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43岁,女性,身份正在核实中。今天早上八点十九分在北城区紫薇大道公园旁突然昏倒,全身弥漫性出血,送到医院前已经死亡。”于铁将解剖床上的尸体情况简要向杨竹介绍。
解剖台上躺着她回来工作之后的第一具尸体。
杨竹没有戴手套,用放大镜看了看她身上红紫色的瘢痕,问:“现在几点?”
“九点三十七分,她八点半送到医院确认死亡,死亡时间应该在八点十九分到八点三十之间。”于铁回答道。
“叫岳迩下来!”杨竹吩咐道。
这位中年妇女身材微胖,但面容看起来并不像普通中年妇女那样满脸黄褐斑皱纹,看起来保养颇为得当。杨竹伸手去触摸了一下她的脸部,肌肤还颇有弹性,摸到她鼻子的时候,杨竹眉头一皱,突然拿过电筒照着她的鼻子,在鼻梁部位出现了一个透光的弧形。
霍小兰也看到了,说:“保养得真好啊,还去做了鼻子。”
杨竹靠近一点死者,闻到一股口水味混着香精的味道,然后拿起她的手,观察了一下她秀丽的指甲,手上因为血管出血而布满了青紫色纹路,看起来就像恐怖片里女鬼紫黑色血管蜿蜒在皮肤上一样。
“她今早在脸上涂抹了SKII神仙水、海蓝之谜日霜、娇兰眼霜,这都是高端护肤品,家境应该不差。做了指甲,甲缝里极为干净,可见在家也从不做家务。手部血管丰富,弥漫性出血尤其严重,我需要剖开来看看里面到底怎么回事。”杨竹站直了身子,套上丁晴手套,歪着头看着尸体说。
“医院已经扫了X光,她全身出血点非常多,而且很密集,考虑是不是血友病?或者埃博拉?”于铁问。
杨竹很肯定地摇头:“都不是。血友病是凝血功能障碍,她身上并无外伤,没有主动出血。埃博拉病毒也不可能,X光上可以看到她的出血点全部集中在血管上,不涉及脏器,埃博拉病毒是会袭击脏器的!”
“怎么了?”岳迩走到他们身边,问。
“帮我检验一下,她的血怎么回事?”杨竹说罢,就直接拿着针头扎下去,抽了半管暗红色的血出来。
霍小兰指着针管内的血,怀疑地说:“刚死亡的血液怎么会颜色这么深,就像死了好几天一样!会不会死亡时间有错啊!你看她身上到处都是红紫色的斑,也许她死亡时间更早,这应该是尸斑。”
于铁否定道:“不可能,公园里的人亲眼看见她晨练,然后倒在公园门口。”
杨竹盯着血液,感觉有些不对劲,说:“先推去做个CT,把标准化扫描程序都走一遍。”
“验血常规?有没有加项?”岳迩问。
“血常规,着重看一下红细胞、血小板和淋巴细胞的数据。”杨竹说说。
“妥妥的!”岳迩拿着针管自信地说,末了还加了一句:“中午等我一块吃饭。”
“好的!”杨竹立刻答应了。
她觉得这种情形确实很罕见,正在思索所有可能性,以及到底是自杀、他杀还是意外死亡。
“杨法医,他们确认死者身份了,把资料放到你办公室桌子上了!”于铁从隔壁跑过来喊了一嗓子。
杨竹见他们完成这些基础程度还要些时候,就洗洗手下楼去办公室拿文件,恰好电脑开着。那个作为证物的闪存盘也一并放在她办公室书桌上,她还没有看过那段视频,因为岳迩担心她受刺激,一直都不让她看。杨竹一手拿着材料,好奇地坐下来,把闪存盘插进去,打开了那段视频。
鲜血横流的画面在她眼里并没有多么惊悚,这个人死后,就已经入土为安,这段视频并没有在她心里激荡起什么涟漪,她已经彻底告别了那些痛彻心扉的记忆。
电子秘书甜美的声音播报“季明河申请会见”,杨竹起初没在意“季明河”是谁,摁下同意摁扭后,才在脑海里意识到来者何人,但是为时已晚,门已经打开。
“不知道这一次,是我们一起死,还是我们其中一个人死,不过既然你看到了这一段,我肯定没有活下来。有空的话,去湖边转转,说不定你爸爸还在附近。”舒睿的声音正好从电脑里播放出来。
一进门的季明河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怔在门口。
而杨竹也没有抬头看她,思绪还纠缠于最后一句话“去湖边转转,说不定你爸爸还在附近。”难怪陶晨轶当时那么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她父亲还活着……是自己没有想到,一步之遥就成了生死诀别。
季明河见杨竹没有理她的意思,不耐烦地敲了敲门口,杨竹从出神中惊醒,关掉视频,头也不抬地说:“关门,坐,有事直说。”
季明河从包里拿出一张精美的请柬,放到杨竹桌上,说:“那天我爸爸在葬礼突然发病,多亏你急救,他现在已经出院,嘱托我向你道谢。2月25日,明河酒店重新开业,我爸希望你作为嘉宾莅临庆典。”
杨竹这才想起干爸葬礼上晕倒的老人家,她停止了手上的工作,拿过请柬快速扫了一眼,说:“不客气,我会去的。”
“还有件事……”她坐下,平视杨竹,语气尽可能柔和地问:“他的遗体,我能不能带走安葬?”
“舒睿的吗?已经成了灰烬,你再过两个月来领。”杨竹知道她问的是谁,想起爆燃后的骨灰带有辐射,未免她无辜受伤害,打算先处理后再给她。
“你们怎么擅自把他火化了?现在给我不可以吗?这是为什么?”她一连串的问题,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杨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她也感觉到自己似乎语气有些不妥,现在是她求杨竹。但杨竹转念一想,也能体会她的心情,不过原因告诉她十分不妥,就委婉地说:“我已经把事情处理妥当了,还有些手续没办完,既然你要,两个月后一定会给你。”
“好,谢谢!这是明河酒店顶级VIP会员卡,当做谢礼。我知道你什么都不缺,也没什么好东西送你,反正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就来找我。”季明河友好地说,这是多年来她第一次对杨竹如此友好。
杨竹收下会员卡,上面用碎钻拼成“杨竹”两个字,看起来极为高档奢华。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干巴巴的,除了道谢就是不客气,正在这个时候,电子秘书播报道“三号解剖室呼叫杨竹法医”,终于为她从这段尴尬对话里解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