大部分还是被吸收了。林医生他们注射阿扑吗啡已经晚了,鬼笔毒肽这么高纯度的粉末,30分钟已经进入体内循环。”岳迩耸耸肩。
“陈灵在家搞什么实验,你知道吗?”杨竹握着他的手。
“大刘他们去查过,还没通报过来,但指甲内膏状物我化验过了,琼脂。”岳迩说。
“既然是琼脂,那毫无疑问肯定在做生物培养类实验。”杨竹虽然对生物学并不精通,但是生物和医学在某些领域属于交叉学科,多少有些地方相通。
岳迩点点头说:“不过并没有验出真菌菌丝。”
“****囊肿,近期没有性生活。有股藓,生活条件不算好,居住在比较潮湿的地方。”杨竹走到他下半身,边看边说。
“他要是还搞真菌培养,种种毒蘑菇,肯定处于比较潮湿的环境里。他自杀用的两种有毒真菌,都是在湿热环境下生长的。”皇帝抢了话茬,终于在两个人的对话里刷了下存在感。
岳迩拍拍皇帝的脑袋,低声道:“你不出风头会死啊!”
“会!”皇帝回答得很认真,然后就做了个装死的姿势。
“你这么闲,帮我查查陈灵关联的交易账户在半年内的消费,尤其是涉及到实验室用品。”杨竹给皇帝找了件事情做。
皇帝第一反应就是问:“多少部手机?”
“公安局如果报销你想买多少买多少,不报销就找你家岳博士。”杨竹把皮球踢给岳迩,每个月都来十部手机,她再有钱也肉疼。
“小气鬼!喝凉水!生个儿子瘸条腿!哼!”皇帝骂骂咧咧说完,自己跳下地上,开始执行搜索程序。
“你家猫得管教管教,你的修养它完全没有啊!”杨竹换了一把手术刀,活动活动手腕,调侃道。
岳迩脸上很挂不住,但是又不敢说什么,气鼓鼓地瞪了皇帝一眼,换了个话题说:“他是中毒死的,尸检有什么好做的,还弄到防护实验室来,会不会太小题大做了?”
“他是鬼笔毒肽和毒伞肽两种毒性重合性作用导致死亡,是肝衰竭导致的死亡,还是呼吸衰竭?或者是心脏停跳?搞不好林何曦抢救时电击才是真正的死亡原因,没剖开来看看谁说得准。再加上他终日跟真菌类物质打交道,天知道打开胸腔会不会有其他未知真菌?”杨竹长叹一口气。
她在陈灵的胸口上左一刀右一刀划开一个V字形然后向下延伸到腹部,如同在他上身写了个大大的Y字。
“他肋骨断过!还记得赵美文吗?向外的肋骨骨折,你看他的右侧第三根肋骨内侧,也有骨折痕迹。”杨竹本来只是想将两侧肋骨先撑开,但是摸到右侧第三根肋骨,立刻就感觉手感不对,仔细一看果然内侧有骨折线。
岳迩听到这个顿时就想起当时给赵美文做虚拟尸检的场景,这个不同寻常的骨折跟爆炸有关,恰恰也是他查出来的,他兀自道:“朝云路20号,2008年6月10日,静海市东海商厦爆炸案,他也在现场?”
“难道爆炸就是他干的?”杨竹忍不住反问。
“不,调查结果很明确,保安忘记关天然气阀,天然气泄漏遇到电路明火。”岳迩赶紧调出当时的案件档案,低头看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记错。
“保安忘记关天然气阀,那换句话说,也可以是有人打开了天然气阀门。我记得你说6位遇难者,全是保安,保安人都死了,谁能证明真的是他们忘记的?”杨竹停下手中的活儿,开始顺着思路说下去。
“可是你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当时陈灵和赵美文就在东海商厦,那只是最符合条件的爆炸案。”岳迩这时候还是拿出了身为科学家的理性。
“那场爆炸绝非断了肋骨就能全身而退,他身上肯定还藏有秘密。我越来越觉得,赵美文未必是他杀的。你还记得Eric那个可怜的女朋友吗?Eric已经死了,谁杀死她的事情,也就没了下文。”杨竹提起了不久前的案子,神情凝重。
这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案子,却有着某种内在联系,杨竹不懂犯罪侧写,但是陶晨轶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