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会性子直,记得在一次文化活动中,我们遇见了,握握手,我说:“你来了。”
他答:“你也来了。”
因只是挂面认识,打个招呼就该各忙各的了。谁知他走两步,又拐到我面前,说:“我发现好几次文化上的活动你都在场,这样吧,把我的名片给你一张。”
这话听着别扭,但看样子他就是这么想的,便原汁原味端出来了。做得倒对,问题是实话难听。
我皮笑肉不笑地与他互换名片,他看了我的名片,马上兴奋地道:“噢,你就是李栓成,早就听说过。星期日到我家玩吧,我画了几幅老虎,你帮着起起名。”
他说话胸腔共鸣极好,声音洪亮,惹得旁边走动的几位文艺界同行都扭头往这儿看。他浑然不觉,仍然继续大声说,大声笑。
我的情绪也转过来了,当时不知怎么想到了“国宝”熊猫:熊猫就是这样,不管游人或照相,或说话,或喊叫,它照样专心致志地嚼竹子,照样爬高上低,追逐嬉闹,不问尘世间的喧哗,只顾天真活泼地照自己的办法干。
眼前这位,就有点这种味儿。
接触多了,才知道他虽身为法官,他的国画却多次在全国得过金奖、银奖、精英奖,还兼着中国国画协会理事等七八个美术专业的社会职务。同时也得知他画得很艰难,倒不是进步慢,而是钱上难。因为美术这一行不同于写作,一杆复写笔块把钱,能用好几年。美术则需要毛笔、宣纸、好墨及七彩颜料,这些东西价格吓死人,每月得有一半工资往这无底深潭里抛,可他仍然坚持,二十多年了。他好说:“借钱也要干,有瘾啦,没治!”
他不仅喜好画虎,还爱画鹰、鱼、虾及山水。为了不落旧套,他坚持写生及实地观察,县城周围属浅山区,根本无老虎,为此他就趁出差机会到大城市的动物园里看和感受。为了画鱼虾,他先是学着养金鱼,老养不活,便换个战法,到农贸市场买几条活鱼虾(这东西不值钱),拿回来放盆里,对着写生。
隔三五天鱼虾便死了,内人要给邻居喂猫,建会坚决反对,他说:“人家是为我学画死的,喂猫太残忍!”
他怎么办?他把鱼虾的尸体埋家里的花盆内。我听说了,很感动,觉得单用“直率”二字概括建会,已经不够了,该怎么说呢?忽然想起朋友中有人称他为“画侠”——对,“画侠”!这两个字真到位。
我笑着说他:“林黛玉葬花,你李建会葬鱼虾。林姑娘写《葬花词》,你李先生也写几句吧?”
他说:“宁陪画笔死,做鬼也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