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没见,老首长苍老了许多,原本挺直的背脊也佝偻了不少,双鬓染起了霜花。只是眼神仍未变,依然严肃而坚毅,有着“虎老雄风依旧在”的风采。
见我不时瞥向他右手空荡荡的袖子,老人淡然一笑,解释道:“八四年关岛大战,被铁背飞尸撕去了一条手臂,好在没被咬上一口,否则咱爷俩今天就见不着了。”
老首长的脸上看不出什么,但很明显,这条手臂的缺失代表着不仅让他失去了肢体的一部分,而且也让他失去了前线的指挥权,被军委强行安排在了后方负责其他部分工作。
“其他倒没什么,就是用左手代替右手吃饭写字什么的花了点时间。”
我生性木讷,没有什么安慰的话说,只是挺胸端正坐在老首长的下首,静静听着他的说话,仿佛又回到了往昔时候,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场景,只是多是被训斥,哪像现在这样温和?也许老首长这样温和平易的谈话模式,是后来这几年回到大后方才学会的,我这样猜测着,这是军队政工工作培养起来的说话方式。
老人问起我这些年从部队出来进入特战队之后的境况,话题围绕这几年情况,除了部门的一些机密,我捡了自己一些经历用平实而自然的语气向老首长做了汇报,其中尽管有不少惊心动魄的战斗,但对于眼前这位见证了第四次世界大战的老军人来说,实在是班门弄斧,泛善可陈,并不能作为显摆的事情,因此,我的描述只是直白而平淡。
老首长从后面书柜上拿出一盒茶叶,泡起了茶,不一会儿,办公室里面便尽是袅袅的茶香味。
我说完之后,老首长递过一杯茶来,我双手接过,当即一饮而尽,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嗓子。
“这茶是婺源毛尖,乃是百年的极品,是书记从江西带来的,我生生抢了几两……”
老首长语带得意的正要侃侃介绍,刚说两句话,看到我像喝酒一样,一仰脖子就把茶给倒进了喉咙,顿时眼睛一瞪,片刻后又哑然失笑,摇摇头,叹口气道:“对你这个粗胚来说,我早就该想到了,简直是牛嚼牡丹,对牛弹琴。以后就倒掉茶末子给你喝算了,反正你也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啥味都品不出来。”
说罢,老首长站起身来,来到一个壁橱旁,推开几件瓷瓶摆设,我看的奇怪,下意识的过来想要帮忙,老首长示意我站住,摆了摆手。
就在这个时候,瓷瓶的后面墙壁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电子屏幕。
我当然知道这是个密码档案柜,忙转过身,不去看,也不去听,等了不长的时间,老首长关上了密码档案柜,左手拿着一只牛皮档案袋,轻轻的放在我的面前。
“木水,知道你怎么进的国防大吗?知道为什么我会直接打招呼把你调到第六集团军吗?知道之后又为什么把你调到302?”
老首长的一连串问题,顿时把我说的愣住了。我进国防大,不是因为我成绩好?进第六集团军,不是因为我在国防大的时候,弄了一个生化对攻军事技术结构图,正好与第六集团军的某些科研项目匹配这才进来的吗?后来进302就更明朗了,我是异能人,却难以掌控自己的异能,加上在第六集团军,我一直都是以单兵作战能力闻名,野战师“武成王”的名号可不是瞎吹出来的,这样的军人进302,不是理所当然么?
看到我的惊讶,老首长道破天机,慢慢的将过往的事情一一道出:“你们学校并不出名,即便你成绩优秀,但凭借你的学校名气,以及你的家庭背景,是没有机会进国防大的,更何况你是少年生,知道国防大少年班是哪些人在读吗?你应该知道,你的那些同学都是什么背景?”
我终于回过味来了,回想起同寝室的“狂牛”牛天林,“大头壳”段启坤,“书呆子”王旭那些铁哥们,老牛的爷爷是第四军区政委,正宗的两颗星中将,爸爸是某炮师师长,段大头的爷爷是华北野战军(浩劫爆发后重执旗号)军长,在军委都挂了职。王旭呢,顶尖的红色家族子弟,更不用说了。
这些家伙的身世我一直都不知道,还是后来毕业多年以后,国防大少年班一位同窗在战争中为国捐躯,我们受邀参加他的追悼会,这才突然发现,原来他竟然是第三集团军某领导的长子,而来参加追悼会的“狂牛”、“大头”等人,代表各自家族吊唁,我这才得知他们每一个背景都不简单。
同在一起四年,打过、笑过、骂过、一起受罚过,我们都如同最普通的同学哥们,相处融洽,意气风发,“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这样最热血,最激情的岁月,没有谁用自己的背景说过事,所以我一直到现在,都不认为那几个吊儿郎当的家伙是多么身份高贵的官几代,我只知道,他们是我的哥们,是兄弟,至死不渝。
后来我也曾想过,为啥我这样没背景的人能进这样的班,但追本溯源穷根问底不是我的特长,我也不是一个喜欢纠结的人,因此就此埋藏在心头,渐渐忘怀,现在,终于还是被老首长一番话给捅了出来。
“为什么?”我的喉咙又有些干了。
“你的名字是谁取的?”老首长突然问起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我出生的时候有个疯疯癫癫的老道士,他恰巧在我家讨水喝,所以——”我的话顿住了,一道闪电在我脑海中轰鸣。
“老道士?”
老首长突然哈哈大笑,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从小孩子起就被灌输这样的鬼话,这么大了都不知道去求证,你的马克思唯物主义怀疑论去哪儿了?”
“你们家又不是乡下,也不是京都四合院,十八楼的大厦,谁会上门讨水喝?那个老道士是你的爷爷,也是茅山道当代门主张明道。”
张明道是我爷爷?
我的心顿时像是一道筑堤决倒了,一些以前想不通的细节终于清晰起来。老首长的那些为什么也终于得到了解答。我的心中不知道充斥的是什么滋味,总之这一刻,思绪很复杂,就像一团理不清的乱麻,缠在一起,根本就没法理出头绪来。
张明道是什么人?我又哪里会不知道,可以说,对于人类他就是扮演着一位救世主的角色。
自从生化危机爆发,人类面对灭绝危机,不仅无数隐藏的异能人为求生存或是护卫自己的亲人纷纷出世,就连三教九流之中隐藏的高手也纷纷现世,这其中,尤以东方的道教驱鬼捉妖的茅山宗最为显眼。
从华夏源远流长的历史来看,道教是流传最广、历史最久,也是隐藏最深的宗教,就算是在世界范围来看,没有哪家宗教能够延绵如此长久的时间,几乎和人类历史同步,而且一直流传至今,长盛不衰。
甚至有人说,老子化胡,释佛一脉也是出自道家,所谓佛本是道。
道家支派很多,茅山派则是道家最为著名与主要的教派之一。相传为南梁陶弘景所创,其实是谬论,茅山派的开山祖师乃是茅氏三兄弟,茅盈,茅固和茅衷。因陶弘景及其弟子将其发扬光大,最终成为上清派最著名的道教支脉,故此将创派功德放在了他的身上。
茅山派主修上清、灵宝和三皇等经书,奉元始天王、太上大道君、太微天帝君、后圣金阙帝君、太上老君等为最高神,主张思神、诵经、修功德,兼修辟谷、导引和斋醮。
该派除代表人物大宗师陶弘景外,先秦时有仙人展上公、郭四朝等,秦汉时有高道李明、左慈等,两晋时有祖师魏华存、杨羲、许谧、许翙与著名的道教大师葛洪等,南北朝时有科仪大师陆修静、孙游岳等,隋唐时有王远知、潘师正、司马承祯、李含光以及著名诗人李白等,高道辈出,为道教正宗与道门主流。
生化疫病爆发,无数僵尸祸世,华夏身处疫病中心地带,故此为祸尤烈。
茅山宗出世之后,便率领门下及其他道门中人,以阵法、符箓、道法等灭邪道术四处扑灭僵尸祸患,甚至配合军队几次挡住了高层僵尸的反扑,为人类留存最后的栖息地贡献了汗马功劳。浩劫之中,道门中人也损失惨重,伤亡很大。国家为了表彰这些道门的贡献,不仅将各大道门的地位提高,甚至还吸纳了很多道门领袖进入国家核心机关,共同应对这一场末世危机。
身为茅山派当代宗主,张明道便是如此,他与龙虎山张鹤、灵宝派葛灵君都成为了军委最高危机处理领导小组的成员,身份犹在很多军区首长之上,说话的份量不同往日,为自己打招呼又算的了什么?
只是骤然听到这样一位大人物,竟是自己的爷爷,我的心里除了微微起了一丝波澜之外,竟然没有什么感觉。
父母死在了浩劫之中,举世没了亲人,现在又冒出来一个爷爷,还是个方外之人,一个道士,这感觉,不算太好。我现在不是沾沾自喜于自己的爷爷居然是手握重权的大人物,反而内心之中蓦然升起了一阵阴霾。
我突然想到:爸爸妈妈死在浩劫之中的时候,你这位神通广大,杀僵尸如同杀鸡一样的张真人在哪里?
作为一个军人,我当然很清楚必须要服从命令,顾大家不顾小家的道理,更何况是久不联系的儿子?也许是他也不知道的意外,又或是一种无奈的选择,于是有了这个决定。
而且我相信,如果面对那样的情况,作为军人的我,恐怕也会做这样的选择。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就算你做出了这样的选择,那么,这么多年来,你至少也要为这个选择做出一点解释来,至少让我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一个亲人,至少让我知道,当初做出那样选择时,你也十分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