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内厅女眷所在,男子断不得进入的,只是如今事有所急,元老员外便顾不上避嫌了,直接进了厢房。却见自己的夫人、奶妈和丫鬟们都在,便是那渭城有名的万神医也在,看到众人脸上具是焦虑之色,云老员外的心中便更是忐忑起来。他拱手先问道:“万神医,这是何等状况,云罗她为何如此?”
万神医自幼行医,已有甲子之久,医术高明,便是疑难杂症也大多能诊治对症下药,如今却是眉头紧皱,他看了一眼元老员外,捋须沉吟一番,却是拉着云老员外到了云罗身前,伸手轻抚了一下小云罗的额头,却见拂过之后,额头之上竟是显出一片黑色印记来,那黑色印记在脑门正中移动着,如同水流一般。云老员外见此竟似是如同遇到了极为恐怖的事物一般,吓得后退几步,身形似有颤抖,努力之下才稳住,只是声音仍是打颤,说道:“这……这是邪气入体?”
这句话说完,似是把自己也吓住了。万神医微微点头,正欲说话,却又想起了什么,便向云老外员外示意四周。云老员外会意,便努力的稳住了心神,沉声向下人丫鬟们喝道:“你们先下去吧。”
下人们本也是焦急,但是元老员外发话了,便低声应诺,各自散去了。
见周围没了外人,万神医才轻咳一声说道:“既然云老爷也知道这等状况是邪气入体,老朽倒是省了一番解释的功夫了。只是不知道云老爷对这邪灵入体知晓到哪种程度?”
云老员外有些惊魂未定,缓了片刻,有些犹豫,却又狠下心一般,徐徐说道:“实不相瞒,这等邪灵入体之事,我倒是亲眼所见过……”
“万神医,你也知道,云家几百年来具是一脉单传,虽然我云家家大业大,但这人丁一事,却如同诅咒一番,始终旺盛不起来,先父在世之时,曾花费重金寻得一条明路,便是结识了昆仑仙派的一位道长。”
“坊间传闻说云老爷是昆仑派入世弟子,便是指的这么?”
云老员外苦笑到:“哪敢说是入世弟子,那昆仑派实乃是神州修行第一大派,收徒极为严格,若非是天资聪颖之人,才有缘得入门下,我这番资质,便是外围打杂弟子也是没有资格。”
“不过先父倒也不是为了让我拜入那昆仑派,只是想求得一良方,能让云家从此枝繁茂盛起来,便已是心满意足了。”
“那****陪着先父一路艰辛,终于是在一处洞府之中见到了昆仑派道长,那道长正好在救治一名邪灵入侵的弟子,故我才说见过这邪灵入体之事。”
万神医急忙说道:“那云老爷可还记得那道长是如何救治的,亦或是用了哪种药草,可有缓解之策?”
云老员外苦笑着摇头:“不曾知晓,那道长施法许久,竟像是耗费了大半修为,才成功救回了那位弟子,而且事成之后,那道长与弟子便开始闭关修行,再不理会其他繁杂之事了。”
“那昆仑派道长也曾解释道这若是修行之人中了邪灵,尚有可救之法,若是寻常世人,身无一丝灵力,一旦被邪灵入侵,便再无回天之力!”
这番话说完,一直焦虑不堪的云老员外夫人便再也忍受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已是乱了方寸。便是那小云罗的母亲,大家闺秀的张小姐也是泪流不止,只是抱着仍在挣扎的小云罗,看着云老员外不语。
云老员外心中好声烦闷,大喝道:“哭什么,妇道人家,这会哭有什么用!”
那夫人只是捶胸顿足,却不管不顾的哭闹道:“我不管,我只要我的小云罗能度过这难关,可怜她才百天啊,这苍天竟如此无眼!”
“你不是常和我说这渭城离昆仑山近吗,你不是常说昆仑派是世上的仙派,怎么我这无辜小儿竟会受此横祸,你所说的庇佑在哪!”
平日里端庄贤良的样子再也不在,情急之下如同泼妇一般,云老员外只气得浑身打颤,手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万神医在侧急忙说道:“夫人莫急,云老爷也是心急如焚,只是如今之计,倒是先想办法救云罗小姐。”
“虽然老朽不懂得修行之法,也不曾接触到云老爷所说的那灵力,不过人之所生,不过是五脏六腑,周身百穴,如今唯有先用金针封穴,先断了这邪灵流通之路,再用草药灵丹吊着性命。云老爷可现在安排车马,咱们这就赶往昆仑山,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云老员外一家早已是乱了方寸,心中焦急,如今听万神医如此说,便似是重燃希望一般,他长揖行礼向万神医谢道:“多谢神医指点,我这就去安排,便是散去这云府万贯家财,也要救得小云罗一命。”
他便大声向门外喊去:“管家呢,快让他速来见我。”
偏是事有凑巧,那管家也正急忙的跑向后院,边跑便喊道:“老爷,老爷,大门外有客人要见您!”
管家跑的气喘呼呼,云老员外却有些生气道:“这都何等状况了,哪还有闲暇招呼客人?你便让少爷代为接待一下,想是来赴宴的客人,你领他到宴厅便是了!”
那管家顾不上擦去脸上的汗水,只是急声说道:“这贵客不是渭城人士,小的也不认识,他抱着一个和小姐差不多大的婴孩,指名说要见您。而且……”
这渭城虽大,不过自己这府里的管家却有一份识人的本领,渭城百姓,便没有他不认识的。既然是陌生来客,偏又抱着一个婴孩,被管家称为贵客,便是云老员外心中也有些惊奇了,急忙问道:“而且什么,话都说不全了?”
那管家心中也是惊讶,来客虽然指名要见云老爷,这等要求是有些无理,偏生他有种自己说不上的独特气质,竟是让自己觉得本该听他命令行事,这等人物,自己见所未见。
他唯唯诺诺的却是接不上话了,云老员外只恨得连声呵斥几句,便向万神医说道:“如今还请神医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万神医答道:“云老爷切莫称在下神医了,愧不敢当,先生便可。云老爷可先去看看,这番时辰来的,又是抱着一个婴孩,想必事有蹊跷,看看也行。”
云老员外应了一声,便扭头训斥管家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速速带我去看看。”
管家也不敢多说什么,举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汗,便急忙领着云老员外去了。
直到从侧门出去,进了书房见了那人,云老员外才明白为何管家说不清楚了。
那人不过中年,一身灰色长袍,背后却背着一柄长枪之类的物件,只是用织锦布类包裹着,看不出是何物。单手抱着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孩,另一只手臂便负手而立,看着窗外依然飘着细雨的天空不语。
这中年便往那一站,却有种睥睨天下的气质,那神情有些萧索,眼中的精光却成实质,周身上下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光芒,却不给人炽热耀眼之感,只让人觉得温润厚重,便如同那巍然不动的千年大山,傲然屹立在这天地之间。
便是云老员外这等凡人,一见之下便也知道了这中年人便是世外高人,说是仙人下凡恐也不为过,这等气质,便是当年曾经见过的昆仑道长也相差太多。
云老员外于是问道:“先生贵姓,找老朽所为何事?”话语中有种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恭敬之意。
那中年人转身,只是这简单的动作,却是忽然的有清风而起,掀起了那书案上摆放的书籍,那中年人见此一愣,眉头微皱,轻声自语说道:“灵力涣散到这种地步了?”却又展颜一笑,向云老员外说道:“吾本是世外之人,久不入尘世,何须姓名。”
他这一笑,仿佛引动了天机,那一直有些阴沉的天气,便若是云开雾散,有了晴朗之意。
中年人却不再在意,只是徐徐说道:“我知你家云罗小姐有恙,今日来此,便是为了救她而来。”
云老员外听此,只觉得如在梦中,心情直如潮起潮落,一颗心忐忑,浑身上下已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能目瞪口呆,片刻之后稍微缓了那么一下,却又突然地翻身下拜:“恳请先生救孙女云罗性命!”
要放在往日,云老员外断不会如此失态,只是如今这一天七上八下,所遇之事已经折磨的他六神无主,早起开宴之时的欢畅,直至中午听到小云罗的噩耗,本已经想着散尽千金万贯也要救小云罗,如今却又突然的听到有救治之法,而且这中年人又说的如此轻松,想必是胸有成竹了。这一天所经历的悲欢离合,心情激荡变幻,便是这一生所遇见也不及此了。而且这中年人行迹如同仙人,望之让人生畏,云老员外哪还敢怀疑其他,便用了大礼跪拜祈求了。
中年人站着不动,施施然接受了云老员外的跪拜,只是轻微的把怀中抱着的婴儿向外伸了伸,便仿佛是云老员外拜的是这婴儿,只不过动作轻微,云老员外并没有察觉。
他仍是风轻云淡的微笑说道:“我有一个要求,若是员外答应,我便救治。”
“莫说一个要求,但凡老朽之物,先生有需要的,只管拿去,便是不曾有的,只要先生开口,老朽必定想法办到。”
中年人看了他一眼,却又把目光转到了怀中的婴儿身上,神情终有所变化,只是那眼中偶然透露的情绪,却有怜惜,有不舍,有释然,亦有痛苦。如此种种,万千变化,只化作一声长叹:“天意难违,可叹终生了。”
他开口道:“到不需要员外为难,只需员外找一处清净之地给我和这婴儿居住便可。”
他想了一下又说道:“只是居住的时日要久了些,便以十年为期吧。这期间我和这婴儿的生活所需,便需员外负责了。”
这中年人一看便是世外高人,平常人家想见之而不得,如今他却是主动要求留下,这对云老员外来说,真是又一件福事了。别说是十年,便是一直居住下去,他也是欣然答应。便急忙说道:“云府宽广,后进别院一向无人居住,而且后院紧邻后山,院中有湖,环境最是清幽,若是先生不嫌,便在那居住吧?”
“先生可放心的把这小公子交给老朽照顾,老朽必带他如亲子一般。”
那中年人点头道:“有个居处便可,只是我不喜打扰,所以才让员外找个清净之地。至于这婴儿,倒是不劳员外费心了。”
“等到云罗懂事之后,员外便可让她入那后院,我胸中有些所学,还可以教授一二的。”
云老员外大喜,连忙答应了。
那中年人便道:“既如此,那便请员外带我去见见小云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