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竹换了一双手套,拉过高倍显微镜,在聚光灯下的明亮区域里慢慢掀开灰质层,然后夹出这部分放进无菌盘中,很快她就看到了那颗暗黑色肿瘤,边际极为明显,犹如长在脑白质上的巨型黑痣。
“拿剪子给我。”杨竹吩咐道,同时看准了切割区域,一边用镊子夹着,然后剪断连接的血管,轻轻夹出来。她对着光看过去,肿瘤丝毫不透光,质地略硬。
“这个瘤子萎缩得真小!”岳迩感叹道。
“难道死之前一段时间做了放疗?”霍小兰瞪着大眼睛,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肿瘤。
大家都看出这不是一个正在活跃膨胀期的恶性肿瘤,而是已经萎缩的肿瘤团块,甚至可能已经死亡的癌细胞团块。杨竹把瘤子放下,拍照完之后,通知化验室的人过来拿去做蜡切检测癌症种类及分期。
“我感觉不像,赵勇的头发浓密自然,没有脱发迹象,皮肤完整。要确定做没做放疗也容易,检测一下肿瘤中的核素剂量。”杨竹摇头否定道。
岳迩赶紧通过皇帝搜了搜资料,然后通过蝇式飞行器对杨竹说:“他这是什么瘤子啊?”
“切片结果出来前还不好说,凭我经验看,少突胶质细胞瘤的可能性比较大,这个位置也是常长这种瘤子的地方,CT扫描出来密度较大,有条纹钙化迹象,边缘清楚。”杨竹指着赵勇的头部说。
霍小兰端着东西正要走的时候,杨竹又叫住她,说:“再加一项,化验一下Ra-4糖蛋白浓度。”
“好!”霍小兰赶紧在平板上几记下,忙不迭去送检材。
岳迩问杨竹:“你还怀疑是基因靶向癌细胞消融术?”
“治疗脑部肿瘤的方法,一只手就可以数完,虽然表面看起来不像,但是我也想不到还会有什么情形会导致巨噬细胞聚集破裂。他的情形跟阿好不同,阿好是正在肿瘤活跃期,但是出于某种原因被抑制。要知道,脑部肿瘤不同于其他部位的肿瘤,挤压到神经,侵占正常脑细胞位置,不往严重了说,起码呕吐、头痛头晕、视觉模糊这些症状就会有,都严重影响到正常生活。你发作的时候连工作都保证不了,可这两个人看起来像病人吗?”杨竹问道。
“上次审讯赵勇的时候,倒是一点也没发现他像患脑瘤的人,说话清晰,表情自然,应对倒也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脾气并不暴躁。你说的那个阿好,我在追踪他的时候,他反应速度非常快,好几次都逃脱。照你这么分析,确实有道理。”岳迩赞同杨竹的意见。
“应该再去验一下阿好的Ra-4糖蛋白浓度,之前我考虑他的经济状况,应该没有能力接受这样的治疗方案,但是保险起见,还是测测看吧!”杨竹说罢赶紧低头在平板上敲化验申请。
岳迩忍了半天,最后还是纠正道:“那个阿好,在假护照上的名字叫裴俊,他的同伴也是喊他裴俊。在易水若的户口本上,这个人叫做易楚风。”
“阿好,我叫习惯了。他父亲花了一辈子找他,最后,还没见到他就离世了。”杨竹感叹道。
“有兴趣看看易水若的病历吗?新鲜黑出来的病历,反常必妖,说不定就找到问题。”岳迩刚说完,一封邮件到达杨竹的邮箱,她在平板上打开后投影出来。
当时老人被撞成肋骨骨折,有明显血气胸症状,但是老人也年纪大了,除此也有很多老年病,慢性支气管炎伴肺气肿、肾结石等毛病。杨竹仔仔细细看了三遍,并没有从病历里看出什么端倪。她有些后悔当时没好好在老人家里认真检查一下药柜,多半可以推测出老人平常的健康状况。
“嘿嘿,毒理学没好好学吧,看了半天都没看出问题!”岳迩又嘲笑起来。
杨竹指着空中气哼哼地催促:“少得意,快说!”
“老人死于心脏衰竭,心脏衰竭!他既没有高血压也没有冠心病却死于心脏衰竭!不奇怪吗?但他有慢性支气管炎,常用的一种药物叫做氨茶碱,医院的药单里刚好就有这种药物,氨茶碱具有心脏毒性,会导致室性心律失常,引发心脏衰竭。不过,这种情况基本都发生在本身有心血管疾病的人身上。除非!”岳迩说到这里故意卖了个关子。
“除非什么?除非!”杨竹的脑子开始飞速运转起来,虽然她在当医生的时候所学专业跟心血管疾病有专科之别,但是基础的药物理论她还是记得的,想了几秒立刻脱口而出:“除非还服用了具有协同毒性的药物。”可说完,杨竹又觉得头大,老人的尸体早已经火化,也没有办法去检测当时到底服用了什么药物才导致这种后果的。
“一切的前提,建立在有人谋杀他!否则我的猜测不成立!”岳迩提醒道。
杨竹顿了顿,说:“你等等,我把他收拾完,然后调出监控录像视频研究。”她说完,赶紧把赵勇整个脑组织都完整取出来,放进冷冻柜中,然后将赵勇的尸体先推进临时冰库。
忙活完以后杨竹脱下防护服和手套,都扔进废物篓里,回到全息投影区,把视频再调出来。边看边说:“难道你认为老人是被谋杀的?为什么?”
“说不清楚,直觉。”岳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杨竹全神贯注看着看着却发现了一个问题,赶紧把画面停在护士来发药的时候,努力仔细辨认每种药物,突然她一拍大腿叫道:“真的有问题,这个护士把药发给老人家,老人家并不是马上吃,而是把药放在桌子上,自己接了杯温水才吃药。但在护士发药之前,桌子上有颗白色药片。老人将一堆药片放在桌上,就刚好把那颗药混在一起了。”
“我猜,那颗白色药片很有可能是跟氨茶碱发生协同毒性的左旋美沙芬!别问我怎么办,我也不知道怎么证明,人没了我总不能大变死人来化验。你还是研究一下抢救录像和资料吧!”岳迩无奈地说。
“谁会杀了阿好的亲生父亲呢?”杨竹说完这句话,用手背轻轻敲额头,又喃喃自语:“老先生是自然死亡还是被谋杀的呢?”
不管是哪种情况,摆在她面前最大的难题,就是连尸体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