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通江商号这一批钱粮的支持,王衡的另外一些构想也可以实现了,他在自家的奴仆里找来了一些铁匠,向他们提供了足够的研究经费,和一些笼统的思路,让他们研究炼钢术。王衡没有给这些奴仆规定时间,也没有限定经费,给了这些奴仆很大的自由度,他还委托通江商号从各地运来最好的石炭和铁矿石,以支持这些铁匠们的研究。
一切逐渐走上了正轨,王衡也将大部分精力放到了学文习武上面,因此这段时间以来,他在文武两途上的进步都非常快。
王叡对王衡在经学上的进步感到惊讶,王衡不但对所学典籍倒背如流,而且有着许多自己的独到见解,至少王叡没有在这个时代的大儒那里听到过,虽然有些见解王叡不一定认同,可是王叡也觉得王衡的这些见解对他也有很多启发。
在武艺上,这段时间王衡并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进展,可是他的进步非常稳定,他产生气感之后,体内的真气一直在稳步增长,如果说刚开始产生气感的时候他体内的真气只有头发丝那么纤细,那么经过一个月左右的苦练,他的真气已经增长到了两根头发丝的粗细了,虽说这样的增长很难察觉,可是王衡自己和黄忠当然都能感觉到,黄忠对王衡这样的进步也感到非常欣喜,王衡的进步再一次出乎了他的预料,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调高对王衡的预期。
真气的增强带来的直接好处就是王衡对刀和弓的控制力更强了,他挥刀和开弓的动作愈加稳定,完成度越来越好,在随黄忠学武的初期,他挥刀开弓到最后的时候,他的手总会有一些无力感而导致动作变形,可是现在,他日益增强的真气让他的耐力和恢复力都更强,他现在哪怕是挥出最后一刀,拉开最后一弓,也跟第一刀和第一弓的动作一样。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时间很快就到了二月中旬,二月十七日,王垚回来了。
随着王垚一起来的,还有郑玄一家和他的一些弟子。
王垚在车队来到离汉寿城十里的地方,先派了一名义从回了刺史府给王叡报信,听得郑玄果然来了荆州,王叡大喜过望,简直就是倒履相迎,他扔下正在批阅公文的毛笔,便冲出了自己的书房。
王衡也听说了消息,他连忙叫上了母亲和两个姐姐,跟在了父亲身后,一家人上了马车,迎出了汉寿城北门。
在汉寿城北门外三里处等候了不多时,大家便看到了一队车队从北方辚辚而来,王叡下了马车,当先迎了上去,郑宁、王衡等人跟在了后面。
看到王叡迎了上来,车队中驰来几骑,正是王垚、赵虎等人,王垚等人驰到近处,翻身下马,对王叡施礼道:“使君,王垚幸得不辱使命,已将康成先生一家接来了荆州!”
王叡对王垚虚扶了一下道:“德高辛苦了!康成先生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
虽然王家与郑家是姻亲,王叡与郑玄也是至交,两家又居住在邻郡,不过古代交通太不方便,所以两人也有几年没有见过面了。
郑玄又是举世闻名的大儒,一代儒宗,在天下士林之间的声望实在是太高了,他亲身来了荆州,王叡当然会很激动了。
王垚道:“康成先生就在后面的马车里,我带使君去见他!”
王垚前面带路,王叡一家人跟在了后面,此时只见对面的车队里也下来了一群人,走向了这边。
在随黄忠练武,尤其是练出气感之后,王衡的眼力越来越好,离着里许远,王衡便看到对面那一群人当中领头的是一位老者,他面容清矍,身着一身儒生袍服,峨冠博带,大袖飘飘,腰间还带了一把长剑,大步走了过来,而跟在他身后的是一群年轻儒生。
王衡心道,这位老者应该就是郑玄了。
双方走路都很快,很快双方就会面了,离着老远,王叡便向那位打头的老者施礼道:“康成大兄,这可让王叡等得望眼欲穿了!”
老者抢前一步,扶住了王叡道:“通曜贤弟,如今你是一州刺史了,不可对我行此大礼!”
王叡道:“应当的,应当的,康成大兄你如今可是一代儒宗,王叡身为学儒之人,拜见一代儒宗有什么不应该吗?”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他们本是知交,又都是洒脱之人,倒也不拘这些俗礼。
两人开始互相介绍起身后的家人、学生起来,先是郑玄介绍了他的家人。
郑玄今年已经是六十岁了,已是年届花甲之年,不过他的精神还是很矍烁,腿脚也很灵便,这应该与他腰中的剑有关,他也像传统儒生一般学文习武。他的妻子宋氏今年也有五十二岁了,也许是因为郑玄家境一般,操持家务太过辛苦,她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脸上也多了不少皱纹,不过娟秀的脸庞还是能够看出她年轻时一定也是一个美人。
郑玄只有一个儿子,名叫郑益,字益恩,郑玄是中年得子,所以郑益今年只有十六岁,他面容清秀,斯文有礼,是一个谦冲少年。
接下来郑玄又介绍了跟随他一起来到荆州的几位学生们,这几位学生分别是张逸、徐商、崔琰、公孙方、程秉、国渊、孙乾、吴俨、张曾等人。
张逸、徐商和孙乾是北海人,崔琰和公孙方是清河人,国渊是乐安人,程秉是汝南人,吴俨和张曾则是东莱人,这其中,王衡听过名字的只有崔琰、程秉、国渊和孙乾三人,这四人中两人是日后的魏国名臣,一人是日后的吴国名臣,一人是日后的蜀国名臣,没想到他们都是郑玄的弟子。
张逸、徐商、崔琰、公孙方四人年岁较长,现在已经有三旬左右,而其他五人都很年轻,只有二十岁左右,年纪最小的国渊和张曾都只有十六岁。
年岁最长的张逸今年三十八岁,他很早就拜在了郑玄门下学经,郑玄很欣赏他,甚至将自己的幼妹郑嬿许配给了他,因此他与王叡也算得上是连襟了,两人也是熟识。
郑玄躬耕于不其南山的时候,其门下弟子最多的时候达到了数千人,可是由于缺乏粮食,数千人都是风流云散,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弟子只有十几人了,而这一次跟随他前来荆州的只有这九名弟子了。
待郑玄给王叡介绍完毕自己的弟子们,郑宁上前施礼道:“大兄远来辛苦了!”
这一次王垚去北海接郑玄一家人,去时骑马,只用了十天左右,而来时则只能乘车,速度很慢,所以花了一个多月才来到汉寿,在这个年代,道路颠簸难行,马车又没有减震系统,坐一个多月马车倒真是一件苦差事。
郑玄爽朗的笑道:“不辛苦,不辛苦!”
看到郑玄的精神状态还不错,郑宁倒也是放下了心。只不过想到郑玄在家里竟然连过日子的粮食都要别人接济了,郑宁不由得又流下了两行清泪,她连忙转头,装做是沙子迷了眼,这才掩饰过去。
王衡上前向郑玄深施一礼道:“甥儿王衡见过康成舅父!”
听到王衡的名字,郑玄不由得眼前一亮:“你就是叔平贤甥?”
王叡笑道:“他就是叔平了,他几岁的时候大兄见过的。”
上一次郑玄见到王衡还是在王衡七八岁的时候,他到王家借书看,他定睛看去,现在的王衡眉眼间还有着当初的影子,不过仔细看了看,郑玄又有一些诧异,怎么王衡的面相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当初他可是……
郑玄喜爱术数、占卜之学,对易经非常有研究,看人的面相无有不准,当初他见过王衡的面相,当时他还是福薄之相,可是现在王衡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已是一副大富大贵之相了,这不由得让郑玄在心里啧啧称奇,不过现在刚见面,并不适合说这个,他也只能在心里为王衡高兴了。
人的面相并不是一成不变的,按照面相学中所载,人做了一些特别的事情,或者去了一个新地方,都有可能对人的面相和福祸造成影响,正好王衡最近就做了很多特别的事情,而且也是来到了荆州,也许这就是他的面相改变的原因吧?郑玄这样想着。
郑玄向前跨了一步,握住了王衡的手,朗声笑道:“叔平贤甥,老夫可是想见你很久了!”
郑玄这一代儒宗跟王衡一见面就表现出了极大的善意,让王衡有一些受宠若惊,他连忙对郑玄道:“甥儿也是渴欲求教于舅父门下久矣!”
突然间,郑玄松开了王衡的手,向王衡拱手长揖,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王衡反应最快,他上前抓住了郑玄的手道:“舅父这是要折杀甥儿吗?”
王叡、郑宁也连忙上前搀住了郑玄道:“大兄这是为何?岂不折杀了晚辈?”
郑玄正色道:“我这一拜不为别的,是为了天下的读书人而拜的!叔平发明出印刷之术,让天下读书人都有书读,读得起书,其功堪比圣贤,从此之后,天下的读书人都要感念叔平的功劳啊!”
随着郑玄的话,他身后的九名弟子以及他的儿子郑益,一起躬身向张衡行了一礼,张衡扶无可扶,避无可避,也只好受了这一礼。
王叡道:“康成大兄远来辛苦,还是先回城里去,我好为大兄接风洗尘!”
郑玄哈哈一笑,他拉着王衡的手,执意要与他同车而行,王衡也便随了他的意,登上了郑玄的座车,其他人坐车的坐车,骑马的骑马,一起向汉寿城北门而去。
郑玄在车上像一个小学生一样,问起了王衡很多事,武陵春酒、印刷书籍,还有算学。
说起来,郑玄在这年代算得上是算学大家了,他几岁的时候就能做出成年人都做不出的算学题,成年之后更是对算学研究颇深,对天文学也很有研究,还写出过几本关于天文学和历法的专著,可是这一次王衡让王垚带给他的几道算学题,郑玄整整想了一夜,都没能想出解法,结果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同意了跟王垚一起到荆州来。
当然,郑玄同意来荆州,有很多方面的因素,但是这几道算学题还是立了大功的。
郑玄的座车上就带有算筹,他兴致勃勃的拿出那几道王衡出的算学题,又拿出算筹,就在车厢里计算起来,就在他摆放算筹的时候,车夫赶车稍微快了一点,马车颠簸了一下,把他摆好的算筹颠乱了,他还掀开车帘,礼貌的请车夫把马车赶慢一些,接着他又回到车厢里,跟王衡一起计算起来。结果他的车夫放慢了车速,整个车队也都把车速放慢了下来。
郑玄对学问的痴迷和认真也让王衡肃然起敬,他也拿过算筹,跟着郑玄一起计算起来。
第一题是中国四五世纪时的数学著作《孙子算经》里的一道题目--“巍巍古寺在山林,不知寺内几多僧。三百六十四只碗,看看用尽不差争。三人共食一碗饭,四人共吃一碗羹。请问先生明算者,算来寺内几多僧?”
这道题目其实出得有些不大合适,佛教此时虽说已经传入了中国,可是还不是最流行的宗教,而且郑玄是儒生,给他出一道题里面写和尚称得上不合时宜,这算是王衡考虑不周了,不过郑玄一见题目,便被吸引住了,倒没在意题目里是和尚还是儒生。
这道题放到现代,一个普通的中学生都能解出来,不过在东汉末年,数学还没发展到那个水平,就算是郑玄这样的算学大师也很难找出具体的解法,这与智商无关,只是时代的局限。这些天在路上郑玄倒是通过硬凑把人数给凑出来了,可是他当然知道这种硬凑不是解题的正途,所以他很想看看到底王衡能够用什么办法把这道题给解出来。
王衡用现代的解方程的办法,分别设了两种不同的未知数,用两种不同的方程组很快的把这道题给解了出来,而且解说的时候是用的这时代的语言,深入浅出,让郑玄能够听得懂。
不得不说,郑玄的算学造诣确实很深,论智商的话,他也是这时代最高的那一批人之一,王衡的解说给他推开了一扇门,让他一下子明白了这种题应该怎么解了,他举一反三,一下子把后面好几道类似的题都解出来了。
这不禁让王衡汗颜,他之所以能够解出这些题,只不过是因为他站在了前人的肩膀上,而郑玄在算学上的天赋真的是太惊人了!
就在郑玄想要继续跟王衡探讨其它几题的时候,车队停了下来,王垚策马来到郑玄所乘坐的马车前,下马对郑玄道:“康成先生,前面有本郡太守和本郡名士、乡绅等数百人迎接先生!”
郑玄的眉头一皱,他是个淡泊名利的人,更喜欢钻研学问以及授徒,对于这样的迎来送往并不喜欢,只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他的名气和声望实在是太高了,这种事情到哪里都是免不了的。
前年黄巾贼起的时候,北海自然也有黄巾肆虐,连北海城都被黄巾打破了,可是黄巾军却相约不敢进入高密县城,因为他们敬重郑玄,而高密正是郑玄的家乡。连黄巾都不敢冒犯郑玄,可见郑玄的声望有多高了。
不知多少名士以见郑玄一面为荣,党锢结束之后,州郡官府争相征辟郑玄,连当朝权势滔天的大将军何进都要征辟郑玄,而且在见到郑玄之后,根本不敢摆什么架子,一直对郑玄以礼相待。
在来荆州的这一路之上,郑玄都表现得很低调,一直在马车上研究那几道算学题,沿途没有人知道这队车队里竟然有郑玄这一代儒宗,因此一路未受打扰。
可是现在来了汉寿,郑玄来了的消息无可避免的传了出来,首先是张机、桓阶、黄忠等刺史属吏得知了,然后便是武陵太守曹寅知道了,曹寅立刻组织了包括汉寿县城的名士、乡绅等在内的数百人,匆匆忙忙的迎出了汉寿县城,来迎接郑玄。
当然,这并不是曹寅有多么尊重郑玄,对于他来说,郑玄再是一代儒宗,也不如宫里的一名常侍重要,他组织这么多人来迎接郑玄,与其说是对郑玄的尊重,还不如说是他想要用郑玄的名声来给自己脸上贴金。
曹寅在投靠十常侍之后,在士林当中的名声早已是臭不可闻,谁提到他的名字,都是一脸的不屑。
曹寅虽然向往功名利禄,可是他也希望能得到士林的认可,这也许就是像他这样投靠十常侍的士人共同的心理矛盾吧!
以郑玄在士林当中的声望,今天曹寅来迎接他,甚至不需要郑玄说他什么好话,只要郑玄和颜悦色的跟他说几句话,对曹寅的声望都是一个巨大的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