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大家散了后,我走在回自己教室的路上,一边感叹着世事无常,一边无奈的悲伤。
那几天夜深的时候,我都会想到远方的胡蝶心伤的样子。我知道,此刻的胡蝶,也一定难以入眠。而其他人,也肯定不会好过。
一个早上,我失落的走在从餐厅回宿舍的路上,我能想象到天就是在这个路上,在这个时间,胡蝶听到电话里传来的那个令人窒息的消息时巨大的悲痛。但是,身旁依旧人来人往,那晨光还如昨日那般耀眼。对于发生在我们人世间的这些事情,傲娇的大自然从来就不会动容。
但,人是有感情的动物,这我明白,也看的出来。因为我看到,此刻迎面而来的林飞,正惶惶着神色,不安的踱着沉重的步伐。
我向他走了过去。我看到林飞的眼神中,迷离而没有光芒,那空洞洞的眼色毫无生机,我看不到他在看向哪里,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
我想叫他一下,可我又怕打扰他沉重的步伐。
我以为我们就要这样错过去了。却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听到林飞低沉的声音。
“停…”
无力但是清晰的一个停字。
我立马停了下来,看到林飞眼睛里有了神色,开始看向我。
我想林飞应该是有话要对我说吧。
然而,这时却从身后传来一个娇柔稚嫩的女孩声音:“林飞,你在叫我吗?”
我寻声望去,看到我身后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孩子正眨着眼睛,停下了脚步,转身问向这边。
我莫名了一下。却听到抱歉的林飞无辜地说:“对不起,我没叫你,我只是让我这个好哥们停下来。抱歉。”
对面的女孩嘟着嘴“噢”了一声,小声说:“我还以为你在叫我呢,嘿嘿。”
林飞也勉强微笑了一下,女孩瞥了下眉,转身离去。
“什么情况。”我问。
“哦,那是我们班的一个同学,叫夏葶儿,我刚才叫你停下,不知道怎么了让她以为我是在叫她。”
“怪不得,我刚才看见她从你后面超到你前面时,转头看着你好像是要和你打招呼,但你目光并没有看向她。”
“啊,这样啊。”
“你太低落了,而忽略了全世界。”我说,“你让我停下来是要给我说什么吗?”
“是的,我有一肚子话,无处去说!”林飞语气里尽是悲哀。
“是因为胡蝶家的事吧。哎,大家都是很伤心的,但世事难料,我们除了叹息,也做不了什么。”
“不,我想做些什么,我想去看看胡蝶,去安慰安慰她。”林飞看着我,眼神里忽然有了一种貌似坚定的神色。
我凝神打量了下眼前的林飞,说:“是吗?可是你那天还那么刻意的回避她。”
“我当时…算了,我知道,当时我的做法很不好,我错了。”
“那你现在…?”
“说真的,那天回去后,我恍惚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我记得以前我总是对你和尤雨说,生活就是一个事故接着一个事故。”
“是啊,当时你总是这么说。”
“可是,现在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多么的可笑。事故?呵呵,只能说我太幼稚了。挫折经历的太少,才会觉得鸡毛蒜皮都是烦恼。”
我没说话,静静看着林飞,听他认真的说下去。
“这几天的晚上,我都没睡好,我一直在想,和胡蝶家的悲痛相比,自己曾经的小小波澜算什么呢。我曾经以为,胡蝶那么活泼爱笑的女孩子,一定是永远开心的样子。至少我所看到的胡蝶,几乎都是笑容灿灿的,即使在我并不给她好脸色的时候,她依然欢笑,即使我也惹过她泪流满面,但过不了多久,她又是笑意盎然。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胡蝶会伤心成那样。”
林飞越说越语气激动:“我知道胡蝶家失去的可是一个支柱,这对她和她们家肯定是巨大的打击。可是我,可气的我,竟然在她最低沉落寞的时候,不仅没有让她感到朋友的温暖,还那么恬不知耻的远离她,不愿意搭理她。我能想象到,电话那边的胡蝶,肯定是心都碎了,泪在肆流。她可怜的听着并不回应的声音,握着手机的手因为难过而颤抖。而这催人的悲剧,都是因为我,一个盲目自大,可笑又可气的我啊!”
林飞说到激动处,大喘着粗气,手抚在自己因急促呼吸而颤抖的胸前,满目疮痍。
我惋惜的说:“你林飞竟然能站在别人的位置想问题了,不容易啊!”
林飞稍微停顿了一下,又开口说了起来:“后来,我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做了好多噩梦,我梦到不仅胡蝶家出了噩耗,连我最珍重和所在乎的人都出了事,甚至连我自己的家人都离我而去,只留下我自己孤身一人,如被世界抛弃了一般,游荡在惨无人烟的山野。我环顾着空落落的大地,仰视着乌云低沉的天空,低头看到荆棘丛生的狂野,而我无处下脚,只好游荡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既尴尬又骇人的场景,迷茫了很久我才发现,原来自己才是一个飘落在未知世界的孤魂野鬼!”
我从林飞的眼神中可以看到他深深的恐惧感。
林飞闭上眼睛,抽搐了一下紧张的面孔,继续说了很多很多:“后来,我醒了,是吓醒的,也是痛醒的。那时候天总是还没亮,接下来的时光,我想了很多很多。我想到了如今最可怜的人儿,胡蝶,想到她曾经欢笑的面容。我想到我们初三的时候,她总是霸道的欺负尤雨。我想到她的钳子手,让我也曾经惧怕。我想到她向我告白时,信纸上娟秀的字迹。我想到那天我在操场上言辞拒绝她时她还在坚定的说着她爱我。我想到她是怎么殷勤的对我好,而我又是如何傲娇的厌恶她,难为她。不给她好气,不许她好脸色。让她难堪,让她无助。可是她还是那么快乐的付出着,为我付出的,即使知道我喜欢着安然,她虽然很生气,可依然待我如初,她是一个多么坚持的可怜的孩子啊,背负着不堪,却不辞辛劳。”
“当然我也想到了安然,想到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的面若桃花,又想到那次我在教室门口拦下她时她的冰霜冻人。我还记得她当时潇洒离去的背影,和我注视着她的马尾而不愿转移的眼神。可是当时在那个并不在意我并且也许永远都不会在意我的那个高傲背影身旁,却有着一个天真烂漫的胡蝶,吐着舌头调皮的对我做着鬼脸,而我却视而不见。”
“我固执的以为我喜欢安然,就是世间最大的情意,但我终将明白,和胡蝶的执著与坚持相比,我实在是幼稚的可笑。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执拗的性格让我根本看不到胡蝶的付出,甚至在她最最悲伤难过的时候,最最需要我的时候,就算她需要的只是一个简单的安慰,一句温暖的话语,可我,却也只会雪上加霜!”
“我知道理智的我该说什么,我要对她说,胡蝶,我还在,我也知道我要做什么,我会给她一个肩膀,给她一个可以坚强的地方。可是,现实的我,也是最无能的我,更是最无情的我,却什么也没做。”
“然而,我会在悔恨中明白,我不是做不了,而是不去做。因为不去做,我永远都是最大的伤害者,最无情的大罪人。”
“我知道,你们会对我说,说我不是罪人,说我不要强加给自己并不那么严重的帽子。可是,我自己明白,我是不该岂求谅解的人,内心深处的我,怎么会原谅自己呢?”
“我以为我会走很多路,才会找到我需要的地方,费好多心力,才能得到自己苦苦想要的。但半年前,安然用她的行为,告诉我,得不到的,再努力恐怕也得不到了。而现在,悲痛中的我,才在巨大的悔恨中,回首发现,我并不是孤身一人在路上举步维艰。有那么一人,为我付出,更为我挂牵,为我开心,也为我难过。我要走的地方不管到没到,但是在这条路上,有着最温暖最真诚的阳光。胡蝶就是那人,就是那阳光,她就在我现在深深愧疚的心被酸楚填满的地方。”
我愣了愣,细细品位了一下林飞的话语,轻声问:“你是说,你现在终于开始喜欢胡蝶了?”
“我不知道,我不敢笃定这是不是喜欢,但我知道,胡蝶需要我。我也不舍得她难过,我希望看到曾经明媚的她,曾经欢笑的她,曾经暖人的她。我不能把她拉出悲伤,但至少我要给她希望。她也是我的希望,更是我的惆怅。是我即使会心伤,也要去追寻的阳光。总之,她是我的情绪牵挂着的、纠缠着的小小触动,也是我需要全力守护的怦然心跳。”
“这么说,你就是喜欢她了啊!你说你要去看看她,是要向她说明你的心思了?可是,你的心思变化的也太让人惊讶了!”我用疑惑的口吻问道。
“是吗?我只是想给她一个肩膀,告诉她,我愿和她分享伤痛,我也要带她找回快乐。尽管我不奢望我能让胡蝶接受我的心意,也不愿冒然在胡蝶承受伤痛的时候添些小儿情长的插剧。”
“可是,你还是要去她家找她。”
“是的,我希望我能快点到她身边,我希望我能立刻见到可怜的胡蝶,好让我愧疚不安的心能有所慰藉。”
“可是,你知道吗?胡蝶今天就要回学校了。我们大家都放心不下她,所以我早上还给她发信息劝慰她呢,我知道了她家里人看到她在家伤心欲绝的样子,不忍心小小的她亲身目睹默默承受着巨大的悲痛,所以催促她快点回学校,希望离了伤心地,能好受点。所以,她下午应该就要来学校了。”
林飞听我说完,眼神里有了一丝欣慰的神色:“是吗?那好,那我等她回来,就立刻去找她!”
顿了顿,林飞又说:“谢谢你,韦恩,谢谢你能听我说了这么多话。我本想一个人就这样去见胡蝶的,还好遇到了你,让我憋屈的心有了放失。现在,让我一个人去面对我曾经伤害过的胡蝶吧,我不想让大家误以为我林飞因为可怜胡蝶,而去讨好她。”
“不会的,我知道,现在你是真心喜欢胡蝶的。”我看着林飞坚定的眼神,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韦恩,你是明白人,但并不是人人都像你那么明白。等这伤心事儿过去,我会用我自己的实际行动,向胡蝶当初对我那样,像她当初的付出一样对她。我会对她很好,我会加倍给她,我不是以前的林飞了,我是一个全新的林飞,要全心的追寻自己和胡蝶的小确幸了!”
我看到林飞洋洋的样子,在心里很是为他开心,也为胡蝶开心,确切的说,我是为他们俩开心。我不知道怎么定义林飞,不知道他的行为是一种成熟,还是一种幼稚。但我确实感觉到了,他真的喜欢胡蝶了,深沉而动容的喜欢,他的那种喜欢,我甚至可以用爱来形容!
我这几天来沉重的心情,好像也因为林飞的幡然醒悟和听起来应该是一段可以看好的情路而有所欣慰了。